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绣朋友(散文)
文/龙丽萍
在我的鞋柜里,有三双色泽艳丽、花型各异、做工精细的纯手工绣花鞋。三年来,那种脚着绣花鞋的轻巧与舒适,渐渐地让我感受到一种旧时代优良风气的传承与延续。而送我绣花鞋的人,是一位与我仅仅有着一面之交的彝家农村妇女。
三年前,到富恒下乡调研,恰逢当地集日,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头熙攘。当我在穿过一个凉米线小吃摊前时,手机响了,便急急忙忙从包里抽手机,不料手一滑,手机刚好落到一位正在吃凉米线的农村妇女脚畔。就在我弯腰去拾手机时,无意间看见她的脚上,居然穿着一双古典秀美的绣花鞋!说实在的,在这个生活日益现代化,忙碌已成为生活主旋律的时代,一切讲求速度与效率,还有谁肯费心思花精力去做这种慢成品的刺绣手工?即便在农村。
可不知为什么,我向来对手工作品,尤其是刺绣、纺织等物品特别感兴趣。于是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想不到待我抬起头,却发现这位纯朴的农村妇女已羞得满脸通红。我对自己给她造成的窘态感到有些不自在,连忙向她解释说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鞋子,实在是太喜欢了。而我更没想到的是自己无意中的这句话,居然能让一个终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妇女留了心。她放下半碗没吃完的凉米线,从背后斜挂的花布包里掏出一双塑料袋包着的绣花鞋,塞到我手里只简单说了三个字“给……给你”,然后又埋头接着吃米线,这下羞得满脸通红的轮到我了。凉米线摊主是个热心肠的中年妇女,把我拉到一旁悄悄说:“她的女儿在县城读书,原来说是回来带双绣花鞋给城里的同学,但临时又说下个星期才回来。这个阿兰虽然有点口吃,但手很巧,一年四季都绣花。心也很善良,这乡邻里得女人个个都穿过她做的绣花鞋。你看,你和她也算有缘,人家有心给你,你就收了得了。”我连忙拿出50元钱给这个叫阿兰的女人,可她坚持不肯收。为表示对她的谢意,我给她留了手机号码,并告诉她女儿在城里读书,有事没事可来家里坐坐。
一年过去了,这位纯朴的彝家妇女也没有打来过一个电话,我也不知道她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在哪所学校读书。第二年新学期开学时,我接到一个女孩打来的电话。她说她在职业高中读书,妈妈给她这个电话号码,并让她带给我一双绣花鞋,但她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当我赶到职业高中,一个留着齐刘海、扎着长马尾的女孩站在校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双做工精致、色彩缤纷的绣花鞋。“阿姨,我妈说你喜欢,让我带给你。”女孩怯怯的声音让我想起了那张羞得通红的脸。我双手接过,左看右看实在喜爱。我能明白那个叫阿兰的彝家妇女,在劳累了一天之后,花时间收集废布搅拌面糊粘贴硬布,之后还要剪鞋样挑花样,再一针一线精心绣制的这份艰辛,但我不能明白居然还把成果拿出来,送给不熟悉的人来享受的那份用心。
第三年新学期,我又收到女孩带来的绣花鞋。有时,我在想:别人无故给予的馈赠,是有目的的讨好与献媚,送礼的人大约是想藉此而获得其他的回报。但是,不知道我这个无名无权无势的人,该怎样去回报这位农村妇女的情谊。不过如果她需要帮助,肯定会给我打电话或来找我的。
然而,三年过去了,这位给我送绣花鞋彝家妇女,仍然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更不用说来找我求助什么了。而我也不知道她家住哪个山头,也更不用说去登门道谢了。
“你叫妈妈有空来家里坐坐嘛。”一次,我到职业高中给女孩送去糕点和糖果时对女孩说。
“我妈说她没文化,说话也不顺畅,不好意思来。她还说你喜欢绣花鞋,但肯定不会缝,她缝的绣花鞋反正自己也穿不完,就让我顺便带来。”女孩边说边玩弄着垂至胸前的辫子。在明白这位彝家妇女的纯朴之后,我对自己曾经的猜测感到惭愧。
三年后,女孩毕业了,到省城打工去了。那三双绣花鞋我一直保留着,总是舍不得穿。每次整理鞋柜,看见绣花鞋,我就会想起那个叫阿兰的彝家妇女。没文化,却有一颗诚挚友爱的心,不求利益地对待别人,不图回报地面对生活。真心感谢她,这个勤劳、纯朴、善良的彝家妇女,是她,让我知道世上仍然有淡若君子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