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记忆31-火车上的患难相助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火车是长途出行主要交通工具,平时基本都会满座,到了春运时节就人满为患了。拙作北大记忆03-逃票记曾提及:
“火车四年往来只有16趟,但当年坐车之辛苦、路途之颠沛,至今想起仍然后怕,当然一路上也有很多有趣的事。火车上可记忆的事太多了,但那都是个人的体验,扯上北大记忆有点太把自己当个人看了。”
昨晚和阔别近三十年后的曾立民老师重逢,回想起我们当年曾同车回福建,还师生合作见义勇为帮助外校学生,这种患难相助应该也是那个时代北大学生的风采,其实是很值得回忆的。
话说那天我和林丰刚上车找到座位,就看着几个男生簇拥着一个女生上了车,其中一个男生一上车就喊:“附近有北大的吗,有的话一路帮我们照看下这女生!”对面座两个男生马上高声回应:“我俩就是,交给我们!”
火车上一路闲聊,知道对面座两位男生是87级的高我们一级。他俩自然认为经验比我们丰富,不断给我们传授坐车的经验,当然一路帮女生打水的事也不给我们机会。
车到济南,上来了一大批人,转眼整个车厢挤得满满的,站着的人就很多了。一个女生听到我们讲话,就主动站到我们座位边上。随着我们一路瞎侃,那女生也和我们聊开了,告诉我们她是山东大学88级中文系的,莆田人。
再过几站车厢就挤爆了,连续几个站都不开门了,列车员还过来提醒靠站时千万不要开车窗,以防无票人员从车窗上来。莆田女孩站了很久显见很累了,我们让她和我们轮流坐一会,她却不好意思接受。我们找了两个硬箱子放在餐桌边,让她坐在上面。
车快到蚌埠时,我把车窗拉下了,对面两个男生说太闷了,又把车厢拉开一条小缝。我有点担心:“等下不回被人撬开窗户吧?”他俩很淡定:“没事,有我们在,放心!”
车到蚌埠一望站台,黑压压的都是人,我刚想把窗户拉下来,已经有两双手16根指头搭在窗户下缘,死命把窗户往上推,等我们反应过来时,两个脑袋已经进了车窗。对面两个哥们喊:“赶快一起把窗户拉下!”窗户拉下卡住两个脑袋下面的脖子,想把脑袋推出去也不可能了。
不让窗户打开就要死死压住这两个脖子,实在无奈我就松手了,外面的人发力一推,两个人就推进车厢了。这两人一进车厢,就把住窗户两侧,一个一个往上拉人,1、2、3……30……50……,上来多少人都数不下去了。
原本拥挤的车厢,再挤进来这进近百号人,一下子就逼仄不堪了。更可怕的是,这些人都是老乡互相认识的。刚上车时他们还比较斯文,过了一阵子站累了,有座的人一离开座位,他们一抢坐下去就不起来了,车厢里不时就有一阵争吵声。乘警和列车员过不来,现场根本没人维持秩序,抢座越演越烈。
我们面对面两排都是北大的学生 ,这帮人也看出我们是一伙的,对我们不敢太过分。但到了半夜,脚动一下都碰到东西,低头一看 ,有人躺在座位下睡觉。就在弯腰探视时后背露出一点空间,有人就坐到后面椅背上,把脚放在我身子两侧。唉,出门都不容易,互相体谅吧。
夜晚终于熬过去了,睁开眼旁边站的都是年轻人,我意识到他们准备集中力量,要来抢占我们的位置了!我赶紧捅了下同座的林丰,让他不要轻易挪动。
几个人在一边不断观察我们,一边用家乡话在嘀咕,突然有个人拿了两件行李,直接摞在那个莆田女孩的头上。我们几个人大声喝问:“你们想干什么!”那几个人恶狠狠地回答:“她坐这里舒服一个晚上,该把位置让出来了!你们几个我们不想动手,再出声连你们的也抢!”言语间他们躺在地下的同伴又站起来几个,真打起来我们是寡不敌众!
莆田女孩头上顶着两个大包,却执拗的不肯让开,眼睛里眼泪直打滚,又不敢哭出来,怕招来更大的欺侮。看着她无助和乞怜的眼神,我们实在想出拳相助,但再看下旁边那几个壮汉,这种冲动可能只会是无畏牺牲。怎么办?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向列车员和乘警求助,车厢里挤满人根本走不动,要是让这帮人看出我的意图更不得了。我假意和林丰说:“我实在受不了要上厕所了。”林丰没理解还问我:“忍一下,不然回来连位置都没有了!”我说:“实在忍不住了!”
我站到座位上,踩着座位边缘往厕所方向移动,那帮人看到有人犯傻要出去,倒也乐得帮我腾出点空间给我出去。折腾了十几分钟才到了列车员休息室,却房门紧锁没人。
隔壁车厢虽然人也多,却没我们车厢拥挤,挤了几分钟就到了下一个列车员室。这个车厢有列车员,但他说不是他车厢他管不到,叫我再往前走几个车厢去找乘警。
我只好再往前走,经过下一个车厢连接通道时,看到有几个人在那里抽烟,其中有个身影很熟悉。定睛一看,那不是应化二班的班主任曾立民老师吗!
曾老师听我说到在那边车厢的遭遇非常生气,却认为车上乘警太少解决不了问题,反倒有可能会吃眼前亏。我建议不如曾老师出面,组织车上北大的学生过去帮忙,曾老师笑着说:“组织北大生打群架,这也太离谱了吧。”
我不情愿的嘟囔:“那就这样忍气吞声啊!”曾老师笑着说:“哪里会啊,刚才我在车上看到我莆田老家一个爱打架的混混也在这车上,我带你去找他们想想办法。”抽完烟曾老师带我到车厢找到人,那个老大听说有老乡被欺负,立马表示一定拔刀相助,让我先回车厢,他去多找些人再过来。
好不容易挤回自己的车厢,发现两件行李还压在莆田女生头上,我的座位不用问也知道被人占了,几经交涉也不愿意还给我。
又等了约莫十来分钟,车厢口突然一阵骚动,一看那莆田老大带着两个朋友过来了。老大解下皮带到处乱甩,大声喊着:“让道!让道!”那些躺在过道地板来不及让路的,就被他直接踩在身子上。
老大来到女生面前,把她头上的行李抓起来,随手扔的得远远的,厉声喝到:“谁干的站出来!”那帮人虽然人多,但看这三人凶神恶煞样,没一个人敢吭声,占我座位的人也赶快给我让座。
“欺负学生,还是我们莆田女生,你们活腻了!我们先回自己车厢,你们谁敢再欺负人,我马上过来收拾你们!”老大说完扬长而去,那帮人噤若寒蝉,我们是大快人心。
列车到了金华站,大半的人都下了车,整个车厢空了不少,那帮人也分散到各个车厢,莆田女生也在别的车厢找到座位。我找到曾老师致谢,曾老师笑着说:“你也是见义勇为,不用谢!”
89年秋季开学时,各班班长提前一周到校,在班主任带领下集中思想学校,我是那时认识曾立民老师的。技物系核物和应化课程交叉不多,后来我辞去班长职务也和各班班主任交往不多,和曾立民老师这次相遇后,竟然近三十年未再见面。
小三十年过去,当年略带痞气的曾老师,竟然跨专业成了著名环保仪器专家,儿子也继承乃父的聪慧,在国外全额奖学金攻读博士学位。而在师姐兼师嫂精心照顾下,曾老师身形,也由年轻时的清瘦,变成有中年魅力的轻微发福,看来是事业家庭两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