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红：远去的年味

【作者简介】刘向红，女，邵东市文旅广体局副主任科员。系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邵东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远去的年味

刘向红

今天是大年初三，正处于我们中华民族的盛大节日——春节期间，街头的行人不多，从他们的脸上，也看不出太多过年的兴奋。如今，随着交通、通讯的高度发达和物资的极大丰富，年，这个曾经相当富有吸引力的字眼，已然魅力大减。

犹记得在我们小时候，过年，是令人非常向往的一件事。临近过年，所见之处，人人脸上都增添了几分喜色。买东西时，老板娘的笑脸多了，锱铢必较和算计少了，就连时有可见的争吵，都几近绝迹。

旧日的岁月，农民的生活是很艰苦的，其他季节还好，比如夏季，丝瓜黄瓜苦瓜豆角茄子冬瓜各种瓜菜大量出产，虽然油少菜淡，但总还有吃；到了冬天，饭桌上就半个月只能看见白菜，菜碗里能拣到点绿色的白菜叶，就比白菜帮子更叫人喜欢。总之，经年累月，肚里油水寡淡的小毛孩们，看到美食会两眼放光，犹记得我爸爸从邵东街头买回的临近过期、一块钱一个的月饼和亲戚从新疆带回来的哈密瓜干，其时真是令人雀跃啊。

但不管平时有多么俭省，到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美餐半个月，以庆贺一年一度的隆重节日。从除夕的年夜饭，到正月十五散元宵，天天都是吃吃吃，天天都吃“大餐”，桌子上的瓜子糖粒子落花生红枣茶接连不断，令人吃到嘴巴长火泡。

不止是这些，过年的喜庆，大约从农历十一月中旬就开始了。先是大人们会耳提面命，说过年了，要说好话，不能说坏话，比如，吃了一碗饭，不想吃第二碗，要说“吃饱了”，不能说“不吃了”，因为后者不吉利。还有，过年了，要听话，不要惹大人骂，因为在传说里，过年的时候挨骂，新年就会天天挨骂。

此外，过年还有很多节目，令人应接不暇。

一、做新衣

过年有个大诱惑，就是新衣服。早的十一月中下旬，晚的最多到十二月上旬和中旬，各家的大人，会带孩子去当地的裁缝家做衣服，而且必是衣服和裤子做一套，布料老早就准备好了。裁缝会量好尺寸，说好什么时候去拿。从量体裁衣到衣服做成，大约需要十天半个月，感觉是一个漫长的时间。在翘首盼望的日子里，衣服就做成了。新衣服带着一股新味，和沾满油印子的旧衣服相比，又新又暖和。衣服拿到手，必先妥妥地收到衣柜里，不到大年初一那一天，是不会拿出来穿的。还有棉鞋，家里的祖辈老早就会准备好，袜子也要新的，这一套行头，都会好好地收起来。

二、干塘

村民小组的水塘，是按年承包给中标的村民的，基本每年过年前，村民小组会组织大家干一次塘。所谓干塘，就是把池塘的水抽干，鱼都收获上来，卖掉，然后把塘底的泥巴挖走，相当于给池塘洗一次澡，不然池塘底部的泥巴会年复一年，越积越厚，塘的蓄水能力也会越来越小。寒冬腊月，天气非常寒冷，但农村里太安静了，一听说哪个塘干塘了，全村老小都会出动，哪怕只是看热闹都喜欢时不时冒着寒风站在塘边上看看。男人们分工明确，踩水车、捕鱼、挖塘泥，有条不紊。水抽得差不多就用鱼网来网鱼，把鱼网上岸，绝大部分被前来收鱼的贩鱼老板收走，小部分被乡邻买走，水快见底时，只见无数尺把、半尺来长和更小的鱼、虾活蹦乱跳，此外还有超多的七格子（贝壳）和石螺，老老小小们于是抓鱼抓虾，捡七格子石螺，一派热火朝天。按道理，大一点的鱼，捡到应该还给塘主，小一点的碎鱼碎虾可以捡走，但有一次，我在一个邻居的一桶小鱼虾、贝壳石螺下面，看到隐藏着几条大鱼。不过，主人即便看到，也不会说，一是碍于面子，二是干塘那么大的工程，邻居都在帮忙，自己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地把鱼虾都捡完。

三、打糍粑

年越来越近，打糍粑也是不可或缺的。打糍粑是个欢乐的活计。平时煮饭，各在各家，打糍粑了，一般都是搭伙，因为打糍粑需要两个以上的男人共同协作才完得成。打糍粑得先把糯米浸泡，然后用蒸笼蒸熟，再放到石头雕出来的容器里，两个男人一人拿一根禾枪那么粗、一头削圆的木棒，用力打制，把糯饭打得非常软糯细腻。此过程需要极大力气，以妇人之力有难度。把糯米打细腻后，放到预先抹了红薯粉的桌上，搓成长圆条状，然后揪成一个个的齐子，搓圆，压成饼状，再慢慢塑形，尽量做成一个个圆圆的糯饭饼，晾干，就成了美味的糍粑。

四、年夜饭

临近除夕的时候，父母必会上一次街。因为春节除了是喜庆的大节日，也是全体人的休息日，基本上所有商店都会关门几天，有的甚至要到初八才开门，因此要到佘田桥镇上去赶场，香菇、木耳、粉丝、荸荠，瓜子、落花生、糖、饼干，各种年货，全部备上，总之到正月十五散元宵前，要让家里一直有菜有副食就对了，包括应付自己家吃和来客人所需。

终于到了过年那一天，早上和中午的那两顿饭对付了事，从午饭后开始，母亲和父亲，便不停地做菜，做好了放到大荷叶锅里，锅底是热水，菜放在架子上，以便保温，水冷了就添把柴火。吃年夜饭前，会放鞭炮，然后迅速关门，叫做守财气 。记得有一年除夕，我去晚奶奶家敲门，明明隔着门窗，听见她家欢声笑语，但不论我如何喊和敲门，就是不开门，也不回话。我回来气鼓鼓地同妈妈说，下次他们家的人来我家，我也不开门，惹得家人哈哈大笑。

年夜饭是丰收一年后最深的盼望和最丰盛的享受，蒸鸡炒鸡，草鱼，云耳肉丸，慈姑红萝卜、莲子冰糖汤做甜菜，或者还有黄炸肉，总之菜一定会很丰盛美味。此外还有一些讲究，鱼须是全鱼，菜式须得是双数。

新年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得起床，新衣新裤新鞋新袜，从头到脚一身新，然后母亲还会慈爱地说一句“见新一千岁”。

五、拜年

吃过早餐后，就要出去拜年了，一个院子里，家家户户都要去拜年，只要说句“给您拜年了”，对方必会往口袋里塞瓜子和糖，走几家口袋就满了，就要回家把收获放到家里。有时候，对方还会打趣问：“你给我拜年，年是怎么拜的呀？”然后，有一次，我堂姐就真的跪下去拜了。

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走姑娘。按照俗语，初一是儿子给父母拜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儿给父母拜年，初三以后才是其他亲戚欢聚。正月里的拜年非常欢乐和温馨。犹记得我和大弟弟（那时我母亲还没生小弟弟）一人坐一个箩筐，被父亲用担子挑着，晃晃悠悠走十几里地到外公家，再走十几里地到姨婆婆家，田埂下有时看起来有米把高，令人生畏，但父亲从来没有让我们摔下来过。

过去交通不便，亲戚每年就见几次面，见面甚是亲热，往往一见面就是一杯稀罕的红枣茶奉上，围炉把酒，畅聊一年来的得与失，心情甚好。小孩子们到了新鲜的地方，也异常快活。

六、狮子龙灯车马灯

正月里，民间活动精彩纷呈，狮子龙灯车马灯是重头好戏。耍龙者，大约十几个人，用木棍举着彩布缝制的长龙，有秩序地挥舞，龙身翻飞，喜庆又热闹；耍狮子的，两个人配合，一个人在前面当狮子头，一个人躲在后面做狮子的身体，两人配合，腾挪跳跃，煞是精彩；唱车马灯的，主角须得扮相秀丽一点的女子担任，着花旦之类的装束打扮，站在一个小小的彩轿里，边走边唱。这些活动是春节常见的重头戏。队伍每每到村子里，全院老小必倾巢而出，现场热闹非凡，喜庆欢乐。而表演这些节目的人，也能得到一定的红包作为报酬。

现如今，社会在高速发展和进步，人们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人与人之间的空间距离不再是相见和交流的障碍，对年的盼望，也就淡了很多。现在想来，旧时农村的春节，真是精彩温馨，令人回味无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