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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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
一个人用什么消磨时光呢？
她买来大包的瓜子，那种盐水煮过的，有着茴香大料味道的，然后，一颗颗的，嗑！瓜子牙是那时候形成的吧，门牙上，小小的豁口，像房檐水敲出地面的小坑。
同宿舍的女伴都出去约会了，她的爱情火车未曾晚点，可是和同伴先达的列车相比，还是姗姗来迟。
很多的夜晚，她就是和一本书、一杯茶、一包瓜子度过的，有时桌上堆满瓜子皮的时候，同伴还不归寝，她就继续嗑。
看丰子恺的散文《吃瓜子》，她自己笑。文中详尽地描写了女人们吃瓜子时的兰花指，姿势窈窕，妩媚动人。她就想啊，一定是当时有某位名媛的吃相儿让丰子恺相当迷恋，但是追求不成，才一怒之下愤而成书的。于是，对着镜子，她也尽力培养自己的优雅，也翘起兰花指，也将瓜子放在齿间那么一咬一扭，籽儿进皮儿出，自恋得很。
一天一天，她就这样将大把的时间消磨在“格、呸”“的的”的声音中，嗑闲之余，也衍生很多的想法，期待一段爱情，细细碎碎、罗罗索索，像嗑瓜子一样，没有多大兴味，也不能轻易丢掉。
该来的，到底也是来了。
他用他母亲自己种的瓜子招待她。她母亲的菜园，满是向日葵，夏天开得灿烂，然后收了、簸了，颗颗饱满，个个籽实，炒得恰到火候，她忘了兰花指，陪着他一起嗑，那瓜子有阳光的味道，她一下子就喜欢了那种自然又醇厚的香。
瓜子牙是那时候吃成的吧？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她硬是改作两人对面嗑瓜子，一堆一堆都是皮。也不尽是呢，嗑得累了，他会剥仁给她，费劲剥了一小把，她全扔到嘴里嚼，他说，你是我的瓜子公主。她说，吃的就是爱情的味道。原来爱情就是把一颗颗瓜子，剥出瓜子仁，那么琐碎，也简单。
结婚后，孩子来了，没有时间嗑瓜子，待小丫头长出两三个牙，却尤其喜欢这带皮儿的零食。
两人一起嗑瓜子给女儿吃。女儿满屋子疯跑，一会过来捏几个瓜子仁吃，一会偷着吃几个带皮儿的，于是她停下来，监视女儿，怕孩子卡了嗓子，他就那么安心的剥，一点也不厌烦，一边看电视，一边看着老婆、孩子，茶几上一大堆的瓜子皮儿，没章法的，咬得细碎的，是女儿的杰作。
孩子到底厌倦了，吃剩的十个八个，他摊在掌心，她直接伸过头去吃，细长的舌尖，舔到他的掌心，是瓜子的香气。瓜子牙是那时候成的？弄不清了，总之，很悠闲地坐在沙发前嗑瓜子，那时候，很难得。她把心，都拴到了女儿身上。她也从他的瓜子公主，同降为孩子的奴仆。
转眼，孩子上高中了，离家在外读书。他有自己的事业，也是把家当作旅馆。有了大把空闲的时间，她却想不起来买点瓜子来吃，偶尔，到超市，心思动一下也就算了，瓜子皮掉地上难扫，女人最终是要回归家务的，那个也曾勤劳的另一半，如今，是没有耐性，为她擦地的。
去朋友家，细心的主人说，你有瓜子牙，想必爱吃瓜子。于是端出瓜子大家一起吃，炒瓜子变成吵瓜子，大家围桌而嗑，格格作响，瞬间籽进皮出，流香四溢，是一种享受。于是，一天下班的时候，她买了一包，坐在电脑前，敲这段文字的时候，她忽然想，还是一个人嗑瓜子！
给那人吃，无暇。她说：等老的时候，瓜子牙掉的时候，一定保存下来。他从图纸堆里抬起脑袋，让她笑一下，然后说：那你的门牙该如大门洞一样宽广了。
笑，瓜子牙，生活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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