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华启长
在我们潘村街的华庄南边,有一口水井,听老人说,建于清朝末年。井很深,水很旺,常年不干涸,华庄和缪庄近百户人家,两三百多口人,全部食用这口井里的水。每天从清早起来,就有人从井边挑水,一日间连续不绝。每户人家都备有一口大水缸,挑回来的灌满水缸,供一日之用。水缸里的水用完了,再去挑。挑水是各户每日的重要任务,有的农户男劳力不在家,妇女和孩子抬水,也有的近门亲属帮助挑水送到家中。
我小时候在农村里,从来没有喝过开水,常年都是喝凉水。从水井里挑回来的水,盛在水缸里,渴了,就用水瓢舀起来喝。放牛、割草等,在外面干活时,渴了,就喝农田山沟里的水,田间山沟随便挖一个坑,就可以找到泉眼,没有工具舀水,就用两手捧起来喝。到潘村湖干活,如果渴了,更方便,卷起裤脚下到沟渠,把浮在水面上的漂浮物划拉过去,倾下头来用嘴直接喝起来。那是没有什么污染,什么水都是卫生安全的。当然,井水则是最好不过。
水是人们生活的重要依据之一,每一个村庄都至少有一口水井。因此,水井就代表了人们的家乡,离开家乡被称着“离乡背井”。井水清凉卫生,饮用井水是正常的、普遍的。夏季人们饮用井水,讲求从井里现提现喝,叫做“冰凉水”,潘村街上逢集时, 常有人专门卖井水供应赶集的人引用,用瓦罐把水从井里提上来,手里提着水罐,嘴里喊着“凉水!凉水!刚出井的凉水!”
水井属我们全村人所共有。时间长了有淤泥堵塞井底的泉眼,必须要清淤,这称为“淘井”。淘井时,全村人一起上,有人下到井底,把淤泥清理出来,人们放着鞭炮拥到井边,然后能者上前,井上井下一起忙,很快就把水井淘好,人们才高兴地散去。
人们爱井如宝。我记得村上人家遇到喜事、生病治疗康复,都到井边烧香,敬井如神。有一年夏天,缪庄阚开珠女儿,号称“团眼华子”,中午到井边挑水,不慎掉到井里,母亲看她找水桶去挑水,自己只顾及做饭,忽略女儿挑水未归,待醒悟过来,女儿离家足有半个多小时了。于是立马停火做饭,便向井旁边跑边呼救。缪庄、华庄听到呼救声,男劳力们带着绳子、钉耙、抓勾向井边跑去。当时负责打捞的是我二爷,华起华的父亲华应祥(生于一九二八年,卒于一九九七年。)他做事很细致,也很得门,他用绳子把钉耙系好放到井底,左右、前后划拉,不到一根烟的功夫,华应祥向井边的人群环视一下,意思是,钉耙已把死者挂住了。他叫另外一个人把绳子控制好,既不上提,也不下放,自己把大伙带的绳子结在一起,又用两根粗绳各结一个圈,套在自己大腿根部,井上的人拉着两根大绳,慢慢下到井中向水面处时,指挥掌控施救落水者。一根绳子慢慢往上提,当提到自己跟前时,他抱住死者,叫井上的人员把系在自己身上的两根大绳同时用力向上提,前后不到半个小时,把尸体顺利打捞上来。大家回去吃了饭,又立即赶到井边淘井,要保持井水的清洁卫生呀!大家各自从家里拿出水桶、井绳,一桶一桶地把井水全部提干,再把淤泥淘尽。第二天早晨,井水回归到原位。
水井,多用石块或者砖块砌成,井口用大石块制成的井栏,时间久了,井栏被井绳摩擦一道道深沟。井台铺的石板磨得光亮、光滑,经常有人提水、挑水滑跌倒。一九五六年春,由我父亲华应元牵头,召集华、缪两个村庄有威信的长者,商讨更换井栏、井台事宜。经过商量,两个村庄一致同意更换。而后两个村庄各派一名代表,由我父亲带队,去五河县石巷找石匠定做井栏,当时把尺寸规格量好带去。对方按照要求,不到二十天,把井栏做好。去抬井栏的时候,两个村庄去了有近四十口人,十二人抬一块,两块井栏需要二十四个人,剩下人员随时替换。那时没有公路,纯属羊肠小道,抬着沉重的物体,有时走在路上,有时走在田里,高一脚低一脚走了几十里地,抬到地方时,太阳已经落山了。第二天上午十时许,一个崭新的红石井栏安装好啦!远远望去,好像一个人戴着红色草帽坐在那里,非常威严、漂亮!一九六四年,我应征入伍,临走前,把水缸挑满水,顺手拿瓢舀起水来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离家水”,至今记忆犹新。
农村的水井,水质都比较好,城市里因为人口居住集中,有的水质就很难说了。我参军在安庆望江县九城坂劳改农场,那里井水不好喝,烧出来的开水没有我们家乡老井水好喝甜,那里的水咸,烧出来的米稀饭都很咸,不好吃。
潘村街西边有一口大井,上面有四个井口,称为“四眼井”,是潘村最有名的“四眼井”,有人专门做水买卖生意,挑水送给开饭店或者用水量较多的用户,从中收点“劳务费”。夏天逢集时,有的人挑水在街上叫卖。京剧有出戏“卖水”表演的就是这类生活。
如今,绝大多地方用上了自来水,农村局部地区暂时没用上自来水,也都安装了“压井水”或者电机抽水,原来的水井多已废弃,井栏则成为爱好者收藏的文物。
水井,珍贵的传统生活用物,但愿能到处可见,感受童年生活。
作者简介
一九四二年生于明光潘村镇,大专文化,早年入伍从事政法工作,曾任滁州市武警支队支队长,后任滁州市交警支队政委,正县级干部,书画家、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