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金州:过年往事(亲情美文)
文/程金州
赶上闹疫情的庚子年,春节时每天都提心吊胆着,根本没有心情过年,也因此没品到一丝年味。
疫情还没消停,这牛年的春节又来了。疫情让各地都在如临大敌,注定又得在小心翼翼中迎年送年。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这人上了岁数后,逢年过节时,记忆最深最甜蜜的便是小时的过年情景。在营养是最奢侈的年代,童年时代最开心的当属过年,因为能吃上平时少见的大鱼大肉,能穿上一套崭新的衣服,能看到燃放在夜空中砰叭的鞭炮礼花。而作为孩子,过年的日子里,就是疯玩不干活,也是不会挨打挨骂的。
儿时的过年,对我来说,心里无论如何绕不开外婆。裹着小脚的外婆出身于宣城的一户有作坊的大家,她自幼熟读《百家姓》《三字经》《昔时贤文》等读物,我小时陪外婆最多,临睡前她就给我口授赵、钱、孙、李…,直至两只小眼睁不开了,瞌出细密的鼾声时才作罢。
在我童年时代,每逢过年前,外婆总会拄着枴杖去供销社央求人兑换赤新的壹分、贰分、伍分、壹角、贰角的硬币或纸币,也极少地换到伍角、壹元、贰元的纸币,小心用布包好备着,单等我们兄妹,还有我姨妈家的几个表兄妹去拜年时,吃过饭后分封给我们压岁。我因常陪老人,冬天给老人焐被窝、挠痒痒,受封的压岁钱会多上几分。但过了几天,母亲会把我们兄妹的压岁钱统统收回去还给外婆,母亲告诉我们,那点钱是外婆养的一只鸡下蛋攒起来换的,我们要孝敬外婆,不能用她的钱。但姨妈家的几个表兄妹是从来不退还外婆的,也因此外婆常夸赞我的母亲:“你养的几个伢子真孝顺!”
姨妈家有个女儿叫莉兰,与我同岁,比我小月份,她也常到外婆家住上几天。记得有天晚上临睡前,外婆对我那表妹说:“莉兰以后长大了就给金州当老婆吧,亲上加亲。金州腿不好,别人家的姑娘不会跟他的。” 因外婆这句话,我一直很少去姨妈家,与莉兰表妹也少讲话了。直到表妹结婚生子后才见过一面,还是她夫妻吵架跑到我家躲着时,而这时,外婆早已去世了。
外婆一生只生育了我母亲一个女儿。性格孤僻且强悍,我记得她们母女常常闹矛盾的。那时冬天雪大,外婆有时在我们还没起床时就披着雪花敲开我家的门,进门就指责母亲将儿女惯坏了,应该叫儿女起床干活,这时母亲会顶撞:这么大的雪,天气这么冷,小伢子起床干嘛?抱怨外婆不会疼孩子。如果临近过年时他们母女闹得不快,外婆就赌气今年不上我家过年,她要一个人单过。到了除夕那天下午,母亲就一边流泪,一边盛些好莱,让我带上去陪外婆过年,并反复叮咛我,次日一定要请外婆来我家。
尽管童年时代过年最幸福,但我隔壁胡家的几个孩子,他们吃的就不如我们好。胡家的祖上也是从江北逃荒过来的,生活一直秉承着老传统:早上必是粥面照人的稀饭,那稀饭煮得糊状,一吹三条浪,一喝三条沟。到除夕下午,胡家婶婶便开始用菜油炸糯米圆子,也有少量的藕圆子、肉圆子。胡家的五个孩子闻着喷香的圆子,个个围着锅灶可劲地吃,但只许吃糯米圆子。而到了吃年夜饭时,一个个望着满桌的荤菜再也吃不下一口了。
胡家嫁出去的老姑娘们,在正月里都要带上姑爷与孩子回娘家拜年,路远的还要在娘家住上几天,在娘家的哥哥家轮转吃饭。许多荤菜端到桌上只是样子,饭后总是端回菜橱里留着下一餐再端出来。
我那时性子野,早早吃完饭后即去找隔壁胡家的同伴玩,我们赌香烟盒子折叠的三角形、四角形。常常在邻家正吃饭时我就到了。胡家的婶婶很要面子,有一次,我听胡家婶婶轻轻地对她几个孩子说:“那肉你们吃唦,难道还要我给你们搛吗?” 孩子们信以为真,一边看着他妈妈脸色,一边将筷子向肉碗抻去,见妈妈用眼瞅着地,立马将筷子移向蔬菜类的碗里。
那个岁月,物质贫乏,想尽肚量饱食一顿大鱼大肉是做梦都想着的好事。
如今,物质大为丰富了,我也早就离开乡下定居于小县城。但年味从未在心里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