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案聊斋(续集)发热案
师兄:古代《当家诗》云:“想你当家不当家,及至当家乱如麻。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师弟:其实是两件事:能源及利用能源加工的食品。
师兄:由此可见柴之重要,七件事占其一半,农村人多自砍自烧,城里人到柴行买着烧。
师弟:这柴行就相当于现代之煤厂、煤气公司之类。
师兄:所以柴行虽然不能如现代之煤气公司那么垄断,但是也有钱赚。
师弟:那当然,这柴禾棒虽然平常,却划出熟食与非熟食——即人与动物的分界。
师兄:清代时苏州桐泾河边有一柴行,其倪老板病伤寒,身热如炭,热气蒸腾,出汗不止,腹胀腹满,曾请大夫来看。大夫看后说:“《内经》云:‘体若燔炭,汗出而散。’今已汗出不止,不可再行发汗,伤其津液,待其汗落而身自凉也。”
师弟:此人是据症而作不治之治。
师兄:不料这汗却一直不止,这热也越升越高,以至于昏迷不醒,呼多吸少,气息不继。
师弟:看来患者的内因已经无力促使机体内部矛盾向病愈方向转变,不能主导疾病演变的方向,再拖下去,有见死不救,“行政不作为”之嫌。
师兄:于是再请大夫,此大夫四诊合参后,变貌变色,说:“病危矣,药石不可为也,可备后事。”
师弟:这是虽欲作为而为亦无益。
师兄:家人们正在商量后事,小伙计来报:窑子的老板来了。
师弟:开窑子的应是老鸨,何来老板?
师兄:是呀,要买柴也是伙计来担来抬,老鸨岂能扭着小脚亲自来。正在疑惑之时,又一老伙计来报,烧瓷器的魏老板带着几条船来买窑柴。
师弟:嗨,单听“窑子”,难辨是“瓷窑”还是“妓窑”。
师兄:倪老板的儿子擦着泪勉强出来接待,魏老板甚觉奇怪,问清了情况后说:“少东家不必过悲,令尊未必不治。今有名医来此,可速求之。”
师弟:是“来此”而非“在此”,来而或去,机不可失也。
师兄:倪少东家急问是何人,魏老板说:“吴江名医徐灵胎也。其船在前,我船在后,同自桐泾河而来,适见其船泊于桥下,上岸去了。可速随我去求之。”
师弟:这魏老板或许与徐名医有瓷器交易,识得其面。
师兄:两人急到桥下,见其船仍在,松了口气,询问船夫,知徐大夫上岸未归。正说间,船夫向后一指:“回来了,回来了。”两人回头瞻仰,见一人身材高大,前额宽广且亮,闪着智慧之光,长衣飘飘,大步而来。
师弟:当个名医,最好有这智慧的额头做招牌。
师兄:魏老板上前,先介绍人,再介绍病,倪少东家只是哀泣不止。
师弟:此人方寸已乱,不宜表病情,只能表亲情。
师兄:徐灵胎这时是准备登船去扬州,见此情此病,只得且缓行程,随其看病。
师弟:忠臣孝子人人敬嘛,何况“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是医生的天职。
师兄:徐灵胎随其至柴行,穿过小柴垛再穿大柴垛,来到内室,诊其脉,沉实;抚其肤,灼手;按其腹,满硬;视其舌,焦燥;闻其声,喘促。
师弟:此热满燥实俱全也,可急下之。
师兄:徐灵胎边开方边说:“此伤寒失下,而成大承气汤证,医之过也。然‘伤寒下不厌迟’,仍可以大承气汤 下之,原方不必加减。”
师弟:若是“下不厌早”之温病,岂不耽误了。
师兄:徐灵胎将药方交倪少东家,说:“若服一剂仍未大便,则照原方再服,若泻下大便,则不必再服。”下过医嘱,徐灵胎方登船去扬州。
师弟:若非知病知方,胸有成竹,岂能如此。
师兄:等徐灵胎一月后从扬州归来随访,原案记载:“其人已强健如故矣。”
师弟:这病倒是来得快去得速,如燕子掠过水面,似要落水,然划水而起,有惊无险。
师兄:我推测倪老板平素营养不错,身体壮实,体质属“形壮亢奋质”,胃中蕴热,感邪则直犯阳明,化燥成实,是为正阳阳明。
师弟:正如《伤寒心法要诀》所言——
六经为病尽伤寒,气同病异岂期然,
推其形脏原非一,因从类化故多端。
明诸水火相胜义,化寒变热理何难,
漫言变化千般状,不外阴阳表里间。
这段歌诀对感邪后因个体体质寒热差异而导致病变不同作了简明的总结。
师兄:当初头一个医生看病时,有汗不解,蒸蒸发热,虽燥而不甚满,尚属调胃承气汤证,当以调胃承气汤 泻热和胃。而医者不识此症,失此攻下之机。
师弟:于是病情再度发展,成为大承气汤证。
师兄:第二个医生但知其危,不知其症,不会救治,妄言不治。
师弟:此二医,一个将病看得轻了,一个又将病看得重了,而其庸则一也。
师兄:独徐灵胎判断准确,选方恰当,措施得当,而力挽狂澜。
【原案】
苏州柴行倪姓,伤寒失下,昏不知人,气喘舌焦,已办后事矣。余时欲往扬州,泊舟桐泾桥河内,适当其门,晚欲登舟,其子哀泣求治。余曰:此乃大承气汤证也。不必加减,书方与之。戒之曰:一剂不下则更服,下即止。遂至扬。月余而返,其人已强健如故矣。《洄溪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