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岭风物志|长河流月:猪肘肉冬瓜汤
猪肘肉冬瓜汤
长河流月
今夏入伏,持续高温,我已几次做汤菜解暑。但无论是莼菜汤还是菌汤,感觉都不如猪肘肉冬瓜汤好喝。那苏醒的味蕾,让我想起一位老友,他叫振虎。
二十几年前,我从林业站借调到镇上。一日,振虎来办公室找我,交谈中得知,他同哥哥振龙来韩州已有时日,在做给楼顶或房盖烫油的生意。
振虎是我技校时的同学,为人仗义。那时,我们班有一个叫小焦的同学,长着毛噜噜的大眼睛,让女生青睐,却令男生妒忌。一日课间,一个外班男生找茬,揪住其纠缠,被振虎看到,就上前阻止,哪知却结下仇怨。
数日后,有七八个社会青年,进入学校,堵住我们班教室的前门——打开天窗说亮话,言明与其他人无关,只叫小焦与振虎出去。班里有一国姓同学,也算个人物,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他们刚到门外,还未站稳,就遭到了袭击,首先是小焦被踢裂了眼眉,国姓同学赤手相救,却被刀尖划破了脸颊。被逼退的振虎,急中生智,踹开平日里封闭的后门,操起一条长凳,又杀将出去。那伙人见势不妙,且战且退。班里的其他男生,也纷纷冲出助阵。追到一楼,学校保安科的毛科长,也高举电棍,哇哇大叫着“拍马而来”,那伙人终是溃败离去。振虎一战成名,成了同学心目中的英雄。
而据说,振虎的哥哥振龙,功夫更是非同小可,曾同昌图一开武馆的名家较量,大概是伯仲之间。这龙虎兄弟来自陕西,因在昌图有一个大舅,早年就投奔过来。振虎的口音一直没改,与人说话,是那种轻轻地,仿佛探寻似的语气。他不仅擅长摔跤,还喜欢文艺,记得一年班里开联欢会,他自弹吉他,唱起“如果这一生,我只恋爱这一次”,那眉宇间,溪水一样清澈。
振虎来韩州后,我们多了交集。去桥西他租住的地方看他,他与二哥振龙留我小酌。二哥说,老虎很会做菜,给你展露一下手艺。四菜一汤摆上,振虎挨个让我品尝,尝到那汤菜时,很是意外,那汤看似清淡,入口只觉绵软滑润,鲜香异常。振虎侧过脸,细细与我说,这是猪肘肉冬瓜汤,肘子是从街里买的熟食,与冬瓜一起,切薄片后慢火炖来,终是肉香不再浓烈,而汤也不再寡淡,相得益彰。原本寻常的一道菜,却成了他的拿手“好戏”。
夏日里,我的好友,住三江口的石军来了,说起振虎,他早有耳闻。我于是带他去了桥西。大家相见,相叙甚欢,因正值午后,就核计去附近的南窑水库洗澡。打听到石军会水,而我是旱鸭子,振虎给我找来一条打满气的大车里带。在水库的北岸,他们撇下我留在浅水处,三个就向对岸游去。
这个水库大约上百亩,直径也应有一二百米距离,我拥着这个鼓囊囊的车里带,虽“漂”在近岸,却也感觉到水下幽深难测,阵阵寒凉。抬眼看他们,已游出很远。等了许久,才见回返。让人纳闷的是,石军竟游到了前面,记得他说只会狗刨,怎会游得这样好!一会儿,就看出了端倪。他露一会儿头,就会沉向水里,而龙虎兄弟立马从两侧,将其臂膀架起,并顺势向前推去。我心下忧虑,难道他们遇到了麻烦?
待上岸,石军说,回来的途中,他的小腿抽筋了,幸好有那兄弟相助,方才无恙。我猛然想起,这水库曾不止一次淹死过人。有一年,一名大学生放假回来,一个猛子扎下水,就再无踪影。想来让人后怕。
那天傍晚,振虎和二哥振龙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菜肴,想来也是为石军压惊。我们一边喝着酒,一边谈论着各自的雄心壮志,真是痛快。
后来,同学小焦与国姓等同学因找不到正经营生,就与振虎哥俩去烫油。虽然辛苦,工钱却也不菲。但三五年后,这个小小的工程队还是解散了。听小焦说,主要是振虎不干了,他十几岁就过来与哥嫂一家生活,虽弟兄情深,但毕竟胸中也有一番抱负,待他娶了北山前一个家境较为殷实的姑娘后,终与哥嫂一家辞行,暂回老家另谋生路。
后来,听人说他混得还好,在山西开了个金矿,我问来电话,发信息过去,不想就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她问,“找刘矿长有啥事?”我忙解释,我是他技校时的同学长河啊!她听后笑,“哎呀,老虎可想你们了,平时总叨咕呢。”
几年后的一个正月,振虎带着媳妇回来了。我们十几名同学,应约前往昌图一家酒楼,大家团团围坐,谈天叙旧,甚是开怀。振虎还像从前一样,语气平和,不比其他同学有了江湖气。面对席上那一大海碗猪肘肉冬瓜汤,我说起当年种种,振虎说,虽走南闯北,但仍觉得同学的感情最为真挚。
是啊,历经时光的小火清炖,我们当初的情义,已如深入到冬瓜汤中的猪肘肉,虽隔着万千山水和岁月风尘,但回想起来,依然清香如初,让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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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Author
长河流月,本名郭卫东,辽宁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辽宁作家网》《铁岭日报》《柳州日报》等。2015年小小说《莲儿》获铁岭“荷出此言”征文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