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党参

卖党参

腊月里,最高兴的一件事,是跟着父亲到街上卖党参。

大清早,母亲把我从睡梦中叫醒,细心地嘱咐了几遍。脸也未顾上洗,就跟在父亲的党参担后面,一坎一坷地往集上走了。

阳光照亮了雪后的山村。父亲担着两大筐党参,好像很轻松似的。随着他的大步流星,两筐党参在榆木扁担两头一高一低地跳跃。一路经过陆家湾、大地边、康家沟,就离通安驿集上近了。

老远就听见集上热闹极了。猪娃的嘶叫、驴马的吼叫、鞭炮声、叫卖声、大人孩子的喊叫声,此起彼伏,混在一起。集镇上空,腾起了一阵烟尘。街上的年货早就摆全了:卖炮的、卖纸的、卖灯笼的、卖旱烟的、卖香表的、卖黄蜡的、卖麻绳的、卖猪肉的、卖干辣椒的……摆满了街道两边,中间只留一条小小的通道。集市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附近几个乡镇的人都到这里赶集。

逢集的通安驿真挤。父亲和我来到街上时,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窄窄的街道上,人流从那边涌了过来,又从这边涌了过去。父亲和我被这人流裹挟着,透不过气来。父亲一边往前挤,一边回头看后面的党参,不断嘱咐我,看好后面的一筐。跟着筐子走,没走几步,我就被一伙人挤散了。在人缝里钻来钻去,我死死盯着筐子。沿途,有几双贼溜溜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刺了过来,都被我勇敢地挡了回去。贼娃子们一般都穿着喇叭裤,烫着波浪卷儿,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大认头。当他们一伙挤过来了的时候,我就倍加小心。此刻我想着母亲的叮咛,觉得责任非常重大。

终于,到了党参市场——不过是一个较宽阔的煤渣滩。好不容易找了个摊位,父亲就和我坐在扁担上歇缓。不到五十米长的一段街道,我俩竟走了个把钟头,一摸,满头大汗。逢集的街上,真是狼虎之地呀,村里的老人说得一点也不假。丢个猪娃,丢一匹布,甚至兜里的钱被人掏走,是常有的事。我和父亲,今天还算幸运!

不一会,收党参的外地客来了。外地客收药出手大方,不比本地的二道贩子,私心太重,缠上半天,总出不上好价钱。三下五除二,父亲就谈成了生意。因为我家的党参又白又壮又长,外地客也乐于出个好价钱。

一担党参居然卖了百十来块钱!父亲喜出望外,两手有点颤抖。毕竟,他很少拿到这么多的钱呀。要知道,那个时候,两块钱就可以买一瓶好酒,一块钱就可买一篮鸡蛋。百十块钱,足够好好过个年了。

接下来,父亲把我领到“任家羊肉馆”去。任师老汉的羊肉泡馍真香!羊肉片薄薄的,油花和香菜漂浮在上面,冲入鼻孔的,是一股奇异的香。

摸了摸嘴,我们又来到菜市场,买了满满两筐子年货。什么包菜、菠菜、辣椒面、调料、绿红纸、香表、鞭炮的,样样都有。我们又来到百货商店,父亲买了两瓶“陇花大曲”,一条“双羊”烟,扯了一匹给全家人过年做新衣的“卡尼”布。

父亲和我说定,下一年腊月集卖党参,还会带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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