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語與中毉 | 相由心生
相由心生這個成語現在被廣泛誤解、曲解並且濫用，意思變成了人的相貌是由內心的美好或醜惡決定的。
很多人認同內在美決定外在美，同理內心醜惡導致外貌失常，所以人們經常引用這個成語來說事兒，這似乎沒有什麼不妥。但可怕的是，如果由此推導其逆命題也成立，即長得丑惡的人，是因為內心丑惡。長得好看的人，內心都美好，這就恐怕要引起更大的誤會，進而導致災難了。
其實呢，這兩個命題都不成立，因為相由心生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
“相由心生的誤解
來源於對像和象的混用”
在漢語裡相對應兩個漢字像和象，比如下中國象棋的時候，一方的棋子是象，另一方則是相，都守衛在宮城旁邊，走田字，不能過界河。而說面相，長相、相貌的時候，相對應的是像。說真相的時候，對應的則是象。如果象與像混淆不分，產生歧義和誤會也就在所難免了。
像和象的區別在於，像是客觀存在，肉眼可見。而象是主觀感覺，肉眼不可見，只能用心去感悟。相由心生，其實是象由心生，不是像由心生。意思是用平靜、澄澈的內心，去映射事物的真相（象），此謂應象。
象這個字在《道德經》中多次出現，比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比如：“ 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比如：“惚兮恍兮，其中有象。”都說明像是主觀內心的感應，與物質，形狀無關。
《周易》說：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象，氣象，險象，抽象等，都是這個象。都不是肉眼或借助儀器設備可以看到的像。
把像和象的區別講得最清楚的是禪宗的一個故事《佛頭著糞》。
這個典故出自宋·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七：“崔相公入寺，見鳥雀於佛頭上放糞，乃問師曰：'鳥雀還有佛性也無？’師曰：'有。’崔曰：'為什麼向佛頭上放糞？’師曰：'是伊為什麼不向鷂子頭上放？”
說的是唐穆宗時期，崔群遊覽湖南東寺，見鳥雀在佛像頭上拉屎，就對住持說鳥雀沒有佛性，對佛大不敬，住持說正因為鳥雀有佛性，所以它們選擇在佛頭上拉屎，而不敢在吃鳥雀的鷂子雄鷹頭上拉屎。
後世有一幫人延伸解釋說這個故事是說，佛性慈善，容忍眾生，對外物從不計較，鳥雀也明白這點。這幫低級紅生生把一個高深的哲理禪機講成了低俗的道德婊示。
就佛像而言，無論是彩畫、木雕、石刻、泥塑、鐵澆、銅鑄都是像，篤信佛的人，肉眼看到這個像，內心產生敬畏、崇拜的心理，這是象。由形而象，這是一般規律。
碰到不信佛，甚至敵視、仇恨佛的人，佛像即便再高大威武、塗裝金身，都不過是泥胎木偶而已。這些人內心只有厭惡和蔑視，把佛像燒毀、爆炸，不一而足。在鳥雀眼裡，信佛的人敬畏崇拜的泥胎木偶不過是個安全的避風遮雨的好地方，隨便排泄在上面也無不可。怎麼指望它們對此產生謙恭、敬畏之心呢？
能讓它們產生同理心的只有他們的天敵鷹鷂，所以它們不會在鷂子頭上拉屎，就此一點，就足以證明它們懂得趨利避害，自足自保，佛性具足。
哪個生靈沒有天然的靈性呢？非得加個佛字，還要討論辯論一番。
“對毉生來說，真像不一定是真象”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人類發明了顯微鏡和電子顯微鏡，能夠看到以前肉眼看不到的微生物，比如寄生蟲、細菌和病毒。人類發明了紅外夜視儀，能夠在黑夜中看到影像。人類還發現利用了x光、超聲波，衍生出CT、核磁等儀器設備，使得我們能夠看到人體內部的結構狀態。但是有一點，真像不是真象，無論科技手段再先進，揭示真相仍然需要人的主觀判斷，因為還有更細微的東西我們看不到，還有稍縱即逝，時過境遷的東西我們把握不住，這都需要用心去感悟。
面對同樣一張X光片，不同的大夫會有不同的解讀。面對同一張X光片，同一個大夫，在不同的年齡段會有不同的解讀。面對同一個像，之所以會呈不同的象，原因在於醫生內心的不同。這也是患者為什麼離開縣醫院找到省醫院，離開省醫院到北京醫院，離開北京醫院到美國梅奧診所的原因。影像診斷指標如此，生化指標也如此。西醫如此，中醫也如此。
中醫面對人體這個黑箱，不破壞不損傷，通過有限的望聞問切收集的資訊資料，去判斷內在的變化，這需要一個豐富敏感的內心，需要訓練，需要平靜和篤定，可以達成。這一點也不玄虛。
徐文兵
2020年7月17日星期五
于湯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