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作家迷上云南,用10年在茶马古道把露营玩到极致 | 生活美学家

人迹罕至的林地、钟形帐篷、老式箱子、藏式地毯、野性的兽皮、精致的茶杯、各式烛台、醇香的葡萄酒……经过一天的跋涉,旅行者和和赶马的藏族汉子在营地的篝火下谈天说地起来,酒过三巡,藏族汉子开始高声歌唱。这个场景源自法国人康斯坦丁在香格里拉打造的旅行方式,他试图复原上世纪初西方探险者的马帮排场。

近两年,上百个营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散布在城市郊区和山野间,成为中国白领的一夜乌托邦。原本小众的露营就这样突然火了。露营的风格也发生了变化,过去“苦行僧”式的野营不再受宠,追求舒适度和小众化的精致露营,成为最受推崇的出行方式。

事实上,早在10年前,两位来自法国的青年人已经把“精致露营”带到了中国,开启了茶马古道徒步旅行的新方式。

《生活美学家》是凤凰网旅游推出的高品质生活启示录,聚焦百位时代生活美学缔造者,复兴生活美学。

作者蒲潇 策划许玥

康斯坦丁·德·斯莱维是一名在中国待了15年的法国作家,也是溜达马帮的创始人之一。10年前,他与另一位法国户外露营发烧友艾力克斯,在云南香格里拉创立了定制露营品牌溜达马帮(Caravane Liotard),创建了徒步穿越和帐篷旅游结合的露营方式。虽然合伙人艾力克斯在合作几个月后离开团队,康斯坦丁一直将溜达马帮做到了现在。

香格里拉曾是茶马古道上重要的一站,在漫长的岁月里,蜿蜒曲折的山路留下了无数马蹄的印记。康斯坦丁追寻着美国植物学家、探险家约瑟夫洛克的足迹来到这里,希望通过他的溜达马帮旅队,复兴一百多年前探险家先驱之路。

在溜达马帮的旅程中,不仅有户外旅行精神,更有生活美学。旅行者白天在4千米海拔的山地上徒步行走,晚上却能在高原享受舒适的帐篷、暖气、篝火、红酒、火锅以及法式美食。

“如今在中国有这么多人选择露营,是因为他们需要暂时逃离日常生活,也更愿意回归自然了。”康斯坦丁说,“十年前,我开始做溜达马帮的时候,中国还没有人做精致露营。从小时候起,我就很爱露营,它是我基因里的东西。露营更像是一种生活方式,或者是一种哲学。”

康斯坦丁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才19岁。当时他来北京实习了3个月,“完全为中国着了迷”。“1996年的北京真的太有意思了!”康斯坦丁回忆,那时候的西方普遍有一种悲观的情绪,比较压抑,大家不相信明天。而他感到中国的情况则完全相反,社会上弥漫着一种积极乐观的氛围,人们似乎都很开心。他也被这情绪感染了。实习结束后,康斯坦丁申请在法国的学校停课一年,去北京学习了6个月中文,然后又用6个月在中国的南方旅行,探索这个让他着迷的国度。

2000年,因为喜欢中国西部,康斯坦丁大学毕业后直接去了云南,在昆明的一家媒体一干就是5年。同时,他还兼职为一家法国杂志社撰稿,介绍中国的少数民族。他在那时候写了三本书,大部分都是关于云南和四川。

2010年,康斯坦丁开始写一本关于香格里拉探险家的书,也写了不少关于茶马古道的文章。在采访了很多当地人后,他开始羡慕起那些探险家的生活。

1922至1949年,美国探险家洛克来中国考察探险,去了四川、西藏、云南等地游历。他在美国《国家地理》上撰文并刊登照片,为世人首次揭开了香格里拉的神秘面纱,引起了广泛关注。

那时候,洛克组建了一个有着26头骡马和17名仆人的队伍。骡马车上不仅有他的藏书和家具,还有专用的浴盆、精美的瓷器和美酒……他们一边攀山越岭,一边享受篝火与美食。

康斯坦丁同样也对茶马古道很感兴趣。茶马古道源于古代西南边疆的茶马互市,兴于唐宋,盛于明清,是以马帮为主要交通工具的民间国际商贸通道。“这是一条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古道。通过它,人们将四川雅安、云南的优质茶叶运输到青藏高原。”康斯坦丁说,“藏族人最常喝的酥油茶里放的是普洱茶。普洱茶对藏族人来说非常重要。由于高原上不适宜种植水果蔬菜,普洱富含维生素与微量元素,弥补了藏族人膳食结构的不足。”

“我想开发一种追寻当地历史足迹的露营方式,一种与当地人一起露营的方式。”他说,这就是为什么在 2010 年,他带着他的帐篷、马车来到香格里拉,在茶马古道创建溜达马帮。他希望复原一百多年前探险家的先驱之路。来到香格里拉后,他就立刻迷上了这里。“香格里拉太美了。”康斯坦丁说,“这里一切都是自然粗犷的,充满野性的。”

康斯坦丁创造了一种结合早期探险家体验与复兴古老马帮的全新旅行方式。在他的规划中,一次完整的马帮旅行需要40匹马驮负近两吨装备, 六至八名队员, 一个领队,一个领队助理,一名安全向导,一名医生,两名厨师,十个当地人负责照料马。

溜达马帮的旅程,通常选择茶马古道的经典路线,从香格里拉的营地出发,一路上穿过草甸、高山、森林和湖泊。这趟马帮式的长途跋涉,有挑战极限的艰苦,也有绝美的极致风景,更可体验一把上世纪探险家的行旅风范。到了晚上,他们扎下帐篷,点起篝火,和藏民一起谈天说地。

康斯坦丁聘请了不少当地人加入到团队,“当地人很高兴,他们的收入增加了。我现在有22个藏族家庭的联系方式。”这些年,他和很多当地人也成为了朋友。很多外国人也通过他们了解云南,了解茶马古道。

这样一个浩荡的队伍,在出发前往往需要3天的准备时间。“你需要去市场购买所有东西并打包”康斯坦丁说,“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任何东西。只要忘记了,小事也会变成大事。”他还记得有一次他们忘记带帐篷,于是步行3个小时回去拿。团队每次会做一个详细的表格,重复检查里面所有东西。

溜达马帮采用特别订制的钟型帐篷,不仅外型复古,还具有防风、防雨、御寒等硬性功能。这样的帐篷重达35公斤。“在寒冷的野外,一个好帐篷是非常重要的,它可以抵挡糟糕的外界天气。我10年前的帐篷现在还能使用,非常结实。”

白天高强度的徒步,可能会走到让人意志濒临崩溃,但走过古老的贸易通道,仰望神山,旅行者能感受到一种直击心灵的感动。

“这样的旅行有点累,但我喜欢走路,喜欢这种和自然连接的感觉。一路上还能认识很多新朋友。”康斯坦丁说,旅程中的第三天是他最喜欢的部分,也是强度最大的一天。他们会在9点离开营地,步行22公里,到达一个很美丽的湖泊。湖泊的名字在藏语里是惊叹的意思。“这个湖泊美得就像一个梦。”

晚上是他们最放松惬意的时候。40匹马不仅驮着每个团员的生活必需品,更带来各种堪称奢华的食物和餐具。

马队带来了各种精致的器皿,光是杯子,就分为威士忌、茴香酒、红酒和咖啡等等。马队甚至还将火锅带到高山上。即便在条件恶劣的户外,也要好好以上一顿饭。这是康斯坦丁的生活哲学。

在这十年间,这样的旅程康斯坦丁走了100次以上。但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厌倦。“你总会在这里遇到很多有趣的人,他们和你在城市里遇到的人完全不同。”

旅途中也潜伏着很多危险。有一次在旅行中,一位拍摄马帮视频的中国导演有严重的高原反应。于是,他的伙伴连忙找到康斯坦丁求救。“那个地方的海拔很高,而导演还扛着相机。”康斯坦丁回忆,“他当时已经无法动弹了,看上去就像快不行了,我连忙把他安置在帐篷内。”然后,他们找来一辆车,开了6个小时,将这位导演送去了最近的医院。导演终于得救。“这样的旅行不是闹着玩的,真的得非常小心。你需要注意高反,野生动物,天气等等。”康斯坦丁说。

今年最让康斯坦丁感到难过和无法接受的,是他的挚友、溜达马帮团队的合伙人桂桂在今年一月意外去世。知道消息后,他被巨大的悲伤笼罩,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我必须接受他已经走了的现实。但这样意外失去一位伙伴的感觉太古怪了。桂桂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是我的心灵支柱。”康斯坦丁在采访间总是不自觉的说起这位挚友。

桂桂也是个法国青年,比康斯坦丁小12岁。他俩在2011年的丽江相遇,然后一见如故。那时候桂桂才22岁,因想逃离上海,去了云南一家法国家具公司上班。“我们有相似的成长背景和性格,很快成为了好朋友。”康斯坦丁说,他邀请桂桂加入溜达马帮团队。此后,他们一起共事了10年。“我很庆幸身边有他这样一个快乐、简单、善良的法国同伴。我和他是最完美的组合。”康斯坦丁尤记得,在他们经历每一次危机的时候,也总是桂桂来安慰和支持他。桂桂在他心目中,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人。但康斯坦丁知道,自己需要更坚强一些,要敢于接受他离去的事实,不能一味沉浸在悲伤里。

最近,他开始写一本关于茶马古道的书。作为一名作家,康斯坦丁平时有良好的阅读习惯,喜欢看探险类的小说。他也关注中国的诗人和作家,他很喜欢的一位中国诗人是李白。在他心中,李白不仅很“现代”,还有一些法国气质。“他把诗性注入到日常生活,关注穷人的困境,还很有幽默感。”

康斯坦丁似乎活在很多人心中的“诗与远方”,但他也在为生活琐事而发愁。有了孩子后,康斯坦丁和妻子现在至少有一半时间住在法国。他需要权衡好工作和生活。成为父亲的他也开始为家庭做一些规划,遇上了很多从没思考过的问题。“我虽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至少可以倾听和思考。”

对康斯坦丁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消化挚友离去的事实,因为“生活还要继续”。他正试图一点一点走出来。他还打算继续写书和旅行。但他想,如果有一天,他厌倦了旅行,厌倦了这一切,他可能会成为一个农夫,走在乡间,与自然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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