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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在村东头,离家很近,端着碗就能听见学校的钟声。当时所谓的小学“升”初中,也无非是从西边那溜土房里搬到南边那排土房里而已,那时的“小升初”,没有择校,也没有考试。“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李孔平老师,他是邻村人,虽说是邻居,但之前并未见过,不过见了也不见得认识。据说他非常厉害。未曾谋面,心里就毛酥酥的。他高中毕业后先在王屋教学,后来才调回来的。第一堂语文课学的是毛泽东写于1929年的《清平乐·蒋桂战争》。“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洒向人间都是怨,一枕黄粱再现。……”教室里“哇哇”一片读书声,老师来回走动,从他的脸色来看,效果不错,大家相处得也挺融洽的。直到下课同学们才将悬起的心放了下来。各科课本类似现在的小册子,内容不多。学业负担和现在的学生比起来有天壤之别。我们有许多充裕的时间,可以看闲书,可画画。学校不远处有牛绳(买卖耕牛的地儿),夏天每逢三六九的午后很是热闹。午休时,同学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去看赶牛绳。牛经纪与买家谈价格时,往往上面搭一条黑不拉几的毛巾,双方的手指在下边捏来捏去,不停地讨价还价。这时看热闹的同学几个人同时爬在下边朝上瞅,甚是认真,看经纪们是如何捏指头的,看多了,有时还能报出价格,弄得经纪有点尴尬,他轻轻踢上一脚:“娃们家懂啥?滚一边去!”被踢的同学站起来,在一旁傻笑。一会又钻在下边看了起来。下午课间,淘气的那几位忍不住试了起来,没有毛巾,径直将汗衫脱下来,搭在上边勾七叉八捏九一扑浪(伸直手掌翻一下,表示十)过后,成交!“经纪”随便拉一位看热闹的推将过去:“牵走!”引得周围的同学一阵哈哈大笑,班主任经过时,仅是微微一笑,没有太多的干涉与指责。那时虽说批“师道尊严”,虽讲“师生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但班主任的一声呵斥,免不了还是浑身颤抖。那时候,样板戏是生活中通用的“佐料”,看电影是它,喇叭里听的是它,语文课本里它也是选取的主要内容之一。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自然它也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那时还没有用电,教室里满屋的煤油灯,呛得人透不过气来。不知道谁挑的头,几个人头对头,嘁喳了一阵,出去了。一会回来,他们从寝室里搂来了狗皮、羊皮、床单或被褥。一番折腾,讲台上,用凳子摞起了一个威虎厅的模样。扮演座山雕的披了一张山羊皮威风凛凛坐在中间,讲台课桌上的油灯灯头挑得大大的,冒着黑烟。所谓的八大金刚有的披狗皮,有的披被褥、狗皮,纷纷围着座山雕站了一圈,“喔……”狐假虎威地吆喝着。轮到众金刚喊“么喝,么喝”时,围着的几个人忘了咋滴,只有一个呵囊鼻吆喝了一句“蛤蟆,蛤蟆!”接下来就是“脸红什么,精神焕发;怎么又黄了,防冷涂的蜡”之类的。动静太大了,因为是语文自习课。李老师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门进了教室,并示意其他同学不要吭声。隔三差二,一会就从第六场“打进匪窟”演到了第十场“会师百鸡宴”。栾平出场时,那个同学把一顶瓜皮帽翻过来戴着,两个耳帮前后一横,故意点头仰脸,两耳帮如同鸦翅一样忽闪着。太唐突了,他一见杨子荣,就急着喊道:“三爷,他不是胡彪,他是共军。”说着说着,“栾平”鼻涕流到了唇边,天冷,或许“栾平”感冒了吧。他满把手拧着鼻子“吭”一声,甩了一个 “八大金刚” 一脸,那个“八大金刚” 伸手脸上一抹, 嘟囔一声“干啥哩” ,台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杨子荣倒还冷静:“三爷,今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看着办吧!”说着把脖子上围着的一条脏兮兮的花围巾拽下来,摔在了地上。座山雕站了起来:“九爷不能走!”此时的座山雕的台词也不照规矩来了,也顺着喽啰们喊了起来。“站好!别动!”李老师本来嗓门就大,一声断喝,刹时,台上的人愣住了,全焊在了那儿。随后,那一群花花绿绿披着羊皮、狗皮、床单、被褥的人儿,排成一溜跟着李老师出去了。那一晚,那一干“戏子们”一会就被“释放”了,脸上没有太多“沮丧”与“乌云”,特别是座山雕的脸上更多的是笑嘻嘻。过后,主事者说,你不知道,当我听到“站那,别动”时,我的腿都软了。不过说实话那晚老师也没有狠嚷。那是课堂呀,老师不说几句,能行吗?多年后,师生们提起那事,老师说:“忘了,忘了,不记了,原来还有这回事。不过你们能演出来,说明平时你们看戏、看电影还能记点东西,不错。啥叫学生?正不懂话哩。你说能把你们咋样呢?不就是说几句呗。”八大金刚里的一位后来参军了。1979年2月,那场自卫反击战中,长眠在了南疆那片木棉花盛开的热土上。最东头的那间是李老师的办公室。不大的窗户是屋内主要光源。窄窄的窗台上放着一个简易的书架,上面斜放着一摞书本:中国古典文学作品选、几本可能是他学过的高中语文课本,还有一本硬皮的天文学书。我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书名中有“文学”二字。天文学书本中,我记得中间介绍的有太阳系及其他星系的,还有哈雷彗星等等。虽然看不懂,但每次翻开,总要看上几页,这是我遐想宇宙太空模样的起始。古典文选绿色的封皮上勾勒了三两支竹子。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是我对本书记忆最深的内容。“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看这段话时,之乎者也不太懂得,总感觉王安石这个人说的真好。我把它抄在一纸片上,过后又誊抄在了我的摘抄本上。《岳阳楼记》《孟子三章》等都是从这里抄到的。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是我从其中的语文课本上读到的。“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地掐死之后,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多少年之后,我依然记得其中深沉、滚烫的诗句。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这几句也是我从老师的语文课本上学到的。那是王实甫《西厢记·长亭送别》一折戏中的唱词。开首的“正宫”“端正好”,至今我也弄不懂它是什么意思,当初只是感觉唱词就如图画一般的好。作文课上,老师布置写秋景时,我借用了其中的唱词,稍加改动拓展用到了作文中,增色不少,成了范文。
读书,偷读老师窗台上那摞闲书,成了我当语文课代表的最大福利。初中二年的语文课本 ,政治性比较强,如毛主席著作选读、模范人物的先进事迹、评论及样板戏选场等内容。印象中有《桑给巴尔散记》,是写援助坦桑尼亚建设铁路的;高玉宝的《我要读书》,是从长篇小说《高玉宝》中节选出来的;有介绍《国际歌》的作者的《欧仁.鲍狄埃》;还有《收租院解说词》,写四川大地主刘文彩是如何剥削穷人的。当然也有一些文言文,如《卖炭翁》《叶公好龙》《黔之驴》等每本内容都不是太多。按老师的授课方式,课程进度很快,最多大半学期已经学完,剩下的时间读报讨论写心得,也算另类的语文学习吧。读背《三字经》《弟子规》等古典启蒙读物,成了我们语文课的延续。薄薄一册的语文课本,依照老师的授课方式,大半学期就已学完。李老师看着无事可干的学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教背这些称之为“封资修”的东西。他把这些内容一页页油印出来。我记得后边他还加了注释,如对“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对“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等都做了简要的解释。后沟的水,从校园流过,树荫下,我们在努力地背“人之初,性本善”。课堂上,老师坐在乒乓球案上,我们挨个等背。我的一个同学说,《三字经》等书是从他父亲那里借来的。他父亲原来曾是一位私塾先生。再后来,听人说,不知啥原因,不让背书了。心里不由一阵窃喜,终于不用再背这些“封资修”东西了。原来不知是谁举报或者是上级检查中发现“背书”这些事的。用不着去追究其中的原因,都不太重要,记住这是形势。总之,是有人下来追查这件事了,说是追查,其实就是不让学呗。领导向老师问了一些基本情况之后,突然把桌拍了拍,厉声说道:“现在批林批孔形势这么紧,你不知道这些是封资修吗?还明目张胆让学生背这些东西,这不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吗?”“我问,批孔孟之道,我们批什么?”老师没有被镇住,反而问起了领导。“这你都不知道,咋当老师哩。批学而优则仕吧,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吧,批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吧……”总之都是都是报纸杂志上那些东西,说了一大堆。“所以,我不是让学生学习封资修的东西,而是让了解,只有了解透了,我们才能批深批透。”老师说明了自己的理由。又辩论了一会,老师又列出了《女儿经》《弟子规》《三字经》中该批判的具体内容,并做了解释。领导听得有些愣怔。“你说这些东西,学生不学不背,他们能知道它的反动本质在哪里吗?能批深批透吗?”说到最后老师的语气有了几分理直气壮。一九七四年左右,因为政治形势的变化,各种文艺刊物渐渐多了起来。班会时,老师动员大家,可能的话,尽量多订一个些文艺刊物看看,可开拓视野,丰富语言,这对学习语文有好处。大部分人都订了。那时刊物名称大多是地名+文艺:《山东文艺》《河北文艺》《河南文艺》《广东文艺》等等,我订了一份《陕西文艺》,里边有《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等人的早期小说,还有叶延滨等人的诗歌,还有户县的农民画等等,虽说时代性比较强,但是毕竟有书读了。每当邮递员一到,老师把写有每个人名字的刊物拿到班里,大家都是争抢着看。自习课上,大家轮流交换着看,有人选了好看的插图,用白纸蒙上,用铅笔描着画,画好了上彩,主要是红蓝铅笔。有人在自己的刊物上找好图画(一般是人物头像),打上方格,再在白纸画上放大了的方格,试着把原有图画放大。画完了,交换着欣赏,挺有成就感的。有人摘抄好句子,边读边抄。一周一篇,星期四下午的作文课必不可少。而我比较特殊,两周一篇是常有的事。老师留给我了充裕的时间,使我能够有时间去琢磨每一篇作文,甚至有时候可以不按老师的作文题目或要求去写。课余有时间就去想,去思考,想好了,就随时写在某片废纸上。我有时也会捡拾烟盒,撕开,捋平,来写作文草稿,最后草稿完成了统一誊写到作文本上。一篇作文十张八张,一个学期一本作文本不够用。不记谁说过的话,学写作,要经过三个阶段,放——收——放。第一,要放开来写,写放胆文;第二要收,要用规矩去约束,写规矩文;第三,仍要放,在讲规矩的前提下,随心所欲地写,写熟练文。老师给了我机会,在初写阶段,可以天马行空地去想去写,使我的大脑最大限度地成了思维的跑马场。印象最深的是一九七四年年底的一篇作文《心红似火》,经老师毛笔抄写,贴在了街上的元旦特刊里,足足有四张大白纸。题目是化用《智取威虎山》里参谋长的唱词“心红红似火,志坚坚如钢”而来的。作文是写两位饲养员郭太龙、周观书精心精心为队里养猪的事。养猪场就在学校对面的窑洞里,每天两位老人起早贪黑做豆腐、卖豆腐,用豆腐渣为生产队辛勤养猪,猪被养得膘肥体壮。写作文时,时值隆冬,夜晚放学,恰巧碰到他俩仍在灶火前,烧火做豆腐忙碌,我就以此为线索,经过反复构思,于是就有了这篇作文。时光已过几十年,而今我也进入花甲之年,也已退休,每当与友谈及此事,总会说,是老师给了我机会。同学们一部分上了高中,因为实行的是推荐制,我的落第是情理之中的事。那时遍地都是戴帽高中,为了和我一样的同学们,学校也凑合着办了一所高中。不过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也解散了。给队里放牛,是一种比较清闲的活儿,对于体弱的我来说,倒也适合。一天,在路上恰巧碰到了老师,躲又躲不过,只好低着头迎上去。“站住!”还是那熟悉的口气,“你也不寻人说说去上高中,就这样一直放牛。”后面老师的语气舒缓了许多。李老师原来是教物理的,教了我们二年语文后,又改教物理了。后来调乡政府工作,最后在市林业局退休了。风风雨雨,几十年过去了,尽管一路走来,沟沟坎坎,磕磕绊绊,但总忘不了起步时老师的拉扯与扶持之恩。
作者简介:张耀中,河南济源人。闲时偶尔写几篇文字,纯属率性之作,无所成就,唯图愉悦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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