〖小说〗谦谦子夏《下关东》

下关东

下关东(上)

我在陈年旧事里徘徊了许久,一次又一次叩击往事的木门,那个在微风里奔跑的小女孩,她再一次回来看你们。

往事如烟,散落在岁月中,却沉积在我的血液里,像那片土地,早已和我融为一体。每一次回味,灵魂就会经历一次洗礼。悲欢离合,我的童年。

一九八零年农历十月,我家的老房子里,刚刚一岁多的我迎来了我的小妹妹。全家人围坐在炕上,都等着我妈的决定。我的老姑守在门口不敢进来,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嗯,”我妈清了清嗓子,“老姐,这孩子还是我们自己养吧,如果下一个还是丫头,肯定给你了。”

我老姑做着最坏的打算,她三十岁了,结婚快十年了,还没有孩子。本来说好的这胎要是个丫头就送给她的,她把孩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可是我妈抱着妹妹的那一刻她就反悔了,白白胖胖的大闺女,怎么舍得送人呢?那是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我老姑遗憾的走了,我妈开始坐月子。

奶奶抱着干瘦的我,看着我妈给妹妹喂奶。

“给玉儿吃点吧。”

“来,玉儿,吃口吧。”

奶奶把我的头放在我妈怀里,我挣扎着,坚决的拒绝了。

“哎,有奶又不吃了。”奶奶叹了口气。

“这孩子早忘了。”我妈有泪花从眼角流出来。

我刚出生的时候,吃了六个月的好奶。我妈的奶水特别充足,我也是胖乎乎的。可是仅仅吃了六个月,我妈又怀孕了,将将巴巴吃到八个月我就彻底断奶了。和许多气人的孩子一样,我不吃奶粉,一口不吃。天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妹妹是超生,指标还没批下来呢,她就早早地来了。那个夏天的午后,天阴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雨了,大队抓计划生育的来突袭。我妈挺着大肚子,七十多岁的爷爷抱着我,一路小跑,奔向邻村的二表姐家。可是老天无眼啊,偏偏下起了大暴雨,把一岁的我浇了个呱呱透,差点连小命都没有了。在县医院抢救了好几天,用我妈的话说,都翻白眼了。命是保住了,可我的小身体却日渐消瘦,本来就没有奶吃,这一折腾就更显可怜了。

妹妹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越是衬托出我的黑瘦可怜,只靠稀粥米汤度着我的小命。

三间土坯房,住着七口人。爷爷,奶奶,四大爷住一屋;我爸,我妈,我,妹妹住一屋。四大爷是单身,一直和我家在一起过。

早上,我妈早早地起来做饭,妹妹太小,就把她背在后背上。全家老老少少七口人的伙食,就在她叮叮当当一阵忙活后端上了桌,粗茶淡饭的,一日三餐不落。

我开始蹒跚学步了,奶奶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走,一老一少的,左右摇晃,像两个不倒翁。

妹妹没生下之前,我妈还是天天抱着我的,可自从妹妹生下来,我妈就没空搭理我了。我不情愿的由奶奶抱着,心里不甘也不会说,生着闷气,小小的人儿眼睛里长了一个大针眼。

奶奶坐在板凳上烧火,我坐在一旁看着。奶奶一不小心,一根小树叉扎到了我的眼睛,正好扎到那个针眼上了,脓血出来了,奶奶吓得不得了。

我爸在县城里学木匠活,本来从部队退伍后是在大队当干部的,那个年月大队干部不赚钱,他又想要儿子,就不干了。

爷爷有六儿三女,只有五大爷,四大爷和我爸在他身边,其他的都离得很远。五大爷是家里的顶梁柱,在当地也很有威望,连爷爷都听他的。

我爸妈在五大爷的安排下,准备着下关东。那时候这个词的意思谁都明白,就是超生去了。而关东究竟在哪里,我不知道,那应该是一个很远的地方,听我妈说那里很冷,总是下雪。

温暖的春天,我妈领着我和妹妹去路边坐车,我们要去县城里的二娘家。那里是他们要走的中转站。

我一直以为我爸妈会带我一起走呢,所以我从未担心过。我和妹妹蹦蹦哒哒地,开心的不得了,我哪猜得透大人的心思呢?

那天只是去城里转了转,我们又回来了。不久,我妈把我送到大舅家。

我在大舅家住了很久,我很想我妈。

一天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大舅妈说话:“快搂她一会吧,睡得正香呢!”我睁开眼睛看了看,真的是我妈,她正在冲我笑呢,我被我妈搂着,满意的闭上眼睛睡了。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妈已经走了,我就以为是做了一个梦。长大后向母亲求证,原来那是真的,不是梦。而虚岁才五岁的我却保留了那份记忆,至今都不曾忘怀。

我妈终于又怀孕了,她不能把这个秘密透露出去,搞计划生育的人若是知道了,就得把她抓走。但是定期的妇检她是逃不过去的,她不去,大队的人就来找她。

那天,邻居跑来报信,大队来人了。

我妈赶紧把我撵外面去,让我把门锁好,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妈出门了,不在家。她却趴在炕沿跟儿下面藏起来了。

我锁好门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玩儿,大队的人趴到窗户上看了看,没人,就走了。

村里好多第一胎或二胎生了女孩的,都不死心,都在蠢蠢欲动,憋着劲儿的准备呢。怀了孕的都会藏起来,前头老潘家的都把孕妇藏井里了。

下关东(中)

冬天了,一个飘雪的傍晚,我们一家四口来到了大姑家,那里离县城不远。我妈说妹妹的肚子病了,要去做手术,让我在家等着,我信以为真。她给我和妹妹洗了头,把我弄的干干净净的,以后,就不知道谁管我了,她当时的心情该有多复杂呢?然后,表姐把我抱到邻居家去看电视,等我回来,他们就都走了。

我没有哭闹,他们临走那半年多,总把我扔这扔那的,我都习惯了,就和大姑的几个孙子玩儿。大姑家做手工活,糊火柴盒,炕上堆了一大堆的火柴盒半成品,我们就坐在炕上帮着大人忙活。

一个下午,我爸突然回来了。我以为他们走了呢,可是他又回来了,他是来拿行李的。还给我买了一本儿童书,是那种立体书,我记忆中的第一本书。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我坐在炕上糊火柴盒,眼睛却一直在瞟着我爸。我在偷听他们说话,一看他下地要走,我就蹦到地上去,跟着他出门,爬到自行车前面的横梁上坐着。他笑着把我抱下来,和我商量,但是我就是不同意,我已经被他们骗了一次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行。

我爸只好又回到屋里,重新看我糊火柴盒。他想趁我不注意再次逃走。

可是我一直很注意,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不动,我不动,他一动,我马上动!

时间不早了,他不能任我这样耗下去,我已经坐在自行车上不下来了。

他对我说:“你在家等着,爸去给你买玩具小汽车。”

我看了看他,他的情绪已经有了变化,再僵持下去就可能挨打了,玩具小汽车是我从未想过能拥有的东西。好吧,我下车了。

从那以后,他们三个人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开始了在大姑家的生活。我的书被大姑家的小破狗撕了,它像个疯子一样撕毁了我的书。我不敢和它抢,怕它咬我。我和大姑的孙子顶着大北风往外跑,也被吹的像个疯子一样。

大姑父给镇上的饭店送淀粉,自家磨的绿豆粉。每次回来都会连摔带骂的,他骂进屋没有吃上饭,不知道大姑在家都干了啥。大姑默默地做饭,一声不吭。我躲在角落里,怕他发现我,会不会打我?

我和妹妹平时吃东西,都是一人一个。所以不论吃什么,都会给对方一个,即使不在家,也会留着。大姑给我几块糖,我说:“我得给妹妹留几块。”大姑含着泪帮我把糖留起来。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妹妹,也在给我留糖。妈妈给她好吃的,她都会留一半给我,最后都放坏了。只是时间长了,年幼的我把妹妹忘记了,习惯了一个人飘来飘去,不知道何时才能有个真正的家。我爸妈落脚的地方是吉林省的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村子里基本上都是鲜族人。我妈很想我,她跑到山顶上去,望眼欲穿。她担心被扔在家里的我,有没有生病?得没得到很好的照顾?现在在谁家呢?她有心无力的哭泣,盼望着早点回去。

过了一段时间,老姑父来接我了,他是爷爷派来的。开始我还不信,不和他走,我怕他把我接到他家去,老姑在我妹妹之后,抱养一个女孩子,我去她家就是看妹妹,我不爱去。第二次,他又来了,说明是去爷爷家,又有大姑家的三表姐护送我,我才半信半疑地跟他走了。

确实是回了爷爷家。

不久,我又被接到舅舅家。

我在两个舅舅家和姥爷家轮流转。

我经常和姥爷去放牛,记得是和那个高高瘦瘦的大姥爷一起。姥爷家房东头有一棵粗壮的大桑树,一个成年人也搂不过来,不知道它有几百岁了,我妈小时候它就是这样子。十几岁的老舅在树叉上绑了一个秋千,把我放在上面,荡啊荡,那是我儿时最美的回忆。

太小的孩子,喜欢女人多一点,女人的心细腻温柔,有妈妈的感觉。我很依赖我大舅妈,总是跟在她身后,喜欢让她抱着,却怕极了大舅。

夏日的夜里,大队放电影。大舅妈抱着我看电影,大舅在旁边扇着蚊子,看着我睡着了,大舅妈想让大舅抱我一会儿,她歇会儿。我能在睡梦中醒来,挣扎着跑回大舅妈那里。我就是如此的倔强,闭着眼睛睡觉都留着一个心眼儿。把大舅气的直骂我妈。

又有一天,大舅喝了酒回来,大声嚷嚷着,我怕极了,不停地哭。大舅过来哄我,我哭的更厉害了,大舅就开骂:“该死的小英子!”

大姨来接我了,她是一个特别厉害的女人,说话很快很大声,像打架一样,我像怕大舅一样怕她。她把我接到她家去,给我包了大菜饺子。吃饭的时候我不敢进屋,留在厨房里吃,姐姐几次三番的让我进屋,我都不敢。气的大姨也是一阵骂我妈,然后流泪。

我喜欢三舅,我不怕他。

我住在三舅家,早晨起来会帮两岁多的小妹妹穿衣服。这个早在家里就练会了,三舅做完饭进屋来,惊讶地看着我:“小小的人儿,还以为你自己都穿不好呢!”

是的,在家里我就是看妹妹,所以我什么都会了。

兜兜转转的,我又回到了爷爷家。

奶奶病了,得了脑血栓,瘫在炕上,不能自理,爷爷要照顾她。记忆中的奶奶,高高的个子,方脸儿,慈眉善目的。可是有一天,她就瘫了,每天坐在炕上,后来就傻了。她得了脑血栓,半身不遂,老年痴呆。

她每天都又哭又笑的,大脑混乱了。大便不能自理,都是爷爷收拾。久病床前,爷爷有时候也会抱怨。

一天夜里,我正在睡觉,突然觉得脸上一凉。爷爷也惊叫起来:“下雨了吗?”他起身一看才知道,是奶奶用尿盒接了尿,扬出来了。

我的童年没有布娃娃。我把枕巾卷成娃娃,抱着它,像个小妈妈一样,哄它,悠它睡觉。我把思念寄托在它的身上,使劲儿追忆着有妈妈的日子。

奶奶坐在大门口,看到我手里抱着的娃娃,她突然大哭,她记起点什么,她以为我的妈妈凯旋归来。

可是等我妈回来后,奶奶并没有想起什么,依旧疯疯傻傻。等弟弟会坐着了,抱到她面前,她根本不看。

我每天会端一大碗饭到她跟前,一勺一勺地喂她。她很能吃,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的。

过年的时候,外面敲锣打鼓的扭秧歌,奶奶听到了就想出去。她很爱热闹,可是现在不是以前了,她出不去了。她拿着棍子打门,啪啪啪地打,她很愤怒。

不久,奶奶就去世了。

她被装进大棺材里,那是爷爷为自己精心挑选的木料。爷爷本以为自己会先走一步,没想到是奶奶。他不同意给奶奶用他的棺材,他的儿子们做了半宿的工作才说通,终于把奶奶放了进去。

哭声一片,奶奶就在亲人们的悲咽声中被埋到了土里。她在这个家里永远的消失了。

在爷爷家住不久,还是被老姑接走了。虽然我不爱去,可是那里离爷爷家最近,我想回去也很方便。老姑家的地很多,她有干不完的活。她把我和妹妹关在院子里,锁上大门,她和老姑父就下地干活去了。

我和比我小两岁的妹妹都很淘气,我们爬上墙头,想从墙上出溜下去,下面是一个大粪堆。

邻居的人看到了,一阵大喊,才把我们两个小家伙喊回去,老姑回来一顿吓唬,以后再也不敢了。

下关东(下)

第二年春节后,我虚岁六岁了。

我基本上住在爷爷家了,没有再到处辗转。

我的父母下关东了,可是房子还在。他们抓不到我妈,就要拆房子。记得那天,来了很多人,他们拿着镐头,梯子,要上我家的房子。我爷爷是个倔老头,他连蹦带跳地骂他们,又说:“这房子是我的,不是他们的,你们凭什么要拆我的房子?”

大队的人听了,还是要上房,怎奈房后被爷爷堆了很厚的玉米秸秆,他们搭上梯子也上不去,最后只好灰头土脸的离去。

爷爷的生日是阴历二月初七。每年的这一天是我家最热闹的时候,他的子孙后代都会回来给他过生日。虽然日子不宽裕,可是热热闹闹地团聚还是让老人家很舒心。

二娘给我做了一件新衣服,是玫红色的外衣。我很喜欢,每天穿在身上,更多的是出去炫耀,看!我也有新衣服。

我跑到街上去玩儿,小彩的胸前挂了两个狗牌子,我们大家新奇的看着。又来几个人要看,我站在小彩前面用双手捂着不让看,后面不知哪个使劲一推,就把我推倒了,正好倒在墙角一块大石头上,把后脑勺磕出了血。

大家一下子散开了,我捂着头跑回家。五娘给我包扎一下,把那些淘气的孩子一顿数落,她想肯定是有人欺负我这个可怜的孩子。

孩子终归还是孩子,我不长记性。大石头那家砌墙,我又跑去玩了。我们在刚刚砌了半米高的墙上跳来跳去的,高兴的不得了。夜幕降临,爷爷喊我回家吃饭,可是我没听见,他急得出来找我,看见我还在那疯玩儿,拿着树条打了我。我哭着跑回家,奶奶坐在炕上呆呆傻傻地看着我,桌上摆着一碗粥,还是大米粥呢,可是我没吃,哭着睡着了。

我淘气,总闯祸。碗柜上放了一碗芝麻盐,我总偷着吃,用手捏一点,真香!可是一不小心,啪!碗掉地上了!我回头就跑了,我怕爷爷打我。

我独自一人跑到老姑家去了,跑去二里地之外的邻村。

爷爷跑去找我,确认一下我在没,他就回去了,他没有打我。

我又住老姑家了。

快春耕了,我回家了,老姑家太忙了,没空照看我。

我像小鸟一样自由,想去哪就去哪。

五娘家的哥哥也很淘气,不是一般的淘气。上树掏鸟窝,下河捞鱼,偷邻居家快要成熟的杏子,打架。没有他不能干的。但是我喜欢他,因为他是我哥哥。他不会打我,只会保护我。

放学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小树林,他爬遍了整个有鸟窝的树。那年端午节,哥哥给我和爷爷奶奶送来满满一罐头瓶子的鸟蛋,五颜六色的,还是腌咸的。

有一天,我看见一堆人在那聊天,好像在说我家的事。有人看我走过来,就问我:“玉儿,你妈又生个丫头,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低着头眼里含着泪跑开了。

我妈不是去生小弟弟了吗?怎么可能又是丫头呢?这个我有点接受不了,我第一次尝到失望和打击的滋味。

我妈可能要回来了,村里的人都在议论。他们都说我妈又生个丫头。

我有点抬不起头来。

有时候我和伙伴们去南山上玩儿,那个豁嘴女人骂我:“别在这玩,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

总有人说:“玉儿,看,你妈回来了!”

我都不信了。

终于有一天,邻居二姐说:“玉儿,你妈真回来了!”

我还是不信。

直到我看见他们远远的走过来。我妈抱着孩子,领着妹妹,穿的像公主一样的妹妹。她们在人群中向我家的方向走来,但在当时,我并不认识她们,我把她们的样子忘了。我只是听别人这么说,也像凑热闹一样跟着进了家门。

所有的人都跑来看了,我家从未有过的热闹。以前冷言冷语的那些人也来了,他们都微笑着,赞叹不已,都来欣赏我的小弟弟!是的,是弟弟!

我爸最后一个进院子,他推着那辆自行车。他给了我很多糖,我终于有了有爹有妈的优越感,欢快地在人群里穿梭。他又给跑来跑去的孩子们分糖,不够了,还来我这要。我不情愿的把手里的糖拿出来,他说会再给我买。我只记得我爸,没有忘记他的样子,只是他没有记得给我买玩具小汽车。他食言了,那是哄我的话,我很伤心。都很大了我还纠结那件事,他们没有带我下关东,还拿话哄我。

我妈回来后,一连几天我都不认识他们,直到一个傍晚,我妈坐在院子里悠着小弟弟,我和“好朋友”妹妹玩耍,我突然认出了那是我的妈妈,慢慢地又记起了我的妹妹。从此,我才明白,我是有家的,不用再东奔西跑了。

我妈回来后和亲戚们讲了许多下关东的事情,我也像听故事一样听着。当时最悬的就是我妈都快要临产了,却被计划生育的人发现了。他们把大肚子的妈妈带到医院里去,要给她做引产。是我爸求助当时的邻居,一个朝鲜族的大叔,他叽哩哇啦一顿说,那个小护士才放下了手中的针管,他们都是朝鲜族的,所以我对朝鲜族的好感永生不灭。还有,当我爸妈拖儿带女的坐上了绿皮火车凯旋而归时,差点发生意外。当时人很多,我妈抱着弟弟,我爸拿着行李,领着妹妹。妹妹很淘气,一个不留神,我爸找不到妹妹了。他急得赶紧回头找,在把头的座位上,一位中年女人正抱着妹妹,她笑着对我爸说:“要是不来找,这孩子就抱走了。”

虚惊一场,儿子生了,再丢个女儿,这家就没法回了。

我家胜利地打响了超生的第一枪,随后的大军前赴后继。几年后,每每谁家终于喜得贵子,就会给乡亲们放场电影。当时那几年最开心的事就是,我们这些半大孩子,期待着夜幕降临,领着自己的弟弟妹妹,看电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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