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 状元实业家

科举失意,是不是人生的穷途?恐不尽然。清末名将吴长庆曾接纳了俩落魄书生,一是袁世凯,不消说了;一是张謇,41岁时中了状元不说,还另辟实业救国的蹊径。他一生创办了20多个企业、300多所学校,其中包括通州师范学校、河海工程专门学校,还有国内第一家博物馆、第一所盲哑学校,等等。有一次,徐树铮和孙传芳曾跑到南通,以三顾茅庐的姿态,劝他竞选民国总统。

张謇字季直,号啬庵,1853年7月1日出生在江苏南通的一个耕读之家,父亲张彭年务农之余,兼营一个制糖作坊。张謇在五兄弟中排老四,幼年聪慧好学,四岁启蒙,五岁时背诵《千字文》,竟无一处错误。11岁读《诗经·国风》,塾师以“月沉水底”命对,他马上回以“日悬天上”。有次考试,他名落孙山,业师指责说:“哪怕1000人中录取999名,考不上的那个还得是你。”张謇由此奋发,于卧房窗上和蚊帐顶上大书“九九九”三字,有卧薪尝胆之志。

1868年,张謇考中秀才,却惹了一场长达数年的官司。由于他祖上是三代没有功名的冷籍,为了走上科举之路,他只好冒用如皋县人张氏的名义报名,考上秀才后遭张氏勒索无度,后竟被其告到官府,结案时已负债千金,家境大为困顿。当地知州孙云锦十分怜惜,介绍他去了浦口吴长庆幕府任文书,不久又有一个不得志的年轻人前来,一起成为吴的文武两大幕僚,那人正是袁世凯。1882年,朝鲜发生壬午兵变,吴长庆奉命督师从海路奔赴汉城,张謇连写《善后六策》等策论文章,主张对日强硬,顿时受到“清流”首领潘祖荫、翁同龢等的瞩目和赏识。

吴长庆回国后不久病故,袁世凯留在朝鲜,接掌了“庆”字营,开始在历史舞台上大展拳脚。张謇婉拒了各方的橄榄枝,声称“南不拜张,北不投李”,回到故里苦读。1885年,张謇终于乡试中举,且名列第二。1894年,此时张謇已进出科场20多次,单纯考试的时间就有120天,自中秀才以来,在熬了26年后,终于时来运转,中了甲午科的状元。

当时考场收卷子的黄思永是他的旧交,见有一字空白且抬头称呼不当,当即给他改了过来,然后呈送给翁同龢。翁见是一等第十一名,马上改为第十名。到了殿试,翁同龢以帝师之尊,特定张謇的卷子为第一,向光绪帝介绍说:“张謇,江南名士,且孝子也。”如是,41岁的张謇中了头名状元,当了六品翰林院修撰。

甲午战争爆发,张謇对翁同龢说:“以日本蕞尔小国,何足以对抗中国大军,不重创之,则无以宣我国威。”主战派觉得中方舰艇吨位、作战地理皆有利,无不胜之理;而一旦战败,马上又变为最积极的主和派,让李鸿章去收拾烂摊子。由于父亲恰巧去世,张謇回籍守制三年,倒是幸运地躲过了帝后之争。

其间,张之洞奏派张謇总办通海团练。后张謇与陆润庠设立商务局,分别在南通和苏州创办了大生纱厂与苏纶纱厂。等到1898年,张謇到北京销假,正值“百日维新”失败,恩师翁同龢被罢官,他知道“三十年科举之幻梦,于此了结”,决心自己闯出一条实业救国之路。张謇曾言:“愿成一分一毫有用之事,不愿居八命九命可耻之官。”

张謇创办的著名民族资本企业——大生纱厂

因为老板是状元出身,纱厂早期使用“魁星”商标,下设红魁、蓝魁、绿魁、金魁、彩魁等不同品牌,投产后的第二年,得纯利5万两;第三年,得10万两;到1908年,累计达190多万两。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纺织品市场空间巨大,张謇抓住黄金机会,在原料、制作、营销等环节精益求精,迎来了大发展。他说:“一个人办一县事,要有一省的眼光;办一省事,要有一国的眼光;办一国事,要有世界的眼光。”

像张謇这样的商界大佬,注定与政治是撇不清的,或者说是会借政治的势。1909年,张謇被推为江苏谘议局议长,主持发动了三次国会请愿运动,是公认的立宪领袖。武昌起义之初,他找到江苏总督,希望把革命镇压下去。不过,他很快看清了局势,选择了两位胜利者:一是与孙中山会谈,应邀担任南京临时政府实业总长,但事后说了句“不知崖畔”,意思是孙有些不着边际;二是联络袁世凯。

1913年,张謇任北洋政府农商总长,后来看到袁世凯的称帝野心,赶紧躲回老家,继续搞自己的教育及实业。早在1902年,他拿出两万元,创办通州师范学校,此为国内设立最早的师范学校之一。张謇认为,最好的学校是培养老师的。随后他一发不可收,搞了几百家学校。江南子弟确实应该永远记住这位老人家的恩泽。

徐树铮是北洋杰出人才,他在欧洲考察时认定,张謇才是民国最合适的总统人选。回国后他就拉着孙传芳跑来南通,劝张謇竞选民国总统。张謇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北洋一盘散沙,革命军势将壮大的趋势,于是吟诗作句,哄得小徐高兴走人,但这份情谊难以忘怀。徐树铮遭暗杀时,张謇在梦里成诗,事后恨死了冯玉祥。在吴佩孚四面楚歌之时,他专门写信过去,大意是:那姓冯的绝对不是个玩意儿,被小人暗算不算啥,少饮酒,勿任气,老哥哥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感动得吴直说:“季老真乃穷途知己也!”

1922年,在京沪报纸举办的民意测验中,张謇当选为民众“最敬仰之人物”,此时恰逢他七十大寿。正当张謇顾盼自雄的时候,纺织市场突然遭创,他一下子亏损70万两。这厢迅速衰落,日本同业对手却在其政府支持下走出了危机。造成这种局面的还有两个因素:一是张謇做的公益规模过大;二是老人家性格“独来独往、直起直落”,对政府、对股东都过于强势。他说:“我要去做东家,难有伙计;要做伙计,难有东家。”

张謇行书五言联

1926年8月24日,张謇在南通病逝。他的陪葬品是一顶礼帽、一副眼镜、一把折扇,还有一对金属的小盒子,分别装着一粒牙齿、一束胎发。没有张謇,今天的南通城可能就是另一个样子了,令人遗憾的是,张謇墓还是在“文革”中被损毁了。

作为状元,张謇书法诗文都是极好的,否则,也不会由他来起草宣统皇帝的退位诏书。他有首《早梅》直抒胸臆:

无限含春意,朔风吹未开。

不知残雪里,已有暗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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