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那个最像施耐庵的人

寻找那个最像施耐庵的人

大家都知道《水浒传》里讲了108位将士聚义梁山的故事,如今,有一位诸暨画家,用了2年时间,不光把108将用水墨的方式画了下来,还多画了一将:109将。他叫陈励忠,诸暨枫桥人,明代大画家陈洪绶第13代族孙。109位英雄好汉除了三十六天罡星和七十二地煞星之外,还有托塔天王晁盖。

我不是文史研究专家,也不是水浒研究专家,我只是站在阅读者的角度,通过杨维桢与水浒的比较阅读,猜测施耐庵可能就是杨维桢。2016年我写过一本《寻找施耐庵》的书,除了收获大量中肯的批评和意见,还额外收获了不少嘲笑、讽刺和批判,不少文友还为我的寻找觉得很不值,并深表忱惜,在他们看来,我的“寻施”简直就是“找死”。

寻找施耐庵过程回顾

寻找施耐庵的过程,让我越来越坚信,杨维桢就是那个最像施耐庵的人。

2016年5月,浙江水浒研究会在枫桥举办了一个“枫桥三贤与水浒文化研讨会”,我应邀参加旁听。会上,绍兴文理学院佘德余教授提出了“《水浒传》的作者可能是杨维桢”的观点。其实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相信佘教授的观点,虽然佘教授曾经是我师专读书时的老师,而且是个很低调务实的老师。研讨会后,为了证明杨维桢不可能写水浒小说,我开始阅读水浒小说和杨维桢的文章。比较阅读的结果是,我竟发生180度大转弯,自食其言了,出尔反尔了。这一年年底,浙江水浒研究会将在店口举行研讨会,接到约稿通知后我开始写文章,在短短四个月时间里,我对诸暨特别是枫桥的文史进行了一次大起底,就水浒小说中的诸暨元素作了详细的列举,这就有了《寻找施耐庵》一书。

《寻找施耐庵》写得仓促,貌似在水浒小说中找到了许多诸暨元素,但这些元素没有唯一性,书中充斥着诸多联想和想象,故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它入不了专家法眼,它不是文史考证,它属于“水煮”水浒。但对于普通读者来说,倒也是诸暨文史的一次普及,也是杨维桢研究的一个开端。特别是在古镇枫桥,《寻找施耐庵》得到了民众普遍的认同与喝彩,并由此促成了“古镇枫桥三贤文化研究会”的成立。

为了期待“施耐庵可能是杨维桢”一说能够成立,我的“寻施之旅”继续进行,我继续阅读水浒小说,系统梳理杨维桢诗文,通过一年多的努力,又编写了两本“寻施”之书:一本是《南楼美人——杨维桢笔记小说选编》,编写此书的目的,在于说明杨维桢会写小说,向人们展示杨维桢小说创作的事实;一本是《杨维桢与水浒》,紧扣杨维桢与水浒小说文本,找出杨维桢与水浒之间的某些内在联系。完成这两本书后,我脑子里形成这样一个判断:在水浒小说形成过程中,杨维桢必定参与其中,即使施耐庵不是杨维桢,但小说依然有取材于杨维桢的可能,水浒背后可能隐藏着杨维桢这张“老底片”。

但我又很无奈:因为从文史考证的角度,无论我尽多大的努力,也是找不到施耐庵的,几百年了,若真能找到此人,专家们早该找到了,也不会出现施耐庵的造假事件。同样,无论我尽多大的努力,要找到“施耐庵就是杨维桢”的证据,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施耐庵”原本就是一个化名,从它诞生之时起就是一个秘密,经历六七百年后,更成了一桩解不开的悬案。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现在寻找那个最像施耐庵的人,唯一的办法可能就只剩下“比对”这一个笨招了。这有点像DNA检测,哪个人的近似度最高,那个人就可能是施耐庵,离开了这样的比照,任何猜测和判断都是空洞无力的。2016年佘德余教授提出“杨维桢可能是施耐庵”,就是基于这样的比对,他提取了杨维桢的生活经历、政治理想、宗教观、妇女观、文艺思想等,与水浒小说进行比对,得出了初步的判断。我写《寻找施耐庵》,提取了诸暨的方言、风俗、地理、杨维桢经历等,与水浒小说进行比对。我写《南楼美人》,提取了杨维桢小说创作的实践,与水浒小说进行比对。我写《杨维桢与水浒》,提取了杨维桢“五论”,与水浒小说进行比对。2015年编写的《蓼莪情》,提取了杨维桢的咏孝诗,也是与水浒小说的一次比对。比对的结果是:在元末明初的文化圈子里,除了杨维桢,好像很难找得出第二个人,可以与水浒进行“相提并论”。

今年我投入到了王冕的研究,开始撰写《王冕评传》,在考证过程中,接触到了不少与王冕同时代、与杨维桢同朋友圈的文人,我有意识地用比对的办法考察他们,发现他们身上基本没有可比性,即使有也不可与杨维桢同日而语,这更坚定了我的判断:杨维桢最有资格被猜测成施耐庵。

杨维桢的实力与地位

诸暨话有个词语叫“隔生”,“隔生”就是“不熟”,因为不熟,所以品尝起来疙里疙瘩,没有滋味。在“施耐庵可能是杨维桢”的观点抛出以后,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就是因为有“隔生”存在。“隔生”主要有两个方面:

第一,是对水浒的“隔”。人们通常是通过电视剧熟悉水浒的,其实他们并没有细心地去读过《水浒传》小说。这就给“比对”造成了一层隔膜。我认为,不读《水浒传》小说,是不能说“我熟悉水浒”这句话的。更何况,目前我们看到的《水浒传》,距离它当初的“本”即“钱塘施耐庵的本”已进行过大整容。

第二,是对杨维桢的“隔”。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也是人们不相信“杨维桢可能是施耐庵”的症结所在。就像我当初对杨维桢隔生,所以武断地说“杨维桢不可能写水浒”。杨维桢的艺术造诣相当高,但对他的研究却存在大片空白。我们现在能看到杨维桢的诗,但很难看到杨维桢的文。就算能看到杨维桢的作品,在浅阅读盛行的当下,也没有几个人会硬着头皮去啃那艰涩难懂的古文。

这两个问题不解决,就永远存在“隔生”,就无法将杨维桢与水浒小说联系起来。如果你读杨维桢比我更全面,更深入,你或许会比我更信服“杨维桢最有可能施耐庵”这个判断。这里有必要说一说杨维桢的实力与地位:

  一、杨维桢会写小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综合近年来杨维桢与文言小说的研究成果,我撰写了一篇《杨维桢与文言小说摭拾》一文,收录在《南楼美人》书中。这篇文章从七个方面进行了阐述:1)杨维桢有意抬高小说地位;2)杨维桢对小说功能的认识;3)以杨维桢为中心的江南小说作家群;4)杨维桢参与小说创作;5)杨维桢参与小说创作的印证;6)杨维桢关于小说的论点。结论是,杨维桢会写小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最近又看到几则文献资料:

明人王锜(1432—1499)认为,《剪灯新话》并不是瞿佑所作,而是瞿佑偶然获得了这部书稿,经过篡改之后据为己有,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寓圃杂记》卷五这样记载:“《剪灯新话》,固非可传之书,亦非瞿宗吉所作。廉夫杨先生,阻雪于钱塘西湖之富氏,不两宵而成。富乃文忠之后也。后宗吉偶得其稿,窜入三篇,遂终窃其名。此周伯器之言,得之审者。”

都穆(1458—1525)明代大臣、金石学家、藏书家。他在《都公谈纂》中说:“予尝闻嘉兴周先生鼎云:'《新话》非宗吉著。元末有富某者,宋相郑公之后,家杭州吴山上。杨廉夫在杭,尝至其家。富生以事他出,值大雪,廉夫留旬日,戏为此作,将以贻主人也。宗吉少时,为富氏养婿。尝侍廉夫,得其稿,后遂掩为己有。唯《秋香亭记》一篇,乃其自笔。’今观《新话》之文,不类廉夫。周先生之言,岂别有本耶?”

看来周鼎说《剪灯新话》系杨维桢所作的话,不止一个人听到过。周鼎(1401-1487),字伯器,嘉善西塘人。正统中授沐阳典史。年近九十,修杭州志,灯下书蝇头字,界画乌阑,信手舆目,不折纸为范,毫发不爽。其书结法亦潇洒。卒年八十七。他的《土苴[jū]集》第一首诗就是写杨维桢的,《经铁崖先生故居》:“不见铁仙骑鹤来,行人犹说草玄台。孤城落日山九点,蔓草寒烟春几回。争许寰中闲史笔,每于云外忆龙媒。唯应不死金钱月,多少清光溢上台。”

郎瑛(1487—1566)《七修类稿》(卷二十三·辩证类)有“诗文托名”一节,其中也提到了这部《剪灯新话》:“昔宋太史景濂辨廉仁公勤四箴,乃王迈实之之作,但西山爱此四铭,特揭座右。自赵松雪误言为西山之作,世遂成讹也,辩证甚悉。今《西山集》第二十卷中,果自言其所以,奈何一讹之后,虽名人学士,不复知也。如杜律虞注,乃元季京口进士张伯诚所注,今山西所刻七言注解,黄海亭后跋,已悉之矣。《剪灯新话》乃杨廉夫所著,惟后《秋香亭记》,乃瞿宗吉撰也,观其词气不类可知矣。《香奁集》鄙亵者非杨廉夫,乃韩致光之诗。然三者非欲借重于人,则一时刊误,亦到今尚有未知者。”

郎瑛在《七修类稿》中最早提出了《水浒传》作者是“钱塘施耐庵”,这段文字同样在卷二十三:“《三国》《宋江》二书,乃杭人罗贯中编。予意旧必有本,故曰编。《宋江》,又曰钱塘施耐庵的本。”郎瑛当然没有将施耐庵与杨维桢联系起来,但郎瑛也没有说施耐庵是谁,说明施耐庵在郎瑛时代可能就是一个谜。但是,郎瑛却说《剪灯新话》的真正作者是杨维桢而不是瞿宗吉,只有《秋香亭记》一篇才是瞿宗吉写的,因为这篇文章的语气与之前的完全不同。

综上,王锜说周鼎的话“得之审者”,即值得分析推究;都穆说“岂别有本乎”,即周鼎说的杨维桢之戏作不是《剪灯新话》,可能是另外一本小说;郎瑛说是“一时刊误”,承认《剪灯新话》出自杨维桢之手。三个人的说法没有标准答案。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即杨维桢来杭州找富氏时,曾有“留旬日,戏为此作,将以贻主人”的细节。这个留旬日的具体时间不明确,但杨维桢与富子明及瞿佑叔祖交往密切则有铁证:一是杨维桢初居杭城在至正元年冬(1341),时年杨维桢46岁,“居吴山铁冶岭,与姑苏富子明为邻,时造访之。”(孙小力《杨维桢年谱》75页)杨维桢离开杭州后,后来“余过杭必馆其所”(杨维桢《有余清轩记》),“(杨维桢)或过杭,必访予叔祖。……因以《鞋杯》命题,予制《沁园春》以呈”(瞿佑《归田诗话》卷下《香奁八题》)。杨维桢与瞿佑和诗一事发生于1366年,杨维桢称瞿佑“君家(瞿佑叔祖士衡)千里驹也”。这一年瞿佑20岁,杨维桢71岁。笔者以为,无论是在哪个时段,不管是初居杭州时,还是隐居松江后,杨维桢戏作小说都有可能。

笔者阅读《剪灯新话》,也确实发现了杨维桢的痕迹。如《剪灯新话》中的《绿衣人传》,就是根据杨维桢的《南楼美人传》改编的。《剪灯新话》中的绝大多数故事,都发生于杨维桢时代,而非瞿佑时代。《剪灯新话》中的“遇日而康,遇月而发,遇云而衰,遇电而没”(《富贵发迹司志》)及部分小说中的情节,也让人不自然地与水浒小说相联系。

  杨维桢有小说创作的实践与理论,但中国文学史却忽视了杨维桢在小说创作上的成就。在编写《南楼美人》一书时,杨维桢的几篇小说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南楼美人传》是一篇情爱小说,也是一篇志怪小说。这篇小说如果放进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简直难分伯仲,但杨维桢的这篇小说却比蒲松龄早了整整三百多年。《中山盗录》写的是盗贼故事,一帮强盗对贪官污吏“刲指”“啖肉”“散财”“焚室”“杀人”“放火”,其凶残手段与梁山好汉的剖腹割心、杀人放火完全相同。《舒志录》中的舒刺客,从啸聚山林到最后为朝廷尽忠,跟梁山好汉的命运安排完全相似。《青眼道人志》《一默老人传》是构思奇特的小说,如果不熟悉杨维桢,很容易上当受骗,以为这是杨维桢写的两篇人物传记,其实这两篇文章写的是杨维桢自己,他巧妙地将自己伪装隐藏,由此可见杨维桢超常的构思……这样的事例还有很多。事实证明,杨维桢的不少笔记小说里,或多或少能寻找到水浒的痕迹,关于这一点,我已在《南楼美人》一书中作过比较。

    二、杨维桢的创作实力,堪当《宋江》小说之重任。

《水浒传》脱胎于“钱塘施耐庵的本”——《宋江》,从《宋江》发展到《水浒传》,中间发生了多次、多人的编辑修改,但《宋江》一定也是一本构思独特、人物众多的文言小说。构建这么一部了不起的作品,非一般人能堪此重任,必须是一个学识渊博、精通文史、会写小说、心怀忠义的文章大家。而在元末明初的江南作家群落中,只有杨维桢具备这样的实力。

宋濂评价杨维桢的文学地位用了“文章巨公”四个字。(《元故奉训大夫江西等处儒学提举杨君墓志铭》:“元之中世,有文章巨公,起于浙河之间,曰铁崖君。声光殷殷,磨戛霄汉,吴越诸生多归之,殆犹山之宗岱,河之走海,如是者四十余年乃终。”)《明史》评价杨维桢的文学地位用了“尤号名家”四个字。(《明史》:“诗震荡陵厉,鬼设神施,尤号名家云。”)

杨维桢如山之宗岱、河之走海的文学影响与地位,不仅见于史书记载,也见于小说创作。明代有一本短篇平话小说集,叫《西湖二集》,刊行年代大概是在明末崇帧年间,作者是周清原,别署济川子,武林人。小说共有平话34篇,都是说发生在西湖上的故事。第一篇《吴越王再世索江山》,一开篇就写了瞿宗吉得杨维桢赏识、从此名扬天下的事,小说里这样说杨维桢:“那时第一个有才的是杨维桢。”而《西湖二集》第二十三卷《救金鲤海龙王报德》,整篇写的杨维桢好人得善报的故事,一半是真事,一半是神话。由《西湖二集》可以看出,杨维桢在明代仍保持着江南“第一有才”的声誉,不说别的,单是杨维桢倡导发起的“西湖竹枝词”,确实也是后人难以超越的一座丰碑。

杨维桢获得如此高的文学地位和评价,是与他的创作实绩分不开的。杨维桢一生到底完成了多少作品,其实是一个未知数。史书记载杨维桢有《四书一贯录》《五经钤键》《春秋透天关》《礼经约》《历代史钺补》《三史纲目》《富春人物志》《丽则遗音》《古乐府》《上皇帝书》《劝忠词》《平鸣》《琼台》《洞庭》《云间雅吟》传于世。目前我们能看到的,有其诗歌约1500余首,已经以《杨维桢诗集》的形式出版,以《东维子集》《丽则遗音》《历代史钺》为主要内容的文章约100余万字,收在《全元文》41、42卷中,其余文集如《富春人物志》等已遗失不见。明代戏曲家臧懋循(1550—1620)曾刊刻过杨维桢的《仙游》《梦游》《侠游》《冥游》弹词,均已遗失不见。杨维桢小说《南楼美人》,今虽收录于《全元文》,选自《绿窗女史·妖艳部·幻妾》,但它并不收录在上述杨维桢的文集中,结合郎瑛关于《剪灯新话》的作者之辨,说明杨维桢在世时尚有未命名或未结集的小说作品存在。此外,笔者在研究过程中也发现了杨维桢的不少佚文,譬如,收录在杨维桢文集中的谱序只有一篇,而我却找到了没有收录的其它十余篇。

杨维桢创作数量的不可统计,还有他自己的一句话可以证明,杨维桢《有宝志》中这样写道:

“杨子为人落魄而寡欲,家之生产、屋庐、推与弟兄,至无家以居;爵禄推与同僚,而身任其过客;有投千金购其文为己,又却金而文亦委与之。”

有人出千金购买杨维桢的文章,杨维桢“仗义疏文”,不仅没有收人家的钱,还将文章白白送给人家。这个价值千金的“文”到底指什么文,我们当然不得而知,但这至少说明,杨维桢并不计较个人的著作权和署名权。为此,我又不禁猜想,说不定文言小说《宋江》也是这样的遭遇,它出自杨维桢之手,但它不署杨维桢的名字。

现在评价杨维桢,总是这样说:“元末明初著名诗人、文学家、书画家和戏曲家。”其实,当你真正了解了杨维桢后,你会觉得这样的评价不足以概括其实力和能力。在江南文人中,杨维桢无疑是第一有才的文人。杨维桢是进士身份,而且首开进士任命县尹的先例,是含金量极高的进士。(因为蒙元统治期间,科举制度存在着严重的歧视政策,汉人与南人居于三等、四等,杨维桢能中进士,在当时实属凤毛麟角。)我评价杨维桢是个奇才,是个通才,是个全才,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精,这也说明他完全具备创作水浒小说的扎实功底。杨维桢还为自己取了一个号,叫“东维子”,就是“东方之子”的意思。

向大家说几个具体的例子:

1、他精通道学,是个道学家,以“道人”自居,与道人交往,晚年自称是“神仙中人”,这足以支撑起水浒小说中潜藏着的道学思想。

2、他精通音律,是个音乐家,一生铁笛相伴,是昆曲的创始者之一,晚年创办戏班演出,沦落为“江南散乐家”,这足以证明杨维桢对说唱艺术的重视,与水浒小说中勾栏戏曲可相呼应。

3、他精通军事,是个军事家,曾参与明朝礼乐书的编篡,创作了军歌——《铙歌鼓吹曲》,又有“五论”这样的治国领兵韬略,且多次受张士诚招募,这足以支撑水浒小说招安与作战的描写。

4、他精通服饰,是个服装设计师,他所戴的帽子叫“四方平定巾”,他穿的衣服叫“海晏河清服”,后朱元璋号令天下,在全国通行杨维桢的穿戴样板,这足以支撑水浒小说中的服饰描写。

5、他精通水利,是半个水利专家,生活在江南水乡,撰写了大量关于水利方面的文章,这足以支撑水浒小说中水泊的描写。

6、他精通历史,是个历史学家,写过《三史统辩》等不少史学著作,这足以支撑水浒小说中历史人文的描写。

7、他熟悉官场,是个为民请命的清官。任天台县尹时惩治“八雕”(地方黑恶势力);在钱清场盐司令任上,为减轻盐民赋税愤怒弃官;在杭州任四务提举期间,日夜爬梳,兢兢业业;他还在建德做过掌治刑狱的推官,等等,所有这些足以支撑水浒小说中朝廷、官场及监狱的刻画。

8、他“忠孝节义”,是“佛子”杨文修的曾孙,他是孝子,是忠诚,是义士。孝子有他的咏孝诗可以证明。义气有他笔下众多义士可以反映。节操体现在他的节妇文章及劝德文章中。尤其是他对朝廷的“忠义”,更是可圈可点,在辞去钱清盐司令一职以后,遭遇了十年不调的不公平待遇,他屡屡上书,谋求复官,既为光宗耀祖,又为报效朝廷。他在《越州新城记》中说过:“忠义为之维,道德为之塞,众心为之凭,守固之上也。”“忠义”始终是杨维桢为人处世的准则,这与水浒小说中的“忠义”思想完全合拍。

9、他有“知止而达”的人生思考,晚年告别官场,隐居松江,他还自称“铁牛”。他懂得乱世“醉民”的深层次社会原因。这些也足以支撑水浒小说关于鲁智深为什么取名鲁达、为什么鲁智深“遇江而止”,为什么梁山好汉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人物塑造,如此等等。

10、他精通《春秋》,以《春秋》中进士,后以《春秋》授徒为业。《春秋》是一部什么书?《孟子·滕文公下》有一句评价:“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春秋》叙事,于行文中分别善恶,暗寓褒贬,善者褒之,恶者贬之,人们从中可以吸收经验教训,而那些乱国奸臣、祸民贼子则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心怀畏惧。杨维桢对《春秋》的了然如胸,足以成为他创作劝人“忠义”的水浒小说的思想依据。杨维桢得意弟子瞿佑在《<剪灯新话>序》中有这样一段话:“《诗》《书》《易》《春秋》皆圣笔之所述作,以为万世大经大法者也;然而《易》言龙战于野,《书》载雉雊于鼎,《国风》取淫奔之诗,《春秋》纪乱贼之事,是又不可执一论也。今余此编,虽于世教民彝,莫之或补,而劝善惩恶,哀穷悼屈,其亦庶乎言者无罪,闻者足以戒之一义云尔。”这个观点与杨维桢的小说观点完全一致。杨维桢晚年“所书今不过山经野史”(《画沙锥赠陆颖贵笔师序》),还说“自兵兴,摧城陷郭者十年未已,吾尝网罗世之忠孝人,私有所论著”(《姚孝子传》),“余自离乱弃官十余年,以觚简著作为事,绝交于势要”(《竺隐集序》),这个“野史”或“私著”,可能就是类似于《春秋》纪乱贼之事的水浒小说。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当所有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集中在一起时,便成为一个奇特的文学现象。在元末明初江南作家群中,这样的现象是独一无二的。正是基于这样的比对,所以我们说“杨维桢最有可能是施耐庵”。

三、杨维桢的生活足迹,在水浒小说中充分体现。

杨维桢一生的生活足迹,始终没有离开过“吴越两山”(见杨维桢《吴越两山亭记》)这个范围,“吴越两山”的范围就是指钱塘江为界的浙东和浙西。我根据杨维桢年谱,对其居住地作了一个粗略的统计:

枫桥全堂35年/松江11年/杭州9.5年/绍兴、钱清6年/江苏(姑苏、昆山、松江)4年/天台3年/建德、富阳2年9个月/吴兴(湖州长兴)1.5年

在《寻找施耐庵》中,我已经就杨维桢生活足迹与水浒小说的地名进行了罗列和比较,以此来证明施耐庵可能是杨维桢。水浒研究专家一致认为,施耐庵是个“杭州通”,这没有异疑。而在元末明初有能力写水浒小说的所有“杭州通”中,我认为杨维桢应该予以重点考虑,应该进入研究者的视野。一个在杭州定居长达十年的人,一个被《西湖二集》称作杭州“第一有才”的人,一个倡导了“西湖竹枝词”的人,说他是个“杭州通”是一点也不过分的。况且,还有杨维桢自己的诗文可以作证,因为水浒小说中出现的杭州城内的小地名,同样也出现在杨维桢的笔下,由此可见杨维桢对杭州的熟悉程度。

我还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浙江水浒研究会自成立以来,历年举办的学术研讨会地点,均选择在浙江范围内水浒故事的发生地召开,而这些地方,恰恰正是杨维桢生活过、非常熟悉的地方。浙江水浒研究会在1983年举行了首届学术讨论会,已先后在杭州、建德、温州、绍兴、丽水、湖州、金华、千岛湖、诸暨、淳安等地召开了年会。[查有记录的有:1983年第1次杭州/1984年第2次杭州/1985年第3次建德/1986年第4次温州师院/1987年第5届绍兴/1988年第6届丽水/1989年第7届湖洲/1990年第8届金华/1994年第11届杭州/1995年第12次建德梅城(睦州)/1997年第14届千岛湖/2001年第16届杭州(杭师院)/2003年第20届杭州(商业职业学院)/2009年第26届杭州/2012年第29届建德/2013年第30届树人大学/2014年第31届杭州(杭师大)/2015年第32届杭州/2016年第三十三届诸暨/2017年第三十四届淳安/2018年第三十五届诸暨]其中杭州最多,建德、诸暨次之,绍兴、湖州又次之。而这些地方,无一不是杨维桢曾经活跃过的地方。

这个现象固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也从一个侧面应证了“杨维桢最有可能是施耐庵”的猜测。甚至,我还敢预言,浙江水浒研究会今后每年召开研讨会,一定仍然不会偏离杨维桢的足迹。(让我们拭目以待,一起来见证奇迹。)

那么试问,在元末明初的江南作家中,还有哪一个文人,可以像杨维桢这样,成为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与浙江水浒研讨会始终不离不弃呢?恳请浙江水浒研究会,今后当以杭州为中心,是否可以起底元明之际活跃在杭州的文人,从他们的作品入手,看看他们谁长得最像施耐庵,一个个文人排查过去,一个个都做一次文学作品上的基因检测,就一定可以找到那个最像施耐庵的人!

猜想和寻找永远在路上

因为我们抱定了“杨维桢最有可能是施耐庵”,但要说得让人心服口服,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所以猜想和寻找还要继续,寻施永远在路上。

  关于“施耐庵”的猜想

如果施耐庵生活在元末明初,与杨维桢的生卒年相当,那么,这个人理应现身于元末江南的文人雅集中,如顾瑛与杨维桢主持的玉山雅集,是一个持续20年之久、参加者近400人的大型雅集。如果施耐庵不是杨维桢,而是所谓的江苏施彦端,那么在自家门口举行的如此持久、盛况空前的玉山雅集上,施彦端理应参与这样的文化交流活动,他的名字应该出现在诗集中,否则从情理上也说不通。但是遍查玉山雅集的所有参与者,并没有发现施彦端其人。虽然同时也找不到施耐庵这个名字,但会写小说的施耐庵,猜想那时一定潜藏在玉山雅集的文化圈子里。施耐庵是一个精通诗词、精通道学、精通军事的人才,在玉山雅集里具有这种才能,最可以对上号的,当且仅当只有一个,那就是杨维桢(或者是以杨维桢为首的一个秘密写作班子)。所以“钱塘施耐庵”,“钱塘”是真实的,而“施耐庵”一定是个化名。

关于“梁山泊”的猜想

水浒里的梁山泊与山东的梁山泊对不上号,这是因为施耐庵不熟悉山东,只是假托山东而已。我认为,梁山泊可能取材于“吴越两山”的多个水泊。包括西湖、湘湖、太湖、白湖(白塔湖),这些都是杨维桢很熟悉的水泊,梁山水泊可能是这些原型的综合。杨维桢在《吴越两山亭记》一文中明确写出道:“古吴越,东南百粤之国,皆在斗牛分野,淮海之间为吴分,自豫章东至会稽、南逾岭徼为越分。又按:夫差增越封东句甬(宁波)、西槜李(嘉兴)、南姑末(龙游)、北平原(上海南部),纵横八百里,悉以属越。”水浒小说中“方圆八百里”的梁山水泊,实际相当于古越国那么大。2016年店口水浒研究会提出梁山泊有诸暨白塔湖的影子,有人指责为无稽之谈,但如果结合杨维桢来考察,疑问便不难解答了。杨维桢的原配夫人是江藻钱池人,杨维桢当时往来于全堂与钱池之间,可以走陆路,也可以走水路。无论怎么走,鸡笼石始终是一个地理标志,鸡笼石到了,意味着钱池也快到了。元末浦阳江在鸡笼石附近有大湾,鸡笼石正处于枫桥江与草湖江的丁字路口。以鸡笼石为中心,周边的地名及风物,都能在水浒小说中找到对应。如李家道口(李家)、张顺(附近斗门闸有张顺庙)、阮氏三雄(与阮家埠的阮姓相契合)、石碣湖(像马塘湖)、梁山泊(像白塔湖)、何涛与河清(鸡笼石附近长山村是何氏居住地)、小孤山(钱池对面至今有大孤山、杨志山)、潘氏(钱池旁边有潘家村、陈潘村)、顾大嫂(斗门附近有大顾家、小顾家),等等。这些元素都集中在江藻钱池附近,这个区域杨维桢很熟悉,这就难怪我们在梁山泊里能看到白塔湖的影子了。

  关于《水浒传》的主题

我细读《水浒传》有三次,每次阅读都会有新的收获,新的体验,特别是因为自己坚信杨维桢就是施耐庵,所以总是不自觉地在小说人物身上寻找杨维桢的痕迹,比如:杨志卖刀误杀恶霸牛二,有杨维桢在天台劝民卖刀还椟、惩治八雕的影子;林冲逆来顺受火烧草料场,有杨维桢贬官钱清场盐司令时逆来顺受弃官而去的影子;武松、林冲、宋江投奔仗义疏财、结纳四方豪杰的柴进,有杨维桢投靠顾瑛的影子;柴进庄园有玉山雅集的影子;宋江一味要求招安,有杨维桢不断请求复官的影子;宋江与李逵,是一个有趣的矛盾体,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人,所以宋江死的时候,李逵也必须死,宋江的形象就是杨维桢忠诚的形象,李逵的形象就是藏在杨维桢内心的反叛者形象;宋江死后,吴用、花荣也自缢身世并葬于宋江墓侧,也有杨维桢的影子,杨维桢、陆居仁、钱惟善同葬干山,成为“元末三高士墓”(这是否可以说明,从《宋江》到《水浒传》之间,编写者确实是以杨维桢为人物原型)……由于我每次阅读时,总是用杨维桢来观照,所以我始终觉得《水浒传》的主题是一曲荡气回肠的“忠义之歌”,水浒小说其实是杨维桢忠义思想的一个反映。我个人坚决不同意小说主题的“起义说”。最近读到马成生教授1988年发表在杭州师范学院学报上的《浙江水浒研究会第五次学术讨论会综述》,进一步鼓舞了我的信心。关于水浒主题的讨论,马成生教授这样记录:“有的同志提出,过去的'起义说’'市民说’'忠义说’等不能完满地说明《水浒》主题思想之内,而那种'身外乱世、沉抑下僚的封建士子的痛苦求索,也应该包括在《水浒》主题思想之内。’”承认这个主题,便又拉近了杨维桢与施耐庵之间的距离。

关于《水浒传》的创传

聂绀弩先生曾经说过:“《水浒传》不是一人写成的,也不是一次写成的;是经过很多人、很长时期、很多次修改才完成的。它的创作过程经历过三个阶段:人民大众口头传说阶段;民间艺人讲述和记录阶段;作家的编辑、加工或改写阶段。”如果杨维桢参与了水浒小说的创作,那么他大概处于聂绀驽所说的第二阶段,即记录阶段,也就是《宋江》的成书阶段。可是,为什么杨维桢以及他的朋友圈,都没有留下关于这本书的任何蛛丝马迹?我猜想这可能还是因为杨维桢一开始就在回避和隐瞒身份,因为写小说在当时毕竟是不入流的,另一方面,明代的文字狱其实很变态、很凶残,作为作者不得不顾及生命与家庭的安全。这里还得再提一下瞿宗吉这个人物,瞿宗吉最崇拜杨维桢,他既然会用杨维桢的小说刊刻《剪灯新话》,那么杨维桢生前与这位学生有没有某种约定和托付呢?瞿宗吉在《剪灯新话》序言中说:“余既编辑古今怪奇之事。以为《剪灯录》,凡四十卷矣。”可是《剪灯新话》只用了其中的四卷,那么余下的三十六卷文字在哪里?瞿佑还曾遭遇过文字狱,他在《归田诗话》下卷“和狱中诗”条中说:“永乐间,予闭锦衣卫狱,胡子昂亦以诗祸继至,同处囹圄中。”明确无误地点明了自己罹罪的缘由是“诗祸”,那么他到底是如何遭致“诗祸”的,他跟水浒小说到底有没有关系呢?当然,这纯属我个人一厢情愿的想象,具体的考证还有待于进一步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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