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确:我和父亲的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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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确
父亲二字,在我心中是沉甸甸的。
从记事以来,眼里的父亲就是瘦长脸,瘦高个,大长腿,腰板挺直。如今已到古稀之年,依然瘦长脸,瘦高个,还是大长腿,腰板却有些佝偻了。
小时候见过父亲一张两寸的黑白照片,当兵时在部队拍的。照片中的父亲国字脸,脸颊肌肉饱满,眉宇间有傻气也有英气,好一个共和国士兵。想必那时的父亲是他人生中最“胖”的时候,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一直就是现在这样的瘦高个。
是生活的重担压着,让父亲“胖”不起来。
小时候,我眼里的父亲就是一座高山。田地里的农活,父亲做得又快又好,我、母亲、弟妹几个加起来也赶不上他。挑一百多斤的重物在狭窄的田埂上走,一样稳如泰山,健步如飞,我在后面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在我年少的心里,父亲是村里最能干的那个。
养育子女的重担,让父亲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农活,也让父亲“胖”不起来。
在我年少时,和父亲的关系是有些隔阂的。那时的父亲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仿佛心里有很多事情搁着,使我对父亲有了一种敬畏感,也有一丝疏离感。然而更多的是我想让父亲开心,希望他不要那么辛苦,渴望也能像别人家的父亲和儿女那样相处,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于是,每天放学和周末的时间,我都会很主动地跟随父亲下田地去干活,多分担一点,父亲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有时也会偷懒,但从没有被父亲打骂过。唯一的一次,被父亲骂,使我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那是暑假的一天,天气特别炎热。中午时分,父亲就交代过我,等到太阳没那么大时就去田里给生烟摘叶芽。那时我正好迷上缝纫,就利用午休时间到伯父家,借用他家的缝纫机玩弄起来,顺便也帮父亲补好他的一条破洞裤子。
然而我却“玩”过头了,父亲回来发现我还没去完成他交待的活计,就严厉地骂了我几句,当时我一句话都不敢反驳,低着头一声不吭,就感觉非常委屈和难过。是母亲出来替我解了围,她说我不是在玩,是在帮他缝补裤子。母亲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我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哽咽着不知如何是好,杵在那里很是局促不安。那一刻我也发现父亲的表情一下就变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转身就走开。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吃饭,就躲在堂姐家的阁楼里。虽然很饿,但也很倔强,就是不愿回,潜意识里似乎是想惩罚父亲,让他心里着急。后来听堂姐说弟弟还是妹妹来找我,让我回家吃饭。倔强的我放不下面子,这一夜,含着委屈和泪水,还有干巴巴的肚子,就这么过去了。
如今想来,是我的不懂事了。可年少轻狂,谁不会犯作?反倒是这件小事,总在我的记忆中浮现。想起它,就想起那时的父亲。对父亲的那个怨,早已烟消云散,变成了维系我和父亲感情的纽带。想起它,父亲的音容笑貌就在我脑海里,像一副全息图一样浮现出来,心底里有一处地方有股暖流在涌动。
我知道什么事能让父亲开心,那就是好的学习成绩。父亲常常在饭桌前,语重心长地跟我们说,要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好的学校,毕业有工作分配,就是吃上国家粮,就不用像他那样辛苦了。我默默地记下,也默默地用功。小学六年里,家里的墙上贴满了我和弟妹们的奖状。每次家里有邻居或客人来,父亲总会绕着弯来,得意洋洋的在客人们面前“显摆”这些奖状,等客人们走后,又总是少不了母亲的埋汰,说他太摆谱。父亲可不管,也许这些奖状是他的精神力量之源吧。
记得小学五年级,我的一篇征文获奖了,奖品是一支英雄牌钢笔和一个笔记本,当然还有奖状。有一天,邻居家一个小我三岁的妹妹来我家玩,父亲又是拐着弯,得意地指着墙上那张奖状跟邻居妹妹说,你会写作文吗,嘿,税法宣传征文哦。那时的父亲,像个孩子一样天真。
初中毕业,面临着考高中还是中专的问题,“懂事”的我选择了中专,因为中专只需读四年,毕业后就可以出来工作了。如果上高中,还必须得上大学,要七年时间,后面还有四个弟弟妹妹,父亲能扛下来吗?肯定不能,不能让父亲太辛苦了。于是,我就“懂事”的选择了中专。
考试成绩公布,我“如愿”上了中专。父亲也得以作为家长代表,在表彰会上发言。之后,就是忙里忙外的筹备我出远门上学的事。准备好需要交的学费和生活费,以及怎么去的学校,还有学费怎么带过去,这些问题让父亲犯难了。这对于当时连县城都不熟悉的我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大问题。对于常年跟土疙瘩打交道的父亲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最终,父亲还是给解决了,也不知道那时他是否会因为那些事而睡不着觉。
去学校报到的那一天,父亲送到我县城一个伯伯家,让我在哪里借宿一晚,第二天再让这位伯伯送我去车站搭车。交待清楚这些事,当天他就返回家里。看着父亲匆匆转身离开的背影,我的眼里也飘过朱自清《背影》里的那个父亲,忍住了盈在眼眶里的泪水。
那时没有直达车到学校,需要从县城搭车到南宁,再由南宁转乘。考虑到如果送我去,来回需要三四天的时间,家里的农活紧,耽误不起,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去。这对当时从没出过远门的我,心里是忐忑的,还好,父亲都替我安排好了。
记忆里都是和父亲的一些琐碎的片段。父亲除了因奖状而欢的笑容,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和疲惫的紧锁眉头。我的“懂事”和用功,也是想要让父亲舒颜。
如今,我们姊妹几个都有了家庭和孩子,父亲和母亲也才真正开始过上晚年较轻松舒畅的生活,父亲笑容多起来了。
已到不惑之年的我,相貌和父亲越来越像,性格也越来越相似。小时候村里人就开始叫他老合(取名字里的一个合字),叫我们姊妹几个“合仔”,想想可真亲切。如今,“合仔”也变老合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年逾七十的父亲,晚年有一个好习惯,每天早起,都要沿着村头的田间小路走上一个小时,当是晨练。是否可以理解为这也是父亲跟土地打交道几十年,如今虽然不耕种了,但依然割舍不下和土地的那份感情的维系。我也鼓励他坚持下去,早起锻炼身体好,田间地头空气也好。
心中有一个想法,迟迟不能实现。我想有一天,父亲早起晨走时,我能跟在他的后面,全程陪伴,并录制一些视频。不知道父亲会否同意我跟着?
我亲爱的老父亲,祝您父亲节快乐!每天都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