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何剑鸣： 红旗饭店

红旗饭店

作者：何剑鸣

红旗饭店在学堂巷和中心路的十字路口。其实也不算什么路口啦，学堂巷很窄，两辆拖拉机交汇都要小心翼翼。明光最有名的实验小学和县医院都在学堂巷。我上下学总是要经过那个路口。红旗饭店的鼓风机努力地吹着，远远就能闻到混合甜味的油烟。有时也飘到实验小学的教室里。好像条件反射，一闻到油烟，我肚子马上就饿了，尽管早饭刚吃不久。

小学时，我们家似乎也就勉强维持个温饱。好处是大家都苗条健康，没有什么糖尿病、高血脂、痛风之说。坏处是总馋。那时明光城里有三大饭店：学堂巷口的红旗饭店；公安路口的东风饭店，旧称三六九饭店；还有大巷口的清真饭店。尽管大家都不富裕，这些饭店也却高朋满座。这让我满腹的狐疑，他们怎么那么有钱呢？难道都是地主、资本家、坏蛋或者大右派？

我三年级时的同桌叫王之红。她住在学堂巷，就在小学对面。她家靠烧开水送开水维生。似乎不仅供应街坊邻居，也给县医院烧开水消毒。她似乎比我大一些，却懂事得多。有时听到我肚子咕咕叫，下课的时候，她就把我领到家里。喝上一大碗开水，感觉好多了。暖和是暖和，但毕竟不管啥用，饿还是饿。于是每每经过红旗饭店的时候，我就大口地吸，小心地呼，多朝饭店里瞟几眼，似乎自己也品尝了红旗饭店的美味佳肴。

红旗饭店门口的台阶下，坐着个老人。可能也并不老，他胡子头发都却长，看不出年纪。他摆了个小摊点，帮人缝缝补补皮货。奇怪的是他下身自膝以下全部截断。他穿了个皮裤，裤子在膝盖处缝死。皮裤大概是因为与地摩擦，锃光瓦亮。有时上学的时候能看到他以手代脚，按在木块上，哒哒有声，顺着学堂巷一路西行，大概去上班吧。有时下课回家晚了，也可以看到他下班。他背着工具，走得甚为缓慢。

后来再看到皮匠，他似乎没认出我。对小孩子的欺负他大概习以为常了。他继续在红旗饭店门口摆他的小摊子。傍晚偶尔会看到他回家，夕阳照着他的身上，拉了长长的影子。他依旧爬得很慢……

我不知道小伙伴说的对不对，他是国军老兵这件事本身很值得怀疑。搞不好是共军呢？或者被日本鬼子打断的？或者解放后出了事故被压断的？人家自食其力总比家门前晃来晃去的饥民要强很多。那时，来自北方要饭的人不少，许多人还算强壮。尽管我们也吃不饱，父亲看到带孩子乞讨的妇人总是多给些饭菜。自家少吃两口没啥。

不能说明光三大饭店我一次都没去过。后来，邻居不知什么原因请客，我终于坐上了红旗饭店的餐桌，吃到了糖醋鲤鱼，那滋味就跟鼓风机里的味道一模一样。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红旗饭店。上了餐桌我只顾吃，究竟胡吃海塞了啥，现在哪里记得？我们邻居不一般，以前是老县长王县长的太太。

等我上中学的时候就不再走学堂巷了。有次见到老皮匠在原来的摊位晒太阳，工具却没有了。微迷着眼，不知想些啥。再后来，再后来就没见过他，也不知是否现在还活在。

不过红旗饭店却早早就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