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旅居帕米尔高原八年的汉族姑娘(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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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本文的作者莱丽古丽,是我在新疆旅游时候认识的朋友,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原汉族人,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塔吉克人,这是她的故事。这是第二十一篇,底部有前几篇链接,你也可以点击上方专辑阅读。以下为正文: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嫩蕊作践,

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

天上的眼睛有时照得太酷烈,

它那炳耀的金颜又常遭掩蔽:

被机缘或无常的天道所摧折,

没有芳艳不终于雕残或销毁。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雕落,

也不会损失你这皎洁的红芳,

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这诗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

——莎士比亚《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清晨吃过早点后,我独自一人上到伽玛丁家旁边的山上,望着叶尔羌河发呆,给自己独处的时间,放飞对远方亲人的思念……

夏日叶尔羌河,河水从昆仑雪山而来,带着冰雪的寒气,带着昆仑的巍峨气势,一路奔涌而来,河水常常会从雪山之顶带来玉石籽料,当地人还不知道这种玉石籽料是可以让他们发财的宝贝,捡到好的卖掉可以让他们在喀什买一座房。或许他们并没想到要离开这片他们祖先祖拉提(“坟墓”)所在的土地。

经济发展和传统文化常常会互相矛盾,这个话题,能写一本书。

古村四面环山,塔吉克的蓝盖力不规则的点缀在村子里,石头砌成的蓝盖力点线面虽然也是几何图形,却不是钢筋水泥建筑那样规则的几何图形。古朴的色调,略显笨拙,粗糙的线条却是那样的写意,那样的有人情味,那样的灵动,那样的生机盎然,那样的个性张扬。

塔吉克的审美亦是如此,他们对红色系有一种略显固执的喜爱,家家户户一定要用刺绣,地毯,挂毯等装饰得明媚鲜艳,年轻人特别是小媳妇个个打扮得就像绽放的红玫瑰。

印欧人种立体的五官,脸部的线条,总让人想起毕加索的画,对,不是维多利亚宫廷画的那种富丽堂皇,是毕加索人物画里线条的张力和生命力,是一种能够触摸到你潜意识的美的力量。

这里会让人联想起宝莱坞载歌载舞的印度电影画面,如果有一个穿着纱丽,戴着各种首饰的美女,喝着印度风格的音乐在山上,磐石间,花丛中,叶尔羌河边载歌载舞,那一定会是一副美丽的画面。

不知道是石精的功效,还是因为心情好,看到几个小朋友来到伽玛丁家门前(他们肯定是找我学习的),我跑着来到小朋友们中间。

我找来夏木西丁,让他从自己的音乐播放器里找一首印巴风格的音乐。

“我们跳舞吧!”我拍着手对小朋友们说。她们欢呼雀跃起来。

我们虽然都没有专门学舞蹈,但伴随着音乐的旋律,跳得开心极了。

夏木西丁也加入我们,他跳得满场飞,时而旋转,时而动脖子,时而双眼冲我放电……

然而我很快发现,阿西娅不知道去哪儿了,她昨天似乎也很安静。

跳完舞,我让小朋友们自己玩,然后去找阿西娅。

在娜西卜婶婶放牛的地方找到阿西娅,她和婶婶一起在放牛,见到我也不说话,这可不是她平常的样子。

“莱丽古丽,从今天开始,你要练习在黑暗的地方,识别毛线的颜色,明白吗?”娜西卜婶婶对我说。

收徒了?娜西卜婶婶要教我医术? 惊喜啊,这是这么突然,我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了!

在黑暗的地方练习识别色彩,这样的锻炼会有用吗?虽然怀疑自己的能力,我还是想赶快试一试。

“阿西娅,走,你帮姐姐找毛线好不好?然后姐姐带你去魏老师家里吃方便面,好不好?”我蹲下来,摸了一下阿西娅的小脸说。她仍不说话,点了点头。

到了蓝盖力,她爬到炕上,从壁橱找到毛线递到我手里。

我把她抱在膝上,柔声问:“阿西娅,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阿西娅突然啜泣起来,接着倒在我怀里大哭起来。我抱着她轻轻地摇着说:“阿西娅,不哭。”

阿西娅止住哭,告诉我说:“夏木西丁说,他想吃我的肉……”

我惊呆了,听她说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原来,伽玛丁手机里,同学发给他几个彩信,都是恶搞图片,其中一个图片是,一个小孩坐在一个大锅里,旁边的大人往锅里加水,放调料,夏木西丁昨天看到那些图片时,逗阿西娅说“要把你煮了吃肉”。好大的雷啊,夏木西丁怎么能跟小孩子开这样的玩笑呢?这不给阿西娅留下童年阴影吗?

我忙给阿西娅解释,又找来夏木西丁,逼他给阿西娅道歉,并且解释清楚,阿西娅这才“雨过天晴”。原来,这小丫头两天不高兴是因为夏木西丁这个恶作剧阿!

夏木西丁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像一个调皮捣蛋的大男孩? 一个精力过盛,喜欢整蛊的大男孩!

我给予阿西娅的安慰换来了她的信任,一整天,她几乎跟我形影不离了。

“姐姐,我带你看一个好玩的东西。”阿西娅神秘兮兮地说。

她带我来到伽玛丁家斜对面的邻居家旁边,躲在隐蔽的地方,指着他家蓝盖力的门说:“姐姐你看!”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扇虚掩的没上油漆的木门,有不少裂缝,还变形的木门没看出什么呀?

突然一道金光在我眼前闪过,我集中精力再看的时候,不由大惊失色。

门上是一些血色的字符,看起来有点像楔形文字,或者某种古文字,除了一个倒置的五芒星图案,别的我一个都不认识。这些字符传递着诡异的信息,我忙拉着阿西娅走开了。

“我让我妈妈看,她骂我,说什么都没有,”阿西娅委屈地说,“娜西卜婶婶说她看到了,不让我告诉别人。”

“宝贝,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呢?”我问她。

“因为你聪明!”阿西娅嘻嘻她笑着说。她总算从夏木西丁的伤害中恢复过来了。

我理清头绪,认清了一个事实,那些字符有的人能看到,有的人看不到--那些字符是什么意思呢?

古村有些神秘诡异的事物,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也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吸引着我继续研究下去。

傍晚,门上画着字符的那个家出事了。

女主人托比克来伽玛丁家,说他女儿热娜出事了,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三天不吃不喝,能为了什么事呢?

而托比克婶婶为了女儿来找我,这让我为难了,她应该去村卫生院,其实乡卫生院去了也白去,听说有时候连消炎药都没有,或者找娜西卜婶婶也可以啊!上次完全是误打误撞,玩了点心理把戏,治好了萨比克,如果把我当医生,就不对了,这难道也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思维逻辑?

“托比克婶婶,我真的不是医生,”我满脸严肃地说。

“帮帮我们吧!”托比克婶婶眉头紧锁,快要哭出来了。

伽玛丁在我身边坐下,说:“走吧,我们去邻居家坐坐,喝个奶茶,能不能帮上忙也没关系吧?” 他说话的口气,好像我是他的女仆,这个念头出来,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吧!听他的,做女仆的感觉也挺新鲜,听公子的吩咐就是。

“唯公子马首是瞻,”我像古装剧中人一样抱拳说。

他拍了一下我的手,起身在前面带路。

“那个热娜不会是你的青梅竹马吧?”我揶揄伽玛丁说。

“咋可能呢?你不要把什么女人都拿来跟我配对儿嘛!”

我们过了马路,就到了热娜家,奇怪的是,我又看不到门上的字了,见伽玛丁没什么反应,不用说他是看不到那些字的。

热娜穿着红色连衣裙,头上系着红头巾,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含着忧伤,晒出高原红的脸颊上分布着零零星星的雀斑,嘴唇干裂,看起来满怀心事,三天不吃饭的她有气无力地坐在炕上。

我和她单独来到厢房坐下,尽管是夏天,房间还是感觉有点冷。

热娜望着我,嘴角强泯出一丝笑意,很勉强的笑意,她的眼睛似乎戴着一层无形的面纱,她努力地遮掩着面纱背后的灵魂。我让她放松,靠在枕头上。她似乎有点紧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看来她有秘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生,初中刚毕业,能有什么心事让她三天吃不下饭呢?

“你是不是有男朋友?”我用汉语问她,看到她一下子羞红的脸,我已经断定了。我的“开门见山”一下子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你们分手了吗?”我问。

她刹那间眼泪像决堤的河水哗哗地流了下来,她抽泣着说:“他不要我了。”

“你们……”我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听她哭了良久,我才接着说,“你是不是想过自杀?”

“我…我一点都不想活…”她哽咽着说。

“不要怕,不管多糟糕的事,都不要怕,这个世界很大,不是琵里村这么大地方。”我安慰她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她仍然哭,看来热娜面临的可能还有她难以承受的压力。

“答应我,好好吃饭,我走的时候,你跟我一起走,好吗?”我说。

“好的,好的!”她使劲点了点头,似乎从我的目光中看到了希望。

“你相信我吗?”我问。

光采渐渐地回到她脸上,她使劲点点头,说:“我相信你。”她此时望着我的崇拜的眼神,似乎已经把我当成会读心术的神仙了。

就是这么简单,我们从厢房出来,她就开始吃饭了。

离开热娜家的时候,我又看到她家门上的红色符号了,虽然是在夜色中,也是那么的清晰。我猜想,可能刚才,跟热娜说话的时候,精力比较集中,也就是说在精力集中的时候,可以看到这些字符。

“你是怎么治好热娜的病的,她跟妈妈说胃酸胃胀,头疼,吃不下。”伽玛丁问我说。

我很恨地捏了一下他的手臂,说:“其实你们的身体素质不错,好多病是心理因素造成的,知道吗?”

他一片惘然,说:“怎么说呢?”

“你们的女人大多性格内敛,压抑久了,身体也容易生病,”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热娜的事,不由地清了一下嗓子,说,“哎,热娜遇到麻烦事了,是心病,不是肠胃病。如果是肠胃病,她只能去看医生,我这还是碰巧了,跟你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我可不干这种给人瞧病的事了。”

我没有告诉伽玛丁热娜已经怀孕的事,想起热娜的秘密被我看穿时,她惊惧,羞赧的表情,对于她来说,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就会令她陷入万劫不复的悲惨境地,我还是很谨慎,不轻易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哪怕是对伽玛丁,只是在心里反复思忖这件事的完美解决方案。

睡觉前,我暗自练习在夜色里辨识七色线,太难了!我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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