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小说——菜蓝子

菜篮子是她的诨名，她的真名叫李小篮。有人在写她的姓名时，总是把“篮”写成“兰”，李小篮就会说，不是这个“兰”，而是菜篮子的“篮”；有人曾建议将“篮”改为兰草的“兰”，有意义些，认为人为万物之灵．兰为百花之英，用兰字非常雅致。但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改过来，或许是认为菜篮子的“篮”更朴实些，更生活化些吧；姓名中用兰字的多，那才俗气呢。

菜篮子住在市十一总当铺巷3号门里。3号大门里并非住一户，而是住了三户人家。走进3号大门，是个宽敞的堂屋。堂屋的里层中间，住着吕和平一家；吕和平，诨名叫平伢子。左边住着菜篮子一家，右边住着龚天祥一家。平伢子的父母，都是河西泥木建筑队的，白天都忙于修缮老屋或新建房屋，因工作地点时常异动，所以中午都不会回家吃饭。平伢子总是散学后，自己回家做饭吃。平伢子十四岁了，在市十六中读初中，长得瘦瘦高高，喜欢打篮球。他是生在这屋，长在这屋的。菜篮子比平伢子小三岁，还在临丰小学读五年级。菜篮子的父母在市糖果厂工作，因厂离家较远，中午一般不回家来。早上父母上班前就把菜篮子中午要吃的饭菜，放在炉锅里，托在煤灶上热着。菜篮子散学回家，揭开炉锅盖就可以吃饭。但她很少一个人开餐，每天要等平伢子回家再吃。因平伢子搞的饭菜特香，特好吃。常常他俩把各自的饭菜摆在堂屋的四方桌上，俩人对面坐着，像亲兄妹一样，香喷喷地享用美餐。

夏天来了，洗冷水澡（我们这里称游泳为洗冷水澡）的时候到了。当铺巷巷头前，是平政路；与平政路平行的，就是湘江；巷尾连接着雨湖。这天然的游泳条件，造就了这里的小孩子从小就会玩水，个个都会洗冷水澡。每天晚饭后，东家喊，西家叫，大家结伴到湘江河里，或者到雨湖去游泳。

一日，菜篮子、平伢子，还有住在7号门的龙济公、细妹子，相邀到湘江河里去洗澡。男孩子都是短裤背心，女孩子都穿短袖长裤，到了河边个个都像鸭子一样，急切地往水里窜。菜篮子穿着件深色短袖衣，看不出胸脯的凸凹，她站在从岸边伸向水中的木跳板上，往水里一跳，很长一段时间没能露出水面来。同去的细妹子急了，赶紧大声喊：菜篮子不见了！菜篮子不见了！这时河边洗澡的人，都停止了戏嘻和喧闹，都用眼睛往四周搜索着……都是住在十一总的人，相互都熟悉。这时，只见平伢子爬上水跳板，大声问：菜篮子是从哪里跳入水中的？岸边一位洗菜的大娘，把手中的一只竹篮子往水里一甩，竹篮子落在离岸二米多的水面上。大娘说，正是这个地方。平伢子箭一样准确地射入指定的水域，潜到河床底一路往前摸索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手挟着菜篮子上了岸。菜篮子已人事不省，脸面苍白，嘴唇发乌，平伢子把她平放在岸边。用两只手不停地按着菜篮子的腹部，黄泥色的水缓缓从菜篮子嘴角流出；湿漉漉的深色短袖衫，紧贴着菜篮子的胸脯。平伢子一起一伏地挤压菜篮子腹部，把菜篮子胸前的扣子都弄开了，拳头大的小乳房露了出来。救人要紧，谁也顾不上为她遮羞。人工呼吸还没见效，平伢子就用嘴去吮吸菜篮子的嘴，一呼一吸，几十个来回，菜篮子终于醒来了。她坐起来，作呕式地把一肚子的食物连水一起吐了出来，人顿时清爽轻松了许多。平伢子赶紧帮菜篮子扣好上衣，随即背着她就往当铺巷跑去。后来菜篮子告诉平伢子，她潜入水下后，被陷在河床深泥中的破渔网系住了右脚趾，怎么也摆不脱，直到无力下沉。好在你赶来救了我。菜篮子的父母得知平伢子之所以能及时救上她们的女儿，是有个大娘的竹篮子指点方位，功不可没。于是，就备了重礼，去酬谢了那位大娘，并征得大娘许可，收藏了那只竹篮子。

十二年后，菜篮子与平伢子结为了夫妻。那只救过菜篮子命的竹篮子，也随嫁妆一道运抵到了他们的新家。他们要永远珍藏，永远不忘曾帮过自己的人和物。平伢子现在市体委办公室当主任，菜篮子在区人事局奖惩科任科员，俩人生活很幸福。凡遇到什么事，平伢子征求菜篮子意见时，菜篮子总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平伢子，说：我听你的。有时还打趣地说，我命都是你救的，你爱怎样就怎样。平伢子说：你给我生个小菜篮子。好。菜篮子应答着。说完，俩人就搂抱在一起，翻滚在宽敞的席梦思床上。前几天，当铺巷有人到菜篮子家去做客，还看到她家客厅陈列柜的隔断里，摆着那只救过菜篮子命的竹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