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文明：连载28

二，哥伦布时代前后的殖民瓜分

发现新大陆与文明动力学

当4000年前青铜文明突然涌入东亚时，实际上那对于一些西部人群就是某种意义的“发现新大陆”。从文明动力学角度，环地中海、西亚与中亚，乃至印度河周边几处文化的突然繁荣，可能都与“发现东亚”这一大效应有关。同时，开发遥远的东亚地区，一定与中亚、东欧的马匹驯化成功同样有关，东亚的青铜时代文明大发展就是如此从拉开序幕的，但谁是东亚的第一批发现者与殖民者目前还不是特别清晰，腓尼基人绝对是参建中国“三代”的其中一支力量。

展开一幅世界地图，我们会发现世界是由几大洲组成的。但每次“发现”大洲的”意义“基本上是由其后的“发展”高度来定义。我们几乎可以说，没有“发展”就等同没有”发现“。这种发现、发展实际上也是每一次的人类文明传播的路径的推展。比如，从农业时代开始，从旧石器时代的欧洲“发现中东”，成就了安纳托里亚文明与西亚文明，“发现非洲”成就了古埃及文明，中东沙漠化之后的“发现欧洲”成就了爱琴海文明，“发现华北平原”成就了中国华北的西北仰韶文明与关中文明等，“发现美洲”成就了大西洋两岸文明——是大西洋两岸不是单岸，认识到这一点这很重要。

今天的东亚崛起，实际上也是某种意义的“发现东亚”，中国等周边东亚国家经常把目光放置在非常微观的制度方面，这是错误的。制度当然也重要，但是远没有大自然的力量大，远没有发现一个大洲的力量大。每一次的“发现”背后，都是一个大机遇。

文明学当中还有一个细支分科：文明动力学，专门研究人类文明发展之中的动力何在，以及最大的动力类别是何。换句话说：每次人类文明的突变性动力是什么？那么，“地理大发现”就是宏观文明学中认定的宏观人类文明发展的重要动力源泉之一，地理大发现就是极其罕见的几次文明大突变的发动机。并且，所“发现”的地理越大，资源越丰厚，所产生的动力效能越高，这个原理非常简单。

迄今为止，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近三千年内可以观察到的最大“地理大发现”只有两次，而且都发生在欧洲：一次是爱琴海文明兴起，另外一个就是发现美洲引发的工业革命。所以，欧洲的文明发展进行了如此的二次叠加之后，锦上添花，其他地区的人们要赶上欧洲，都是极其困难的。中西方之间到清末已是云泥之别，一直到今天全球各个文明不是被欧洲人灭亡就是被征服，或者受到抑制被迫改制学习西方。究其结果，不过是因为最初的地缘地理导致的连锁反应结果。

人类发展史上“发现新大陆”事件应该层出不穷，只是每次的发现级别不同，而且每次发现新大陆都创造了不朽的成就，只是有些我们看得见有些看不见，而只能靠推测推理了。比如旧石器时代智人与现代人出非洲进亚洲就有许多次的“发现新大陆”。但是“地理大发现”的效能是与利用率联系在一起的，发现地理的背后是利用地理或其上的资源，所以旧石器时代的地理大发现的意义肯定没有后来的强大，因为开放利用资源需要智力与科学技术的支持。所以，由此愈加可以肯定，最近两次发生在欧洲的“地理大发现”是最关键的欧洲彻底拉开与其他地区文明落差的主要推手。

人类文明在不同阶段的文明大爆发很多，可能有各种各样的不同原因引发，比如气候的，比如地缘的，但是“发现新大陆”之后的资源开发利用导致经济突然提升获益，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并且，越到后期利用率越高，发现价值越大，导致加速度效果也越明显。

西亚自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持久的古代辉煌文明就是从非洲的进化摇篮到外面更大世界的一个地缘地理发现的获益。西亚正是一条来来回回的三洲交流必经之路，所以发现新大陆的红利效应在西亚这里最先显现出来。类似这样的文明红利大爆发，还有希腊文明，还有亚平宁半岛文明，还有如日中天的英国工业文明，还有走向西部大开发的美国文明，还有中国新兴的上海与香港的现代文明效应，还有殖民后的澳洲文明等等。这些文明的效应大小，看发现的时间长短，最重要的是看其背后的“大陆”的大小以及发现者与被发现者的文化底蕴如何——因为资源利用需要智慧。

另外，我们也要看到，人类不过是一群趋利的动物，在现代化之前的所有人类在发现这些大地理的时代几乎都采用了卑劣凶残的手段，没有一个例外。农业时代的所有游牧人都有明目张胆的抢掠传统，而爱琴海与大西洋上雄心勃勃的英雄们也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海盗。希腊文明与英国工业文明这两次欧洲文明大爆发实际上都是由欧洲的海盗们引领的，民主制度不过是海盗生活的副产品，甚至是海盗行径的组织形式与保护机制。但我不谴责他们，作为科学家我只是陈述，因为谴责历史过往犹如谴责“老虎吃羊”一样肤浅荒唐。从某个角度，历史是不能批判的，而且批判没有意义，尤其是对于那些明显一去不复返的历史，除了浪费我们的宝贵时间。一切应该向前看。

不同的时代里就是有不同的“道德”。更重要的是，不同地区的人们很可能同时处于不同的“时代”之中，你处于现代化阶段，他处于农耕时代，还有的正处于丛林部落时期，这正是由地球表面的不规则陆地造成的，与人的主观道德完全无关。所以，即便在同一个物理时间，也不能谴责那些比你落后的国家与地区，而是残忍地旁观一场“老虎吃羊”，除非你可以改变整个天道从此使世界按照你划定的方向前进，否则就只能顺其自然。人类文明发展，就是一种“自然现象”，它有自己的规律。尊重自然规律，是唯一的选择，拔苗助长的理想主义可能造成更大的伤害。今天的人类尚未脱离其动物属性，人类社会依然是一个野蛮的丛林，国族时期尚未结束。未来很可能进入马克思主义所预言的国家瓦解阶段，但今天距离那个阶段尚有距离。我预计当地球上彻底消灭贫困的那一天，国家才能瓦解，爱国主义才会失去正当性。

宏观文明学的核心任务之一，就是把今天看似静态的人类文明发展水平，重新按照宏观文明学所设定的动态地缘发展顺序重新给出解释，这不仅让每个地区的人们看到自我的动态发展规律，而且也更好地认识自我所处的文明与道德位序，乃至政治制度的安排。新的文明观认为，不同位序下的国家和地区应该有不同的文明秩序与道德认同，以往的一刀切静态理念是错误的。这种认识甚至将推翻以往统一的诸多认识，最终它让我们认识到：世界上其实既没有“正义”，也没有“真理”。因为你的正义与真理不是他的正义与真理。正义与真理只是一种宗教话语，只有在同一个信仰群体之中，“正义”与“真理”才是统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