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学诗|当时年少春衫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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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秋萤尝照小窗书,流水青山是客居』。时逢秋闲,何不捧读闲书,寓居卷册之中的流水青山,让舟车劳顿成为别人的故事,你我且在汹涌的人潮外,门掩疏尘,闲读养心。
清平乐·红笺小字
晏殊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此为怀人之作。词中寓情于景,以淡景写浓愁,言青山长在,绿水长流,而自己爱恋着的人却不知去向;虽有天上的鸿雁和水中的游鱼,它们却不能为自己传递书信,因而惆怅万端。
词的上片抒情。起句“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语似平淡,实包蕴无数情事,无限情思。
三、四两句抒发信写成后无从传递的苦闷。古人有“雁足传书”和“鱼传尺素”的说法,前者见于《汉书·苏武传》,后者见于古诗《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是诗文中常用的典故。作者以“鸿雁在云鱼在水”的构思,表明无法驱遣它们去传书递简,因此“惆怅此情难寄”。
过片由抒情过渡到写景。“斜阳”句点明时间、地点和人物活动,红日偏西,楼头眺望的孤独人影,景象凄清,而远处的山峰又遮蔽着愁人的视线,隔断了离人的音信,更加令人惆怅难遣。
结尾两句化用崔护《题都城南庄》诗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之意,略加变化,给人以有余不尽之感。绿水,或曾映照过如花的人面,如今,流水依然在眼,而人面不知何处,唯有相思之情,跟随流水,悠悠东去而已。
此词以斜阳、遥山、人面、绿水、红笺、帘钩等物象,营造出一个充满离愁别恨的意境,将词人心中蕴藏的情感波澜表现得婉曲细腻,感人肺腑。全词语淡情深,闲雅从容,充分体现了词人独特的艺术风格。
菩萨蛮五首
韦庄
其一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其二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其三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其四
劝君今夜须沈醉,樽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其五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
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菩萨蛮五首》是唐末五代词人韦庄的组词作品。这五首词是一个整体,但又可分前后两个层次。前三首为一层,重在对江南情事的追忆,后二首又是一层,重在寓居洛阳的所经所感。这组词是有两层含义,可以说词人所写的只是跟一个现实的女子离别的相思怀念,也可能是暗写对于唐朝故国的一份忠爱的感情。
其一
清代许昂霄《词综偶评》:语意自然,无刻画之痕。
清代陈廷焯《词则雅集》卷一:深情苦调,意婉词直,屈子《九章》之遗。
现代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追忆当年离别之词。起言别夜之情景,次言天明之分别。换头承上,写美人琵琶之妙。末两句,记美人别时言语。前事历历,思之惨痛,而欲归之心,亦愈迫切。韦词清秀绝伦,与温词之浓艳者不同,然各极其妙。
其二
清代张惠言《词选》:此章述蜀人劝留之辞,即下章云“满楼红袖招”也。江南即指蜀。中原沸乱,故曰“还乡须断肠”。
清代谭献《词辨》:强颜作欢快语,怕肠断,肠亦断矣。
清代陈廷焯《云韶集》:一幅春水画图。意中是乡思,笔下却说江南风景好,真是泪溢中肠,无人省得。结言风尘辛苦,不到暮年,不得还乡,预知他日还乡必断肠也,与第二语口气合。
近代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端己奉使入蜀,蜀王羁留之,重其才,举以为相,欲归不得,不胜恋阙之思。此《菩萨菩》词,乃隐寓留蜀之感。“江南好”指蜀中而言。皓腕相招,喻蜀主縻以好爵;还乡断肠,言中原板荡,阻其归路。“未老莫还乡”句犹冀老年归去。
现代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写江南之佳丽,但有思归之意。起两句,自为呼应。人人既尽说江南之好,劝我久住,我亦可以老于此间也。“只合”二字,无限凄怆,意谓天下丧乱,游人飘泊,虽有乡不得还,虽有家不得归,惟有羁滞江南,以待终老。“春水”两句,极写江南景色之丽。“垆边”两句,极写江南人物之美。皆从一己之经历,证明江南果然是好也。“未老”句陡转,谓江南纵好,我仍思还乡,但今日若还乡,目击离乱,只令人断肠,故惟有暂不还乡,以待时定。情意宛转,哀伤之至。
其三
清代张惠言《词选》:“上云'未老莫还乡’,犹冀老而还乡也。其后朱温篡成,中原愈乱,遂决劝进之志。故曰'如今却忆江南乐’,又曰'白头誓不归’,则此词之作,其在相蜀时乎!”
近代李冰若《栩庄漫记》:“端己此二首自是佳词,其妙处如芙蓉出水,自然秀艳。按韦曾二度至江南,此或在中和时作,与入蜀后无关,张氏《词选》好为附会,其言不足据也。”
现代唐圭璋《唐宋词简释》:“语虽决绝,而意实伤痛。”
其四
现代叶嘉莹《唐宋词十七讲》:韦庄在如此短的一首小令中,竟然用了两个“须”字,两个“莫”字,口吻的重叠成为这首词的特色所在,也是佳处所在。下面写“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又表现得冷漠空泛。
其五
明代汤显祖评本《花间集》卷一:可怜可怜,使我心恻。
清代张惠言《词选》:此章致思唐之意。
清代陈廷焯《白雨斋词话》:韦端己《菩萨蛮》四章惓惓故国之思,而意婉词直,一变飞卿面目,然消息正自相通。
近代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此《菩萨蛮》词,致其乡国之思。洛地风景,为唐初以来都城胜处,魏堤柳色,回首依依。结句言“忆君君不知”者,言君门万里,不知羁臣恋主之忧也。
近代丁寿田等《唐五代四大名家词》乙篇:结尾二语,怨而不怒,无限低徊,可谓语重心长矣。
现代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忆洛阳之词,身在江南,还乡固不能,即洛阳亦不得去,回忆洛阳之乐,不禁心迷矣。起两句,述人在他乡,回忆洛阳春光之好。“柳暗”句,又说到眼前景色,使人心恻。末句,对景怀人,朴厚沉郁。
《卷耳》 佚名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
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1)采采两句:采采,不断的采;另一说,采采,茂盛貌。卷耳,即苓耳。形如鼠耳,叶青白色,白华细茎,蔓生。可食,但滑而少味。盈,满。顷筐,浅筐。这两句说,虽不断地采着卷耳,但仍不能采满一浅筐;以形容其忧思之深。
(2)寘,同“置”。周行,周的行列。行,疑指军行。这句说,我所怀念的人,被置于周的军队中。一说,周行,大路;彼,指顷筐;寘彼周行,把顷筐放在大路边。
(3)陟,攀登。崔嵬,《毛传》说是覆盖着石子的土山。《尔雅》则说是覆盖着泥土的石山。
(4)我,妇人相像中的丈夫自我。虺隤(huītuí),马疲劳生病。
(5)姑,姑且。金罍(lei,二声),青铜酒器,比酒尊大;是青铜时代贵族所用的器物。又,《说文》引此句作“我沽酌彼金罍”,则为满酌金罍之意。同书:“秦人以市买多得为沽。”
(6)永,长久。怀,思念。这句写征人藉饮酒来排除自己对家里的怀念。
(7)玄黄,疾病的通称。
(8)兕(si,四声)觥(gong,一声),兕牛角制成的洒器。兕,类似犀牛的野牛,一角,青色。
(9)永伤,犹永怀。伤亦思之意。
(10)砠(ju,一声),《毛传》说是覆盖着泥土的石山,《尔雅》说是覆盖着石子的土山。
(11)瘏(tu,二声),病。此处作动词用,为患病之意。
(12)痡(pu,一声),疲困不堪。
(13)云何吁(xu,一声)矣,多么忧伤。云,语词。吁,忧。
采了又采卷耳菜,采来采去不满筐。
叹息想念远行人,竹筐放在大路旁。
登上高高的石山,我的马儿已困倦。
我且斟满铜酒杯,让我不再长思念。
登上高高的山岗,我的马儿多踉跄。
我且斟满斗酒杯,但愿从此不忧伤。
登上高高的山头,我的马儿已难行。
我的仆人疲困不堪了,多么忧伤啊。
《卷耳》是一篇抒写怀人情感的名作。其佳妙处尤其表现在它匠心独运的篇章结构上。
《卷耳》四章,第一章是以思念征夫的妇女的口吻来写的;后三章则是以思家念归的备受旅途辛劳的男子的口吻来写的。犹如一场表演着的戏剧,男女主人公各自的内心独白在同一场景同一时段中展开。诗人坚决地隐去了“女曰”、“士曰”一类的提示词,让戏剧冲突表现得更为强烈,让男女主人公“思怀”的内心感受交融合一。首章女子的独白呼唤着远行的男子,“不盈顷筐”的卷耳被弃在“周行”——通向远方的大路的一旁。顺着女子的呼唤,备受辛苦的男子满怀愁思地出现;对应着“周行”,他正行进在崔嵬的山间。一、二两章的句式结构也因此呈现着明显的对比和反差。第三章是对第二章的复沓,带有变化的复沓是《诗经》中最常见的章法结构特征,这种复沓可以想象为是一种合唱或重唱,它强有力地增加了抒情的效果,开拓补充了意境,稳定地再现了音乐的主题旋律。第四章从内容分析仍是男子口吻,但与二、三章相差很大。我把这类《诗经》中经常用的手法称为单行章断,比如《召南·采蘩》、《行露》,《周南·葛覃》、《汉广》、《汝坟》等诗中都有此类手法。这类手法是合唱形式的遗存,可以想像这是幕后回荡的男声合唱。其作用是渲染烘托诗篇的气氛,增强表演的效果。
《卷耳》的语言是优美自然的。诗人能够熟练地运用当时的民谣套语。《周易·归妹三·上六》:“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女承筐,无实”正与《卷耳》首句“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对应。把民谣用作套语,像一个套子一样放在诗章句首,为诗奠定韵脚、句式的基础和情感思绪的习惯性暗示,这是《诗经》的起兴手法的一例。诗人善于用实境描画来衬托情感。旅途的艰难是通过对山的险阻的描摹直接反映出来的:诗人用了“崔嵬”、“高冈”、“砠”等词语。而旅途的痛苦则是通过对马的神情的刻画间接表现出来的:诗人用了“隤”、“玄黄”、“瘏矣”等词语。而描摹山、刻画马都意在衬托出行者怀人思归的惆怅。“我姑酌彼金罍”、“我姑酌彼兕觥”,以酒浇愁,便是正面对这种悲愁的心态提示。全诗的最后是以一种已类化的自问自答体收场的:“云何?吁矣!”它既是对前两章“不永怀”、“不永伤”的承接,也是以“吁”一字对全诗进行的总结,点名“愁”的主题,堪称诗眼。
怀人是世间永恒的情感主题,这一主题跨越了具体的人和事,它本身成了历代诗人吟咏的好题目。《卷耳》为中国诗歌长河中蔚为壮观的一支——怀人诗开了一个好头。其深远影响光泽后世。当我们吟咏徐陵《关山月》、张仲素《春归思》、杜甫《月夜》、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元好问《客意》等抒写离愁别绪、怀人思乡的诗歌名篇时,都可以回首寻味《卷耳》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