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棺材(11)

田喜把锅里的牛肉了两碗,一碗塞进任老三手里说,吃,吃饱了你给我说清楚。

田喜甩开腮帮子吃牛肉。任老三端着碗吃不下去,他低下头吭吭哧哧地把他和改花的那点事说了一遍。听了任老三的话,田喜打了一个饱嗝放了一个屁。他到锅里又盛了一碗牛肉,圪蹴在炕沿上又吃完了,手背抹了嘴皮子说,日怪球的,猪日狗的糊涂事,真是跟上鬼了。那就是说,你身上的那个东西从来没用过?

任老三点了点头。

田喜拍了大腿说,哎呀,你那个驴嘴从来就没伸到料槽里,看你混球成个甚了。你看你人囫囵还好说,现在拐七咧八的,哪个女人跟上你,大腿上的虱子,有球奔头么。

任老三闷声闷气地说,不要女人,就一个人活。

二喜说,不要女人?不要女人还活个男人?不要女人你是不知道女人的好。你看我那个女人,算不上可喜,还长着个露窍鼻子。可天一黑,就钻进你被窝,绵身子像黄米糕往你身上粘。那水灵灵的大腿,热乎乎的舌头,娇滴滴的声音,能把你磨成软豆腐------

田喜讲这些话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嘴里咂巴着,像吃了香油辣水的好东西。他突然就伸出手来,在任老三的裤裆里摸了一把。

田喜哈哈大笑,露出了紫黑的牙床。说,任老三呀,我心里有底了。腿断了,那个没断。割了麦子种菜,球事不碍。我还得给你找老婆。

田喜摸了鞋晃晃悠悠下了地,边走边说,吃饱了喝足了,回去搂我的丑老婆。

天快亮的时候,任老三睡得正香,田喜破门而入。揭起他的白茬子皮袄,说,任老三,你这个唐球货,我想了一晚上才想清楚。你知道改花是咋怀孕的吗?改花先把你的东西含在嘴里,然后再倒腾进身子里,之后她就怀孕了,怀上你的种了。队里的牲口交配的时候,公社的兽医就用过这个法子。你闹清楚了吗?

9

任老三四十岁的时候,成了队里的五保户。期间有过一两个女人,但都没沾上边。

一个是本村的铁姑娘突击队长韩大梅。韩大梅二十八岁,说话声如洪钟,开大渠挖排干五铁锹就能完一方土,双手提两筐湿泥箭步如飞。可惜的是炸涵闸的时候把双臂炸飞了。韩大梅生性好强,开始用脚代替手做家务活。不出一年,她就能用脚穿针引线,还能做一手好茶饭。作为一个女人,没有胳膊了总比没有腿强。可是更不幸的是,没有胳膊的韩大梅还吃了哑巴亏。说来简单,还是因为韩大梅的好强。韩大梅没有胳膊了,可她偏要进红躺柜里拿东西。她说别的女人能做的她都要做,并且要做的更好。她把上半身栽进红躺柜里,用嘴整理柜里的东西,或者用嘴把柜里的东西叼出来。事情就出在一个后晌,家里的人下地了,她把自己拦腰折断,栽进红躺柜里,用嘴叼着一只碗,舀面粉。一个人从门上进来,在门后的水瓮里舀了瓢水喝了。她以为是她的兄弟,又偷懒了,回来歇晌。接下来的事情谁也没想到。她的裤子被人一把拽下来,她想直起身子,可是因为没有胳膊,使不上劲。等她的上半身从红躺柜里折腾出来,家里除了她空无一人了。大闺女吃了这样的亏,也没有第二个人看见,按说也就认亏了。可韩大梅不干。她顾不得提起裤子,就磕磕绊绊从房子一侧的土房梯上了房,她四处张望,看有没有男人在村子里走动,或者有路过村子讨水喝的人跑出村口。可是,村子安静,慵懒,除了狗吊着舌头,一点点动静都没有。于是泼辣的韩大梅就圪蹴在房顶上——因为她的裤子还堆在脚面上——破口大骂。她骂的内容大概是,谁要是搞了她,就让他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中间的那一截得黑霉。黑霉是糜子的一种病害,穗子通体发霉变黑,像一截腐朽的木炭。不出一晌,韩大梅被人糟蹋的事儿传遍了全村。

一个残疾女人又坏了名声,不好出嫁了,田队长就想到了任老三。

队长说,这样的便宜哪里去捡,一个活灵灵的大闺女,除了没有胳膊,别的地方都是七仙女。任老三搔着头说,没有胳膊比没有腿还糟糕。任老三其实不是嫌韩大梅没有胳膊,他是想说,让人不明不白搞了,咋还能叫大闺女。田喜真想上去扇他一个饼,田喜说,人家要是有胳膊,你连人家毛腥气都闻不着。我是把你死马当活马医着,你要是不是我树林子村的人,我尿也不尿你。看着队长生气了,任老三说,那试试?田喜瞪了眼睛说,咋试?任老三说,新社会了么,处一下么。田喜说,嘁,孔老二的球还文绉绉的。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赶紧下娉礼。

心里有了这档子事,任老三没事了就踅摸着往韩大梅家去。正是一个晌午,他提了两只新做的板凳进了韩大梅家。韩大梅正在一头雾气地蒸馒头。她坐在锅台上,用两只脚揉了面放进笼屉里。任老三很有眼色,就往炉堂里添柴。工夫到了,一揭锅,馒头黄了。任老三就嘻嘻地说,哎呀,你坐在锅台上,肯定是放了个屁么。一句话,惹了韩大梅,她说,任老三这人瘸子的屁股,邪门儿。她宁可嫁给孙二流也不嫁给任老三。孙二流是村里刚死了的一个后生,家里正急着找冥婚呢。

还有一个是从梁外逃荒来的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看着这个女人长得周正,田喜就领到任老三家说,这个你也试试。河套有个俗语说,外来户,胶皮肚。这个女人是照实了的不把自己当外人,做了干烙饼,做了酸捞饭,甩开腮帮子吃。到了天黑,搂了他的孩子,盖了老羊皮袄,呼呼大睡。就是这样不知所以然地呆了半个月后,任老三下工回来,人没了,面瓮里的粮也没了。

渐渐地,任老三的家成了孤寡女人的暂且容身之地。那时候河套所有的人家都不关门闭窗,任老三的家谁想来就来谁想走就走,比车马大店还方便,倒也红火热闹。(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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