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线杯小说大赛】何西丨撞牛

作家新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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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何西:原名侯伟宏,山西省绛县人。1986年山西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1993年《人民文学》创作培训部作家班结业。历任中学语文教师、开发区管委会秘书科长等,现在山西绛县经济开发区经贸局供职。1988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山西开发区》《山西法制报》《山西劳动》《运城日报》《中信人》《机电工作报》等报刊发表短篇小说《书生有道》,小小说《淘汰危机》《偶像》《阴阳两地书》《最后的忠诚》及散文、诗歌、通讯百余篇。


撞牛
何西

肇事者被关在一间临时租用的小平房里。因为一条后腿骨折,它只能侧卧着。我蹲下身来抚摸它的脖子,从上到下,一下又一下,然后抓起一把宋赛刚刚割来的青草递到它的嘴边。它并不看我,身体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感觉到我的存在。若不是偶而眨眨眼,或摇摇头摆脱叮在它鼻孔上、眼角上的苍蝇,它就是一具蜡像。我隐约从它的眼神里读出些许的哀怨来,它是在用绝食来抗议主人对它的遗弃吗?
这是一头牛,一头被我的皮卡车撞伤的老挝牛。招领启事已贴出去三天了,还是没人来认领。
说到车撞牛的事儿,得从一年前说起。
那时,我辞去云南省某大学辅导员职务,在老挝万象创办了一家跨境电子商务公司。合伙人是一位会讲汉语的老挝女孩,叫阿眉。我是去万象考察时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阿眉。她的汉语讲得并不太流利,但是人很诚恳。偶而谈到合伙创办电子商务公司的事,我和阿眉一拍即合。
说干就干,连公司的名字我都起好了。一周之后,我们挂出了“Laosabai(幸福老挝)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的牌子。
聘用的员工中,有两个男投递员,学历都比较低,一个叫Kam(老挝语“金子”的意思),27岁,我们叫他康迈;另一个叫宋赛,23岁。
康迈是个越裔后代,祖父那一辈来到老挝。他和阿眉小时候是邻居。阿眉介绍他来公司,完全是看在他已去世的父母面上。阿眉小时候,康迈的父母特别喜欢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不给康迈也要给阿眉。本打算长大以后娶阿眉做儿媳的,怎奈康迈不学好,从小抽烟喝酒、好吃懒做、小偷小摸,小小年纪就变成了一个小混混。父母一死,家里就剩他一人,过着像乞丐一样的日子。阿眉招他进来,也是希望他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变得好起来,真正成为一块“Kam”
但是,康迈并不争气。投递员的工资按计件走,送得多挣得就多。宋赛每天骑着摩托车“突突突”来,“突突突”去,可以送出去30单以上,每天的收入少说也在12万老币,合人民币100元左右。而康迈不是迟到就是旷工,工资还拿不到宋赛的一半。没出半个月,他借口自己的摩托车坏了,要换到分检员岗位上去。其实他是想天天看见客服员诺米。
诺米今年20岁左右,祖上有法国人的血统,皮肤出奇的白,尖尖的下巴,怎么看也不像老挝人。她是几个女员工中长得最漂亮的。康迈一心想跟诺米套近乎,阿眉竟也纵容康迈,为康迈求情。凑巧分检员宋咪也想和她的男朋友宋赛一起去做投递,我就让康迈和宋咪交换了岗位。没过多久,康迈又是经常喝得醉醺醺的,还偷公司的东西,比如女鞋、女包和家用微型小电器等。这是诺米告诉我们的。康迈为了讨好诺米,偷了东西送给诺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诺米不仅不领情,反把康迈偷来的赃物交给了我们。我毫不犹豫地开除了康迈。
外省的单子逐渐多起来,我们就买了一辆五菱面包车,让老实肯干的宋赛和宋咪送货用。有了车,他们干得更欢了。所以,康迈的离开并未影响我们的业绩。
康迈走后,回来找过几次诺米,诺米根本不搭理他。好长一段时间,大家再没看见过康迈,有人说他到外省打工去了。但宋赛无意间说,一天下午他送完最后一批货,正要把五菱车送回公司,康迈不知从哪里脏兮兮地冒了出来。康迈上了五菱车,坐在助手位置上,看看这,摸摸那,还求宋赛让他练练手。宋赛自然没有答应。却没想到,后来出了可怕的事故。
万象市的街道比较窄,骑摩托车的人居多,而且骑速也非常快,经常横冲直撞地超车。为了保险起见,上个月,我们给五菱车安装了行车记录仪。
这天一大早,宋赛一人送货,车开出城区,刚上了一条新修的公路,突然从右边的树丛中窜出一头牛来,冲到车前。宋赛紧急刹车,被撞倒的牛已贴着路面滑出去七八米远,车头完全被撞瘪了……
事情发生时,我正在昆明参加GMS跨境电商合作平台企业联盟会议。接到宋赛打来的微信电话,我让他马上通知阿眉到现场去。
阿眉及时赶到现场。车是彻底趴窝了,而那头幸运的牛,不但活着,除了后右腿骨折、有几处皮毛被蹭了点小外伤外,竟然还能站立起来,一颠一颠地走。
阿眉没有让老挝交警介入。虽然撞车的是老挝牛,开车的司机也是老挝人,但车牌是中国的,这就很麻烦了。在交通事故处理方面,老挝警察很大程度上会偏袒老挝人,这虽然不符合法律,却是老挝警察的一贯做法。
阿眉果断地叫来一辆吊车,把受损的车拖到路边,又开着她的车到距离事故现场最近的村子找来村长。村长仔细看了看我们的行车记录仪,说责任不在我们。阿眉要求把这头牛拉到村里,让村民们来认领,再仔细查找一下原因。
第二天,我由昆明飞回万象,和阿眉一起来到村长家,给村长带了点中国的小礼物,对他主持公道的行为表示感谢。村长说,牛肯定不是他们村的,如果找不到失主,就把牛卖掉,钱归我们自己,以减少车的损失。
我和阿眉交换了意见,想再等三两天,就让人用小型平板车把牛拉回来,关到临时租用的一间房子里。一时找不到兽医为它治疗,就先让宋赛每天喂些草料。
贴出招领启事后的第五天,一个又黑又瘦的中年男人找来了。那头牛看见他,“哞——”地叫一声,趔趔趄趄地站起来,他急忙迎上去扶它。
中年男人来自外省,说一周前他在集市上卖牛,偶然遇见了康迈,他们以前认识。康迈告诉他,这头牛拉到万象能卖双倍的价钱,并答应帮他卖牛。他还在迟疑,康迈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就把牛牵走了。此后一周,他始终没打通康迈的电话。
康迈?……我正思忖着,宋赛忽然讲起一个细节:牛与车相撞之后,从牛冲出来的方向,模糊地看见有一个人影闪进了树荫里,中午的阳光很刺眼,看不清那个人的脸,有点像康迈,却又不敢确认。只听他“唉”一声叹气,人影就再没有出现。
难道这个人会是康迈?我问宋赛:“康迈知道我们安装了行车记录仪吗?”
“不知道。”宋赛肯定地说,“康迈坐车那天,还没有安装行车记录仪。”
“你是先看见的这个人影,还是先跟我通的电话?”我又问。
宋赛说:“我先与您通的电话。”
宋赛也开始分析:“我在与您的通话中说,行车记录仪有拍摄的出事视频,不是我们的责任。这话是不是被那个躲闪进树荫的'人影’听见了?然后他'唉’地叹口气了?”
想以牺牲一头牛为代价制造一起事故,狠狠敲诈我们一下?我这样猜测,但不敢肯定这个人就是康迈。
我们把牛还给了外省的中年人,并给了他100万元老币,相当于人民币800元,——他毕竟也是受害者。他非常满意。我们又把被撞坏的车拖到老挝人开的汽车修理店,修理费花掉了1000万老币,相当于人民币8000元。
不过,康迈一直没有露面,公司的员工们再没看见过他。
(责任编辑:张辉)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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