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件事我想对你说……
啊,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说事情之前,先来看一篇三三最近的习作
啊。
啊,我要写——我要写!这呼号咆哮着在我的胸膛里,撞击在僵硬的四壁上,铿锵有声,淌过我纠缠打结的神经,痛彻心扉!
一个惯于成天浸泡在文字的清池中的人,不知何时竟翻上岸来,想着随时能重新一跃而入,想着梦醒了可以随时再做;却没想到今日,在岸上待到沧海变桑田,身上裹的这条浴巾都霉点斑斑,加之寒风长啸,简直从皮层组织冰冻到骨骼软肉——说着躺下就能再做梦,可一闭上眼,就不由得又惊坐起:啊呀,此时做梦,明天可如何是好?未来如何是好啊?写心声不如练考场作文,写中文不如写英文,写英文不如做听力、背单词,语法再不学为时已晚,解析再不做只有退步——
于是英语跳了起来,语文后退一步。数学迈脚上前,语文后退一步。思维挥挥笔尺,语文后退一步。乐理微微发笑,语文后退一步。这一退再退再退,我足履中国大地心脏却掷向大洋彼方。我嘴里手里头颅里重重皆高鼻梁金卷发厚嘴唇的暗影,我中国制造的这几根连接着心房的血管在悬空中颤颤巍巍,躯体却余力不足无法向前靠拢,用怀抱来温暖自己,因而心间频打冷战。我抬起头来眼镜片上映出数学冷漠嘲讽的俯视笔挺的西装、英语浮夸单薄的堆笑手中的机枪,枪口瞄准每一个我躲闪不及而留下的残影;公式漫天乱舞,单词出没不断,一切喧嚣在角落里斜坐着的语文的头顶上,他长袖中拢着原本光芒四射的写作与文字之美的玻璃球,此刻却在各路杂众的辉映之中独显黯淡贫弱,球中封着那些曾经如今仍在从我生活的每一刻中奔过的值得化诸文字留存的记忆,可它们只能留在那里,拂擦过玻璃的弧形牢笼,一丝一毫也出不去,除非我提起笔,赋予它们形色姓名。
——它们那样美啊,却终有一日要消散,丢失,被时间被有长度限制的记忆看管机器所销毁!而我徘徊在杂乱无章中急得抓耳挠腮,无能为力,只有在犹如一线天的允许空隙中向功利事务从生的书桌空喊——
我要写。我要写东欧一望无际的森林,苍白的鹿角和麋鹿浅褐色的湿润眼睛,迷雾在沼泽周围影影绰绰,泉涧中水草卵石,林间小屋阁楼的三角形窗子里琥珀色煤油灯透出光亮;
写金丝雀亮粉色的脖颈鲜绿色的长尾,黑猫穿着长靴,知更鸟被麻雀所杀,他如榛子般殷红的羽毛染上深红的血;
写每一天阳台上看到的像画的天空,俯瞰如微观景色般的城市脉搏,冬日使人愉悦的晴天与冷空气。厚积雪与便利店,咖啡色毛绒大衣和绣了菱形花纹的毛线袜;
写白色日光和灰尘轨迹,某日在仓库清扫中发现的木头士兵,对百无聊赖的种种憎恶与怀念,高楼玻璃窗外的瓢泼大雨,大尾巴猫拉掉了窗帘的挂钩;
写深蓝加镀金色的礼裙,芭蕾舞女,形体教室的镜子和抛光木地板,奥地利钢琴,声音冷甜的小公主,卷发持剑的小王子,气泡酒和精心擦拭的玻璃吊饰,大厅中古铜浮雕铭记着数千年前的传奇故事;
写热巧克力上的奶油和彩色棉花糖,甜度恰好的起司蛋糕,不特别油腻的薯条上的紫菜碎,包装漂亮的巧克力,咖啡香味与恋歌,麻布围裙,烤箱的滴答声;写大厚书封面的哥特字体,书页间扑面而来的古老气味,英式图书馆,羽毛笔,橡木方桌,纸胶带,金属书签;
写龙,独角兽,年轻国王手臂上站立着白头鹰,深谷开花,巨兽翱翔在乌云密布间,雷霆闪电劈在山脊,白马与隐士奔腾于暴风骤雨;写戒指与项链,设计平台的首饰摄影,微淡口红,好闻的香水,贴肤手套,立体的锁骨;写冷天黑色树枝头的花,盐渍梅子。宇治绿茶,茶泡饭,白粉绿三粒一串的京果子;写天文望远镜中的星空,飞船舷窗外的宇宙,颜色火烈没有温度的磅礴星云,外星人的百科全书,行星卫星恒星的轨道风景,高级人工智能;写自己的故事,他人的故事,风从天涯海角带来的故事,不知从哪里匆匆跑来又急着离去的故事——
我想写,可我——
我……
午后,坐在复古滤镜滤过的画面里,伏案,浑浊的光线透过窗粘稠地在我的背脊上流过。摊了一桌的公务,工作,作业,一本本全都一言不发,一双双眼睛不睁不闭注视着我的眼睛,瞳孔里旋转着掺搅不清的梦魇。
近日出现了一项征文比赛,我想去年自己周末赶出来的文章未免窘迫,决定这次正心对待,结果打开存放文章的地方,上上下下地翻找,一张令人惊喜的面孔也没有。
老师上课给我们展示了一两篇短小说,据说是好文字。“我们同学暂时还达不到的水准。”我用视线扫了五六行,又把视线收了回去,我心底总有一种不知该不该叫做自负还是什么的情绪,大概也是滋生在现实的基础上,看了一些好书,眼光就高得很。
不是空话,书籍真能把人惯坏。我不想对自己撒谎,那小说的故事也许不错,但文笔——对于高中生来讲——像无数学生的文笔一样,沾染了太多小学带来的教辅书中矗立着的瘴气——实在——不是特别好吧。我脑中又升起了之前升级过无数遍的念头,要是我去写,字数算什么?给我时间,主啊给我以时间,我就可以写,写下去,满满当当两篇整,满得要溢出去;上一届我班得奖的童话我也读过了,如果那样就能得到一等奖的话,这比赛岂不是……要是我能写,要是让我来写,让我来写……
“啊,但你不能。”
确实是这样。
所以我捶胸顿足了小片刻——只是不影响整体日程计划的小片刻,然后打开电脑在年初寒假写的文章里挑了两篇(瞧吧,寒假就有了时间,我才得以动笔写),勉勉强强半捂着眼睛交了上去。一个晚上能写些什么出来呢?我早就厌恶熬夜了。
啊。
那种把光彩照人的虚荣心活生生用力揉成一团塞回心里,久日不绝的痛苦。
我生在这样的年代,不会像鲁迅先生,有时写作如同席卷的腥风血雨,文字每一个都要像冰针子弹猛击敌人的精神要害,也不像民国盛行过的诗歌凄伤感叹,“啊唷啊唷,我要死了,”我写作只是为了自私无聊的理由。有时单纯为抒心,为了留存记忆,有时为了争取荣耀,展现自己,王婆卖瓜。
广袤无边的这世界里,通过嘴上说话无法传递到的东西,多到数不胜数。我学长笛、学古筝,全部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如今去学钢琴,仍是被它丰富到无与伦比的演奏范围所吸引——学了钢琴就能够演绎出几乎一切其他乐器所能演绎的乐曲,从古典到蓝调到现代,亚洲风格到欧洲风格到美洲风格,我伤心了高兴了愤怒了,无论何时,黑白琴键就是我的语言。只有图像和文字是钢琴无法比拟的;图像自然无话可说,而文字之最,我却要大言不惭地声称那是留给中文的位置。还有比中国文字更有表现力的文字吗?
我的母语是中文,绘画也算得上会两笔,若再学好钢琴,在所知的范围内,应该就已经没有什么我无法放开想象去表达的事物了。
可现在我却无法尽全力去使用我美丽的母语。不仅仅由于杂事缠身,周身更被各种斑斓萦绕,音乐、网络、书籍,使生活更加丰富的东西,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写作增添素材,为笔下的艺术磨亮剑刃,随时准备投入革命。而放手一搏的时机什么时候才到来呢?磨亮的剑又再次生锈了,革命究竟何时开始?且不说全人类,我自己总是这样——不停地准备、准备、准备,尽管阻挡不住就会坦然面对,但假若还有一口气的间隙,就将能往后推就往后推的理念秉作信条,“反正准备的越久越踏实啊”,不如再多一天,再多一天……然而真实的情况却是对于一件不能短期内了结的事情,人心里永远也不会踏实。
写作更甚,读过的书,看过的风景,如果不从笔尖挥洒出来,囤积在脑子里,最终也就在不知何时遭到遗忘无法复还了。时间是可以挤出来的,挤出来的时间又被二三件如虎狼般扑上来的它事吞吃不剩。就算给我一整天时间,只要是在考试之前,在明天可能接踵而至的忙碌之前,在不是被逼迫着完成一项任务的状态下,连纯粹为了写作而提起笔杆,都无法做到。哪怕某日突发奇想,奋笔疾书,洋洋洒洒一千多字,产出的东西也不过是混乱的负面情绪的宣泄,完全无法入眼。
除了比赛的名次之外,我又在其间丢失了多少东西呢。
只好退而求其次之其次。用极别扭的姿势,挤在牢笼和铁链里,把伤怨感慨都压缩在这一篇微缩文章,就好比把整个粼粼湖泊压缩成一个多汁的罐头,把整座中世纪古城压缩成一块老砖,把整片百鸟林压缩成一只微波炉烤翅,把整个宇宙压缩成几个人类语言的中国字——
我
想
写
看完这三千多字,你,想写吗?一个少女想表达的愿望如此强烈,那么,这愿望从何而来?又该向何处去?
表达是人类最自然的原始愿望,没有一个正常人类不想表达自己。
为什么有些孩子“不愿”表达、不敢表达?是什么阻碍了他们表达的本能?
第一期立足于阅读和写作的文字烘焙坊课程已经结束,孩子们表现出的潜力和创作欲望让我惊喜惊讶(详见明天公众号文章,先卖个关子);第二期文字烘焙坊也课程近半,从孩子们的写作练习中我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阻碍他们写作的并非技巧,而是基础知识。
欲语还休,非不愿,不能也。因为不知道要用什么词;卷面不整洁,一改再改,不是精益求精,而是不会写要写的几个字;生字、词汇量,甚至拼音、标点符号,这些基本问题如同拦路虎,挡在孩子们写作的路上!
要有人帮助他们渡过这一关。
于是,文字烘焙坊阅读与写作基础班应运而生。我特意邀请在国际学校教授小学语文课程的Rainbow老师为低年级的孩子们教授这一课程。上课时间是寒假的周六上午10~11.30,上课方式仍是视频直播,具体通知本周内发出,敬请留意。因为是第一个基础班,所以只收15人,孩子年龄6~8岁。
来吧,让我们一起尽情挥洒中文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