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瓷：什么是好瓷器？(三)澄怀堂被“碰瓷”！
六月的一天晚上，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刚从作坊离开的澄怀堂堂主熊亚清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此前，他为了实验新煅烧出来的珠明料料性，已经守在窑炉前一天一夜了。
做一个新的窑口，意味着以前的一切归零，所有的工艺设计烧成都要重新琢磨实验。
这批珠明料是熊亚清花了数十万元高价抢购到的顶级原矿。
自家作坊里筛选提炼加工，几百公斤矿石最终仅煅出了十多斤熟料。
他无比期待这次的试烧成果，希望能够达到雍正青花那种幽静匀润、柔和淡雅的效果。
但这一条短信内容，却让他在夏日里感受到了如坠冰窟的寒意。
短信的大意是：
“澄怀堂侵权了！”
……
一
亚清早先的性子颇为闲散跳脱，虽然温和却也喜欢热闹。
但时隔一年再见，我发现他不仅头发白了许多，言谈举止也变得内敛温润起来。
一年来，老熊创立澄怀堂后，并没有走很多雨后春笋般新冒窑口的发家致富快捷道路。
比如，买成坯请工手绘画、委托加工大量上市、直播刷单清仓甩卖等等。
他真正沉了下去，从前期选矿、研磨、制料、拉坯、成型，到后期设计、绘画、烧成等，逐步建立起了全流程的制器能力。
因此，澄怀堂目前的产量十分有限，也没有太多的器物在市场上流传。
但其独特的器型设计，琢玉般的胎釉质感以及清雅俊秀的画片效果，已经吸引了一批忠实粉丝。
我看中的器物也大多在第一时间被人抢走了，因为想着他的生意能够好一些，所以反而不太好意思去下手抢杯子。
10月5日下午，我和亚清一起到了作坊。
原料和烧成的工艺问题解决后，胚胎成型的数量也提升了很多。
在一堆废损的器物里，我注意到了一只发色幽翠的松下对弈墩式杯。
器物没有丝毫的破损，胎釉玉质莹润，发色青翠优雅，线条流畅生动，人物细腻传神，周边造景亦极为细致。
我很讶异这样一只完品器物居然放在了废弃堆里，连忙走过去拿在手里细细揣摩，这才发现些许缘由。
大抵是采用了仿雍正的传统工艺，器物的釉面呈现出比较密集的橘皮纹。
内壁也能看到一些手工修胎纹路，釉下的气泡感很强，但青花凝而不散，釉面润度亦高。
耿宝昌在《明清瓷器鉴定》中这么描述：
雍正本朝的瓷器釉质莹润光洁，釉面色调多数为纯白。青花器的釉面，有的为追求永宣青花的效果，会呈现橘皮纹，且有积釉较厚呈云雾状，称为朦釉也有称唾沫釉。
我问亚清，“这橘皮纹在保哥那里奉为至宝，你为啥反而把它算成了废损器？”
亚清笑了，“茶器圈不等同于仿古圈，大部分人的审美还是会偏向全美品相。”
原来，亚清为了追求器物的玉质润度，采用了玛瑙入胎入釉的工艺。
因为玛瑙自身质地细腻，温润如玉的特性，入胎则利于利坯，可塑性好；
入釉则发青泛油，更有温润之光；底足部也会更油润细腻，抚之如童儿肌肤一般。
由于玛瑙中含微量水分子，会产生较多较大的气泡。
烧制过程中，如果胎中玛瑙含量多，胎体会更加细密坚致，而釉面少玛瑙或无玛瑙融入，则会造成气体冲破釉面的现象，形成橘皮纹。
这件松下对弈的器物就是澄怀堂先前的实验品。
在亚清调整过胎釉内的玛瑙配比后，器身橘皮纹的现象就看不到了，但足底釉面还能看到明显的橘皮效果。
于是，我毫不客气地将这只实验器物揣入囊中，美其名曰“瓷研需求”。
二
原来，亚清朋友圈里有一位老友，早几年注册了“澄怀园制”的陶瓷类商标。
澄怀园其实是圆明园内绮春园西墙外的一座特殊花园，是清代专为南书房和上书房词臣所设的寓所，俗称翰林花园。
这也是清廷对汉族官员的最高礼遇，三朝大学士张廷玉就著有《澄怀园语》、《澄怀园诗选》等作品。
清代瓷器堂名款流行后，很多名人雅士从景德镇订烧了专属器物，其中就有落“澄怀园制”的款。
所以，此类器物在樊家井有很多仿制品，只是谁也没想到竟然会被有心人注册成了商标。
澄怀堂有了些名气后，这位很有知识产权意识的老友立刻找上门来。
在一番“义正辞严”地陈述铺垫之后，他给出了两个方案：
要么被起诉侵权，要么出钱购买！
颇为焦虑的熊亚清一边和这位碰瓷的老友谈着价格，一边等着澄怀堂的注册消息。
做为一名在茶器圈打滚数十年的老江湖，他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云谲波诡？
去年11月份，他就开始了商标的注册申请，但一日未成功始终都是个隐患。
8月7日，澄怀堂的商标注册成功后，那位“碰瓷”的老友也就自动消失了。
三
红似燕支腻如粉，伤心好物不须臾。
这支带着橘皮纹的松下对弈器物，与我而言甚是喜欢，每日里饮茶摩挲不辍。
上周，我在楼下为其拍照，儿子却看中了前景里的红色火棘果，迅速跑来抓了一下。
但见一道蓝光从我眼前飞过，清脆声响过后留下了这一地碎片。
儿子弱弱地说：“爸爸不哭，我再去帮你拿一只吧！”
我顾不上心疼，赶紧制止了他的“好心”。
毕竟是亲儿子，不能打；
反正杯子是拿来做“瓷研需求”的，还可以物尽其用。
我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从器物的断口来看，胎体细密坚致，白度和瓷化度很高，击之有很清脆的金属音。
50倍的放大镜下，青花与胎体的结合紧密，气泡如珍珠般散落，瓷胎内可以看到白色不透明的乳点。
那便是未曾完全熔融的玛瑙颗粒，这就是澄怀堂器物温润如玉的奥秘之一。
最后，我想起临走时问亚清的那个问题：
“你想要的好瓷器是什么样子？”
“好瓷器应当和做人一样，君子如玉，温润而泽！”
他认真地说道。
注：部分照片由南方有嘉木和澄怀堂粉丝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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