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十姓子: 行者所见(连载之一)
编者按:从本期起,本平台将连续推出编委会成员十姓子长篇小说《行者所见》。此小说,通篇叙事结构宏大,小说情节紧凑耐读,人物对白风趣幽默!人物动如闪电静若处子。颇有一代武侠大师查老先生武侠遗风,又依稀可见武坛怪侠古龙大师之古怪机灵。桌前车后阅之,可修身,可养性;茶余饭后品之,可消食,可捧腹;晚间睡觉前读之,可安眠,可入梦!
夜,是阴谋的好时候。
街边客店的小房间里油灯火光晃动,边不对框的破木门传来了三短一长的敲门声,然后被吱呀一声推开。
“噹!”
刀剑声相撞,正要进门的华服剑客和房内的裸衣刀客兵刃相击,然后都笑笑给了对方一个结实的头槌。
两人头晕目眩,同时扶住对方,撤下锋刃。
“可把你钱商盼来了!”
刀客用刀柄虚锤剑客胸口,赤裸的上身肩膀和前胸铺满纹青烙印,非常扎眼。
他把尺长的青色小刀收回后腰,把华服剑客让进小房间。
小房间里各种怪味,瓶罐胡乱摆放,腌臜衣物堆积成山。
华服剑客钱商也不嫌弃,收剑入鞘,提起脚边的考究食盒走到劣质木材做成的掉渣小桌前跪坐。
一拍食盒侧边,一盘盘冷食和粗棍状的装酒容器就滑出摆齐在桌面上。
“你盼的哪里是我?分明是那最后一张帖子。”
裸衣刀客身法灵便地腾跳到钱商对面,曲腿缓冲无声落下。
盘腿坐地,抓走桌面上的油灯避免其被砸倒。
“这话不对,我孙无朋活了三十二年做了二十年“后座车夫”,最后一张帖子还真盼着一个爽利人给我送过来……”
“还是不对!爽利人这天下只有钱商一个了!所以我盼的不是你是谁?”
“行,我是爽利人,我是来给你送最后一张帖子的。”
钱商把粗棍扭下一截,同着怀里掏出的一方红色五角令牌一齐丢给孙无朋。
孙无朋慢悠悠放好油灯,令牌和短粗棍飞过头顶时才以闪电般的动作反手接住。
然后令牌放桌,把已成杯具的一截粗棍凑到鼻下深吸口气,也放回桌上。
“#的,舫市的旋星酒,你是想醉死我不成?”
“什么狗鼻子?雪国的酒能闻成北国的,你这兴奋的劲儿头和醉有多大差别?”
钱商给自己也扭一杯,食指点点杯具上的冰构蛛网符号,那是雪国的国徽。
“那成。”
孙无朋一口闷掉杯中物,凛冽无双,真是好酒。吐出喉中辣气,快意得不行。
“最后这张帖子,北国国君吕之误,必杀帖。”
“老家伙们为了阻你脱身安排这么个刁难人的任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钱商再向孙无朋扔一杯酒,举杯敬酒。
“为老弟你脱开十姓泥沼敬酒一杯,我可还要被支使个几十年呢。”
“只要是人就能杀,北国的国君怕什么?我还以为他们要让我去杀那条白色神龙吔。”
孙无朋执杯与钱商狠狠相碰,酒液乱撒,陶杯碎裂。
“话说你要脱身还不是一样,'至尊剑圣'讲点道理,你们钱家的老家伙们还不是得把你放了?说到底还是他们拦不住才舍得放。”
“商就是钱家的老家伙。”钱商执杯轻笑。
“哦,这我倒忘了……宗主大人我自罚一杯!更好啊,头上没人直接远走,多潇洒!”
孙无朋有些尴尬,再空一杯酒,酒杯乱扔脚边。
“不是孤身一人,还有风筝绳系着,岂能想飞就飞?”
“你#的,说得像是我想一个人活得跟个鬼一样似得。'后座车夫'就不能结缘好吗?”
“嘿,等这儿一结束,你看我不拐个大小姐跑北国去养老去。”
“要逃哪儿去你别到处乱说,到时候说不定还是我来逮你。”
“你?哈哈哈…记得戴护颈,我怕手收不住给你一刀削了。”
“就你那把牙签?还想给我放血?”
“大块头又使大刀的那啥宗师我都在他喉头放过弦月刀光,你们这些名气大的武者都一个样——势满气足架势圆,就是不够快。”
孙无朋举起右手示意不用,左手放开酒杯,眨眼间白光如弦月闪过杯身。
手掌托住下落的杯底,酒杯上部向一边滑落。锋刃仍在腰后,似从未动过。
“弦月刀真是诡秘,你怎么练出来的?”
“手快就行,手不快的想练做梦去。”
孙无朋放下杯底,甩甩起了薄汗的左手臂,高涨的情绪突然有些暗淡。
“行走万千高楼屋顶,就只败给过师父的障目斩。”
“要不是我步法适合蹿跳不适合疾步,障目斩也要教我……毕竟我是刀鬼一脉最后一人。十年前他老人家被我杀了之后,普天下就没有比我更快的刀了。”
“百步外来人,一叶障目,身首已分。”
钱商转酒杯回忆。
“江湖上还流传着刀鬼老人家的威名,也是障目斩太过霸道,反倒是弦月刀这传承百年的短刀法无人知晓了。”
“各有短长吧,若是只会障目斩的被我欺进三尺之内,他也是个死人了。”
孙无朋拿起帖子细看,在必杀令上发现了有趣的地方,指给钱商。
钱商探头,看清楚了之后闭眼笑笑摇头,直身喝酒。
“这种事儿按你们钱家的眼光来看是标准的不义吧?不想管管?”
“钱家列祖列宗忠肝义胆,义薄云天。只可惜这一代的宗主是个伪君子,你弑师的事我不也没管么?”钱商答罢饮酒不语。
“这事儿我占理好的吗?他老人家杀我全家,我让他还一人。我吃亏了。”
孙无朋不知何时又把刀捏在了手上,那把青铜小刀简直像是一条幽魂,去时有迹,来无影踪。
“其实我倒是很早就想问了,你钱商义怎么过个试炼,成了宗主就把“义”字看淡了?那祖地里到底有啥?”
“不能说,说了你也是钱姓宗主了。”
钱商搁下酒杯。
“说你这次走帖的准备条件吧。”
“最后一次了!这吕之误也是好运,最后一次走帖我要做得风光漂亮。”
“人都死了,再风光有什么用?”钱商眼神有些飘忽,又想喝酒了。
“活着的乐呵就行。这样……”
“全部,全部十姓配合!”
“三个月的探查时间!”
“上不封顶的预算!”
“我这些年的功绩全部压上,要求这点儿可绰绰有余。”
“可。但你也别太兴奋了,说具体计划之前小心隔墙有耳。”
钱商看向左侧的土墙,其上小洞繁多,完全不隔音。
“最后一次!全部十姓配合!我还掖着藏着干屁!”
孙无朋举杯站起,面色呈现兴奋的红色。
“楼上楼下左右对门儿蹲我一月的各路弟兄好好听着,今天是在下高兴的日子!”
“在下也不为难你们,下来吃一杯酒假装把在下跟丢了啰。算十姓欠你人情!”
“听到的,答应的,跺地敲墙!”
孙无朋像是大宴嘉宾的主人祝酒,张开双臂等着宾客的回应。
钱商整理衣衫,端坐正眼。
短暂的沉默后,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孙无朋一口空杯,摔碎举拳快意怒吼,今日的酒已经远超过了他的最大酒量。
脚步声从楼上楼下传来,显得之前的安静很是诡异。
翻栏杆的细微声音被脚步声遮盖着传来,钱商和孙无朋眼神一下子变冷。
孙无朋笑笑吹起口哨向门走去,门吱呀一声打开。
让过低头敛胸的来者出门,对着蝉鸣的无月之夜露出邪恶无比的笑容。
短打衣衫向小巷逃窜的脚夫感到背后杀意如刺,忍不住回头一望。
当时他便后悔了。
一轮银色月光在喉间眼前闪过,矮身急停的孙无朋急刹在僵直停步的脚夫身前,街道的青砖上荡起薄尘。
孙无朋站定,拍拍他的侧肩。
“我敬你是个背对'后座车夫'的勇士。”
转身向结构不稳,搭建时慌里慌张偷工减料的客店走去。
小巷墙上人形的影子倾倒,摔在旗杆的影儿上断成头身两处,噗噗落地。
闻嘈杂声而起的客店老板揉着惺忪睡眼在大门处候着,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孙无朋快步赶到老板身前塞了一块金饼,嘱咐老板连夜收拾细软逃跑,这家店今夜会被不止一波人赶来清场洗地。
老板江湖嗅觉也不错,嗅到了孙无朋身上的危险气息。
连忙握紧金饼道谢,毫不含糊地去叫醒家人伙计,准备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毫不留恋这家小店,看来这一帮子人也是奔波已久。
孙无朋驻足看了看发福老板跑向内屋的背影,笑容稍敛。
嘛,就算是漂泊也不会让我成为这么一个可悲的男人吧,想这么多干什么?
破烂的房门又打开,小桌前一圈不露真容的黑衣人拘谨地跪坐着,钱商被人群挤着,表情有些无奈。
孙无朋用手肘内弯擦干小刀上些微的血气,嘿嘿傻笑着跨入小屋,然后打了个酒嗝儿,直直地趴倒在地。
黑衣人们眼神一亮,好像抓到了一丝生的希望。
宝剑被不紧不慢地抽出,出鞘声刺入在场所有清醒人的耳朵,刺灭脑中那一丝希望的火光。
“都认识我吧?义生钱的钱商,至尊剑圣。你们现在谁敢离桌,下场和外面那家伙一样。”
黑衣人们看了看钱商,默默拧杯喝酒。
钱商反手执剑,起身搀扶孙无朋,把必杀帖塞在孙无朋手心耳语:“拿好了,别丢掉。”
“啊……帮我烧掉吧……我记得住…是北国的国君…省得你还要确认这帖子有没有销毁。”
孙无朋头脑里一片混沌,暖意在四肢百骸里搅动翻滚。
“拿着,你记性不好。”
“这不合……规矩……”
“你最后一帖,讲什么规矩!”
“咦?对啊……最后一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一帖!二十年喽!”
孙无朋开心地大笑,笑得是那样天真,就像是三岁小孩。
看着这位煞星如此姿态,盯梢的黑衣人们一时都忘了恐惧,心里都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