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研究概述——(四)
(三)从汉至宋《伤寒论》版本的流传
《伤寒论》是中医学的经典著作,是经方学派的中坚,理清它的历史源流,是研究张仲景医学思想、诊疗方法的前提与基础。
《伤寒论》成书问世,大约在公元后250年,即三国巍,曹丕称帝以后。张仲景何时逝世,已无以考据。张仲景在建安十年开始发奋研究医学,而后著述《伤寒杂病论》十六卷,先后经历了东汉末年、建安年间到三国时代。从王叔和撰次整理以后,经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到宋仁宗(公元1023年)八百年间,由于朝代的更替,战乱的动荡,《伤寒杂病论》几经显,根据有关史料记载大致可以看出这一经典的流传脉络。
《伤寒杂病论》经王叔和撰次后(第一版本),到公元316年,匈奴大将刘曜,带兵攻入长安,烧杀抢掠,晋二帝被掳,文献资料同样受到破坏,据后来梁代宰相陶弘景在《名医别录》中述:'怀惠之时,文献焚耀,千不留一”,那时,晋元帝司马睿南迁,文人随往,文献已残缺不全,到南北朝时,据《梁志》记载:“伤寒论十卷”,伤寒论已由十六卷散失为十卷。
公元554年,梁元帝筛绎,承圣年间,西魏宇文泰使于瑾率兵五万,于555年,攻破江陵。梁元帝以为读书万卷,仍不免于亡国,所聚古书十四万卷,一起焚毁。当时贵重之书多系皇室贵戚收藏,《伤寒论》是否同时被焚,尚无考据,但在《隋志》记载:“伤寒论十卷亡。”
由隋至唐朝,孙思邈在早年并未见到《伤寒论》,在著《千金方》时,亦未见到《伤寒论》。孙思邈年寿很高,医术卓著,威望很高,魏征尊其为师,唐太宗几次赐官而不就。在孙思邈晚年访江南时,著《千金翼方》,从江南医生的口授、背诵而得到《伤寒论》的条文和方剂,故有“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之说。事实上,江南诸师对孙思邈还是传诵了张仲景之方的,只是由于心记口述,哪乱无章,故曰:“旧法方证,意义幽隐,览之者造次难悟。令以方证同条,比类相附,须有检讨,仓卒易识,方虽是旧,弘之惟新。”
孙思邈对收集到的杂乱无章的条文采取了方证同条,容易检讨的办法整理(第二版本)采用了桂枝汤第一,麻黄汤第二,葛根汤第三,柴胡汤第四,承气汤第五,陷胸汤第六等等排列起来。以至后世,徐灵胎按汤头编成十二类,以释《伤寒论》,是秉承了孙思邈之法。按汤头排列《伤寒论》者,首推孙思邈,这种归类记述方法,指导了唐代的医疗实践。孙思逝世于公元682年,在之后的四百余年间,无《伤寒论》原本出现的记载。
至宋朝,宋仁宗下令国家诏儒臣校正医书,当时由高保衡、孙奇、林整理历代医籍(第三版本),广泛收集天下医书,整理了当时流传的各种版本的医书,从而记载并校定了张仲景《伤寒论》十卷,这就是我们现存最早的宋本《伤寒论》。宋本《伤寒论》有以下几个特点:
1,实事求是的校正整理态度
从历史的角度看,林亿等人的治学态度是端正的,这在《伤寒论》的方剂中就可以看出,以五苓散条文的整理为例:《伤寒论》71条:“捣为散,如法将息”,第141条:'更于臼中杵之,服之。”156条:“忍之,一日愈。”第386条:“为散,更治之',同一五苓散,一书中有四种不同记载,说明当时林亿等人整理历史医籍,至少征集到四种版本,为尊重事实起见,原文录之,不改样,这是实事求是的做法。再如大柴胡汤证,第103条有:“与大柴胡汤,下之则愈”,以此推断应有大黄二两,但原方无大黄,故不加,只在后文注明:“一方加大黄二两,若不加,恐不为大柴胡汤。”明显遗漏而不妄加。
从五苓散方保留四种版本的原貌,对历史资料不加以更动,可见林亿等整理历史资料的态度是严肃的,是尊重文献事实的。
2.两种观点与两种文体
由于宋以前数百年间无《伤寒论》原本,许多条文散乱民间,师传口授,不可避免的掺杂了并非《伤寒论》本原的内容和观点,给后世研究《伤寒论》者带来不少困难。我们可以看出,在《伤寒论》中有两种学说、两种观点并存的现象,这在研究《伤寒论》时,应保留这两种观点和文体,尊重文献的原貌。
这两种观点,一是经络观点;二是辩证观点。原文第8条:“太阳病,头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经尽故也,若欲作再经者,针足阳明,使经不传则愈。”本条是主张经络学说的代表条文,宣传按日传经的观点。原文第5条:“伤寒二三日,阳明、少阳证不见者,为不传也。”这是辨证观点的代表条文,条文明述必须出现阳明少阳证才算传,证不见为不传。研究《伤寒论》的各医家,根据两种学说形成了两个学派,争论不休,相持不下。
论:晋王叔和算是第一次整理,而唐孙思又是第二次整理,宋孙奇诸人就是第三次整理,这三次整理,加各种版本和数十百家的注解,就是黄师第四次整理的素材,黄元御就是第四次整理,黄师这次整理校对,注解,编排,已经将伤寒灰复原貌,直接拿来学习就行,此看到为标准版,学习古中医,就读黄师版本《悬解》就可以了。四圣理论体系,全部注解出来,直接就能拿来当教材就可以了。
两种文体,一是问答体;二是论说体。伤寒论第179条。问日:'病有太阳阳明、有正阳阳明,有少阳阳明,何谓也?答曰:太阳阳明者,脾约是也,正阳阳明者,胃家实是也,少阳阳明者,发汗利小便已,胃中燥实,大便难是也。”这是问答体的代表条文。我们所见到的《内经》《难经》等都是问答体的代表著作。《伤寒论》中,同答体仅有十条,其它都是论说体,张仲景《伤寒论》的文体应是论说体,著书名《伤寒论》,论者,论说也,自然用论说的体裁写出。据此也可以区分《伤寒论》条文的真伪。
语言和文字是反映、表达客观事实的,对客观事物的陈述表达,文字是工具,如同过河的桥和船。历史的东西,语言是无法借用的,今天能知道历史上的东西,只能从文字上认识、分析。《伤寒论》一书的不同文体和不同观点,从文字文体上可以看出它的变易过程。
3.《伤寒论》的论说精炼
《伤寒论》的论说文体和汉代的文章有着密切的联系和影响,我们重点探讨《伤寒论》的“论”,以便从张仲景的著述中得到启发。
《文心雕龙》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代文宗,干古典范。《论说十八载:“论也者,弥论群言,而精研一理者也。厖.原夫论之为体,所以辨证然否;穷于有数,究于无形,钻坚求通,钩深取极,乃百虑之荃蹄,万事之权衡也,故其义贵圆通,辞忌枝碎,必使心与理合,弥缝莫见其隙,辞共心密,敌人不知所乘,斯其要也。”这段论说讲出了“论”的内容和真谛。“弥论”乃联系结合之意,'群言'系各家学说,研精一理,乃通过研究各家学说,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形成一个论理。张仲景就是读了《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并平脉辨证,熟悉各书内容,此谓之弥论群言,取其精华,著成《伤寒论》,则谓精研一理。通过学习,将丰富的感性材料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反复多次的整理、归纳分析、找出规律,悟透其中的道理,提出自己独特的见解,张仲景将这种见解结合诊疗实践以论说的形式著成书,故名《伤寒论》
“论”就是要说出一个道理,对每个学术的评论然否,都要经过思维来判断。同空间同时间不能并存二理,要有自己的主见才能构成自己的学术思想。蝴蝶采百花而不知其然,兼收井蓄,而无所事事;蜜蜂采百花而吸取其精华,酿成蜜汁。和张仲景同一时代的医家,研读各类医籍,张仲景著成《伤寒论》,倡导六病,而他人则做不到,终生无自己的见解,无益后人,如自序所言。
“原夫论之为体,所以辩证然否”,论是学说的高度抽象,而学说是古往今来人类智慧的积累,学说是随着时代的进步向前发展的,永远以先进代替落后。辨证然否是每个学者应持有的态度。
仲圣书名,为什么起名为“伤寒论”这个作者只说其意,不知其理,没有我注解的好,因为我学的是黄师理论,详情请观伤寒书名图。
“穷于有数,追究无形”,数是构成宇宙间最小单位和最大复合,是由量变到质变的基础,大无不包,小而不遗。《易》有叁天两地而奇数,人与天地为叁,与地为两,叁两都是复数,加起来是伍,伍的复数是六、七、八、九、十,是河图数,也是洛书数。洛书数是感性数,进一步追究无形之理,便成理性数了,然而从感性数的推行到理性数的形成,这一过程中,要有一段论理的探求。
“钻坚求通,钩深取极”,由不知到知,由浅到深,要经过一段逐步认识和推理的深化过程。毛泽东说:'感觉到了的东西,我们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的东西,才能更深刻地感觉它。感觉只解决现象问题,理论才解决本质问题。”所以任何知识都有一个逐步深化的认识过程,才能由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
“百虑之签蹄,万事之权衡。”《庄?外物》载:“签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笙,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签蹄与权衡,都是达到目的的工具,也就是手段和方法。捕鱼、捉兔和衡物,都是要通过工具,才能获得。同样,在学说上获得一个真理,或是彻底解决一个问题,都需要一种理论、一种方法作桥梁。
“其义贵圆通,辞忌枝碎”,圆通是核心,枝碎是枝叶。义是正文、是主题、是重点,枝碎是正文、主题、重点以外的东西。《矛盾论》中:“任何过程,如果有多数矛盾存在的话,其中必有一种主要的、起着领导的、决定的作用,其它则处于次要和服从的地位?万千的学问家和实行家,不懂得这种方法,结果如坠烟海,找不到中心,也就找不到解决矛盾的方法。”论说要有一个主题,克服不必要的言辞,使整个论说始终贯穿着一条主线。
“必使心与理合,弥缝莫见其隙”,心就是思维,理就是定理,只有思维符合定理,和客观规律相一致,在实践面前就会天衣无缝。列宁说:“从生动的直观到抽象的思维,并从抽象的思维到实践,这是认识真理、认识客观实在的辩证途径。”
“辞共心密,敌人不知所乘,斯其要也”,文为心声,如果辞不达意,这就是文的缺陷。医学同样需要用文辞来表达实践成果。选题要准确,言词要精炼,你若将论文说得好,就可以使对立的论文无隙可乘,立于不败之地。
以上所述是《文心雕龙》对论的概述与定义。现举《伤寒论》原文为例,观其辩证然否。原文第29条:“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反与桂枝汤,欲攻其表,此误也;得之便厥,咽中干,烦躁吐逆者,作甘草干姜汤与之,以复其阳,若厥愈足温者,更作芍药甘草汤与之,其脚即伸。若胃气不和,谱语者,少与调胃承气汤;若发汗,复加烧针者,四逆汤主之。”本文首先指出“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率急”,不是桂枝证,如用桂枝汤欲攻其表,则是错误的。究系何证未讲,做了伏笔,接着将误用桂枝汤出现的“得之便厥,咽中干,烦躁吐逆”变证列出,并指明作甘草干姜汤与之以纠正误用桂校汤引起的变化,达到以复其阳的目的,必须明白应用甘草干姜汤只是纠正了误用桂枝汤的变证,原证呢?仍然存在。是什么证呢?原文接着讲:“若厥愈足温者,更作芍药甘草汤与之,其脚即伸',此处作了前面的补笔,说明原来得的是芍药甘草汤证,上面出现的许多症状是反与桂枝汤,欲攻其表造成,脚挛急根本没有得到治疗,原文接着叙述应用甘草干姜汤使胃阳得以恢复之后,因其汤性热,有伤阴之弊,怎么办呢?“若胄气不和,谵语者,少与调胃承气汤”,以泻热出里,调和胃气,使机体向愈。最后重申:“若重发汗,复加烧针者,四逆汤主之。”指出,如不接受误用桂枝汤的教训,若重发汗,复加烧针引起的变证。大家知道《伤寒论》以方剂所治主证来命名,四逆汤治四逆是书中惟一所治之证命名方剂的,所以条文随即补笔。最终以“四逆汤主之”结束,作了证方双全的补笔文。(此段注解可观《伤寒悬解》太阳中篇,太阳坏病入太阴条,太阳七十三条,七十四条)
从《伤寒论》原文中可以看出张仲景治学严谨和论说详尽备至,可见其言辞精炼,前后衔接,显隐互见,伏补并用,言简而意赅,深入而浅出,辨证清晰,主题分明,使我们看到了中医学经典著作的精采。
本文转自《伤寒论阐述》作者苏庆民,李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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