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献礼|华兹华斯《颂诗:回忆童年获得的不朽信息》
《颂诗:回忆童年获得的不朽信息》1
《颂诗:回忆童年获得的不朽信息》(Ode: Intimations of Immortality from Recollections of early Childhood, 1802-1804)(简称《不朽颂》)是华兹华斯最伟大的诗篇之一。19世纪美国诗人兼思想家爱默生称其为“19世纪诗歌的最高水平”。2全诗的大意是:人的灵魂来自永生的世界(即天国);童年离出生时间较近,离永生世界也较近,因而能够时时在自然界看到、感受到天国的荣光;以后渐渐长大,与尘世的接触渐渐增多,这种荣光便渐渐消失;但是无需悲观,因为永生世界的影响仍有留存。童年往事还可通过回忆而再现,只要善于从中汲取力量,并亲近自然,接受自然的陶冶,便依然可以感受到永生的信息,依然可以望见永生之海。
诗歌以诗人在1802年3月写成的一首短诗《我心激烈地跳动》(My Hearts Leaps up)的最后三句作为引子:
孩子是成人的父亲,
我真希望自己的一生
能与天然的虔诚紧连在一起。
然后全诗被分为十一个部分,共203行。
第一部分感叹自己过去和现在对大自然的不同感受,曾经有段时间(There was a time)(1行),无论是草地、树丛、小溪,还是其他的普通景象,仿佛都“裹着天国的光辉”(in celestial light),这圣光如梦一般辉煌和新奇,而现在却再也看不见以前所见到的这种景象了。
第二部分说,彩虹、玫瑰、月亮、星夜下的海洋以及阳光都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它们照样来了又去,美丽而惹人喜爱,但是,无论诗人走到哪里,他在心底都感到“有一种辉煌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There hath passed away a glory from the earth)(18行)。
第三部分说,正当鸟儿欢唱和羔羊蹦跳的时候,“唯有自己突然生出一缕忧伤”(To me alone there came a thought of grief)(22行)。但诗人“及时地吟咏”几句(a timely utterance)(23行),把忧伤排遣,让自己重新高兴起来。于是,诗人听到了悬崖上的瀑布所发出的如号角齐鸣的声响,听见了在群山中回荡的回响,还听见了能将睡梦中的人吹醒的风的到来。大自然中的一切都充满了欢乐,春天中的兽鸟也像在过欢庆的佳节,此时诗人呼唤:
你啊,欢乐的孩子,
在我四周欢叫吧,快乐的牧童
让我听听你的欢叫! (34-36行)
第四部分写大自然受上帝祝福的生灵们与大自然一起欢笑,诗人自己也受到感染,与它们一起“尽欢”(My heart is at your festival)(39行)。儿童在采摘鲜艳的花朵,婴儿在母亲怀里频频跳动。可是许多树中的一棵树、曾经观看过的一块田地和脚边的三色堇,都在追述着一件往事:
那飘渺的光辉如今安在?
那辉煌和梦境现又在何方?
据说当年柯尔律治就是读了这首诗的这四个部分,才突然来了灵感,写下他的《沮丧颂》的。
第五部分是这首诗的中心,说的是人带着圣光来到人间,随着逐渐长大,圣光渐渐退去,被平凡的日光淹没的过程:
我们的出生只不过是睡眠和遗忘:
与我们一同升起的灵魂——我们的生命之星,
早已在别的地方落下,
跟我们一起从远方来到此地:
我们来时并非忘记一切,
也不是一丝不挂
而是脚踏辉煌的云彩,
从上帝那里——我们的家园来:
在我们的婴儿时代,天堂在我们面前展开!
牢笼的阴影却开始
在逐渐成长的儿童身边闭合。
但他还能看见那光,那光流动时,
他还能高兴地看见;
到了青年时代,一天天
远离东方,但还是把自然崇拜,
那辉煌的幻影
仍是他旅程中的陪伴;
最终,长大成人,感知幻影消散,
却消失进平常的日光中间。(58-76行)
第六部分说大自然是“母亲”(79行)、是“保姆”(81行),她的怀抱里盛满了欢乐。居住在大自然中的人就是“她养育的孩子”(her Foster-child)(82行)。她带着“自己的天然向往”(Yearnings she hath in her own natural kind)(78行)和“崇高目的”(no unworthy aim)(80行),尽一切所能养育她的孩子并让孩子忘掉他所了解的辉煌和曾经居住的天国寓所。大自然哺育他成长,并把大自然作为他的第二故乡。
第七部分,华兹华斯以柯尔律治当时已经六岁的大儿子哈特利为模特来描述小孩是如何成长的。小孩长得小巧玲珑,十分可爱,母亲不断地亲吻他,父亲的眼光也把他笼罩,这让他感到极不舒服,惹他发怒。小孩用刚刚学来的技艺,画出某个小图形,这小图形象征着他人生之梦的某个片段。这小孩就像一个“小演员”(little Actor)(102行),时而编出欢乐的婚宴或庆典之歌,时而又编出哀伤的哀悼或葬礼之曲。不一会儿,又唱出适合他口味的事业啦、爱情啦或战争的腔调。没过多久,这些曲调又被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另一个“充满新的欢乐和豪情”(101行)的角色。小孩用各种各样的人物充满了他的“谐剧舞台”(humorous stage)(103行),仿佛他一生的事业就是“无尽的模仿”(endless imitation)(107行)。
第八部分一开始就对六岁的小孩大加赞赏:
你啊,你的外形怎比得上
你灵魂的宽广;
你是卓越的哲人,仍然保留着
你世袭财产。你是盲人中的眼睛,
不听也不说,却把永远萦绕永恒心灵的
永恒的深海解读。
伟大的先知!有福的预言家!
我们真理就栖息在你身上,
而我们却辛劳一生去寻找,
又在黑暗中,在墓穴般的黑暗中丢掉。
你啊,你的不朽将你笼罩,
如白天,如奴仆的主人,
其存在绝不可弃之一旁。(108-120行)
成年人孜孜以求的真理,找到了却又立即丢失了,而这些东西在孩子身上早就有了。孩子身上有与身俱来的“世袭财产”,他是“哲人”,是“先知”,他就是“成年人的父亲”。但是,如第七部分所描述的那样,身上还保留着非常荣耀的“天赋自由”(heaven-born freedom)(122行),却急切地将他的“谐剧舞台”装满各种人物,把“命定的重轭”(inevitable yoke)套到身上。诗人告之孩子即将承受的人生之重:
习俗将沉甸甸地压在你身上,
沉重如同冰霜,像生活一样深广!
第九部分是整个诗歌中最长的部分,共38行。诗人觉得令他高兴的是,“在我们生命的余烬中,/ 还存活着某个东西”(129-130行),即我们的“天性”(nature)(131行)还记得飞逝而去的事情。对往昔的回忆使诗人激起了永远的感恩之情( perpetual benediction)(134行),但这种感恩不是为了最该赞美的孩子们的快乐和自由,也不是为了赞美这样的孩子心中升起的希望,
而是为了对那些失落了也消散了的
感官和外在的事物
所进行的顽强的追问;
为了一个人的茫然疑虑
他荡游在其不解的世界里,
为了崇高的本能,在其面前,
我们的俗性像受惊的罪人颤抖不已。
为了那些最初的感情,
为了那些依稀可见的往事。(141-149行)
诗人之所以对这些东西感恩不尽,是因为它们
是我们整个白天的光源,
是我们所有视力的总光,
鼓励我们,珍爱我们,有力量
使我们喧嚣的岁月看起来不过是
永恒静穆的存在中的片刻:
醒来的真理绝不会消亡;
无论冷漠还是蛮干;
无论成人还是小孩,
无论与欢乐为敌的一切,
都不能将真理抹杀或毁掉!(151-160行)
因为有了这样醒来后永不消亡的真理,虽深居内陆也能用灵魂看见永恒的海洋,转瞬之间就可以让灵魂来到海边,目睹孩子们在岸边嬉戏,听见强有力的海水永远地滚滚翻浪。
第十部分可以说是对上一部分探讨的话题的进一步阐发,即我们要和鸟儿和羔羊一起欢唱,因为我们从心里感觉到了万物复苏的五月的欢欣。尽管过去明亮的光辉永远从我们视线中消失了,尽管没有什么东西能挽回“绿草的明媚和鲜花的荣光”(Of splendour in the grass, of glory in the flower)(178行),但是,
我们不用悲伤,而应该
在存留下来的东西中找力量;
在最初的同情心中找,
同情心永远都不会消亡;
在抚慰心灵的思想中找,
这思想源于人类的痛苦煎熬。
在洞察生死的信念中找,
在带来哲理心灵的岁月中找。(179-186行)
第十一部分是这首诗的最后一部分,没有再讲新的内容,只是进一步强化已经阐述过的观点,即诗人仍然热爱大自然。诗人失去的只是一种欢欣而已,走完了另一段路程,就赢得了另一束代表胜利的橄榄枝。诗人还能在失去了童年的圣光之后更加深爱自然,是因为有一颗包含着温柔、欢乐和忧虑的“人心”(human heart)(200行),有了这样的一颗心,哪怕最卑微的花朵,也能启发诗人思考,而且这样的思考常常可以深刻得连眼泪都难以表达(thoughts that do often lie too deep for tears)(203行)。
1 原文见Greenblatt, Stephen(ed.).The Norton Anthology of English Literature. Eighth Edition. Volume 2. New York, London: W.W. Norton & Company, 2006. 308-312.
2 华兹华斯.华兹华斯诗歌精选.杨德豫译.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0.243.脚注.
3 在1807年和1815年的版本中,120行之后还有这样四行:“在你看来,/ 墓穴无非是一张寂静的眠床,/ 不知白昼,不见阳光,/ 让我们在那儿沉思,在那儿期待”。后来经柯尔律治提出批评后,1820年和以后的版本中这四行都被删去了。参见华兹华斯.华兹华斯诗歌精选.杨德豫译.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0.248.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