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梵志的诗
唐代诗坛有一个很特殊的诗人,他的诗风格自成一家,内容以说理为主,语言通俗幽默,开创了以俗语俚词入诗的传统,影响了唐代及后世大量诗人。他的诗作数量颇丰,现已发现整理三百余首。但是,他的诗既不见收录于《全唐诗》,更不见于《唐诗三百首》,所以,许多人对他的名字很陌生。然而,近年来,随着对他的研究的深入,人们推崇他的呼声越来越高,一些专家学者甚至建议在《唐诗三百首》增选他的诗作。他就是唐初诗人王梵志。
大图模式王梵志生卒年及家世均不详,据考证,他大约生活在隋炀帝杨广至唐高宗李治年间。一生可谓一直在走下坡路,生于殷富之家,隋末战乱,家道中衰;唐初重赋,家产破败。做过小官,任期未满即被革职。虽子女不少(五男二女),但无一孝顺,致使晚年生活无着,落得个沿街乞讨。穷困悲惨的生活迫使他半路出家,50多岁皈依佛门,信仰佛教。但他依旧四处募化求斋,过着漂泊不定的流浪生活。他的创作,主要集中在出家之后这一时期。因此被称为白话诗僧。
大图模式王梵志的诗歌以说理议论为主,多据佛理教义以劝诫世人行善止恶,对世态人情多讽刺和揶揄,语言浅近,通俗幽默,常寓生活哲理于嘲谐戏谑之间。对初唐盛行的典雅骈俪诗风有一定冲击作用。由于独特的经历和所处的社会地位,他的一些诗作格调不高,嘲讽揶揄意味较浓,给人不严肃、不正经的感觉,与当时及后世格律严谨、语言工整的诗篇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他的诗在当时有一定影响,也影响了后世寒山、拾得、皎然、顾况、白居易、皮日休及宋代一些诗人,但仍留下了“不守经典,皆陈俗语,非但智士回意,实易愚夫改容,远近传闻,劝惩令善”(敦煌写本《王梵志诗原序》)的评价。
大图模式王梵志的诗作,语言质朴、自然,宛如平常话,却能以小见大,反映至真的事理,在古代诗歌中并不多见。从中也能看出诗人任其自然的舒放品性。王梵志的诗到底如何,我们通过以下几首诗来体会一下。梵志翻着袜,人皆道是错。乍可刺你眼,不可隐我脚。王梵志的诗,大多没有题目,大都是想到什么写什么,随意性很强,这完全不同于应制诗和应试诗,也不像其他诗人,想好题目循规蹈矩去写。他的白话诗,大多有感于日常生活琐事,而归结到某种生活真谛,具有禅理式的机趣。王梵志把袜子翻过来,把粗糙的一面穿在外面,人们都说这一举动是错的。王梵志却说:“宁可让你看着刺眼,也不能让我的脚不舒服。”世上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图慕虚荣,不顾实际效果,可怕的是,他们竟把这种图慕虚荣的行为视为正确的,作为他们行事的原则。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这首诗的内容是肯定生命的短暂,死亡的必然。既可以解释为否定长生的观念,即对世事加以讥笑,又很具黑色幽默特色,即面对死亡不可避免的事实,诗人无可奈何地自我解嘲。诗中以土馒头来喻坟墓,以坟中人比喻馒头中的肉馅,虽不免残酷,却又令人哭笑不得。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不论你爱不爱吃这个“土馒头”,都得吃一个。死后在城外的孤寂生活自然不能与城里的繁花似锦相比,可是,纵然“土馒头”内的生活没滋没味,却由不得你选,只能老老实实“莫嫌没滋味”!诗人坦然面对生死,语调轻松幽默,但又并非视生死如儿戏般的不负责任的轻松,也并非强作欢颜的故作轻松,而是在正视自然规律彻悟生死后,对世人的讽诫。
大图模式世无百年人,强作千年调。打铁作门限,鬼见拍手笑。这首诗同样是肯定生命的短暂,死亡的必然,既是对世人妄图长生不死的强烈讥讽,也是作者面对死亡不可避免的自我解嘲。全诗语言通俗易懂,生动诙谐。“世无百年人”意思是凡人,皆不可能长生不老,这其实是每个正常人都知道的,但是偏偏有许多人不愿正视这一点,而是在活的时候,广置田产或遍求仙求,作着妄图长生不死的幻想,此即“强作千年调”。据传王羲之的后人陈僧智永善书,名重一时,求书者多至踏穿门槛(“ 门限”),于是不得不裹以铁叶,取其经久耐磨。诗中就用“打铁作门限”这一故事,形象表现凡人是怎样追求器用的坚牢,作好长远打算的。在诗人看来这无非是做无用功,故可使“鬼见拍手笑”。说见笑于鬼,是因为鬼是过来“人”,应该看得最为透彻,所以才忍俊不禁。鬼笑至于“拍手”,是梵志语言生动诙谐的表现。
大图模式我有一方便,价值百匹练。相打长伏弱,至死不入县。诗人自夸有一处世法宝,这就是与世无争、息事宁人。这种旧时代人的一种“共相”,在诗人笔下得到个性化的表现。“与世无争”的概念并未直接说出,而通过诗中人活生生的语言:“相打长伏弱,至死不入县”来表述。被人欺负到极点,却死也不肯上县衙门申诉,宁愿吃亏,这是进一步写“相打长伏弱”,连“忍无可忍”的意气也没有。诗歌形象打上了封建时代弱者的烙印,散发着生活气息。而“价值百匹练”的夸口适足见出人物身份(以“百匹练”为贵,自然不是富人意识),表现出人物处境虽卑微而不自知其可悲。通过人物的语言,诗人刻画出了一个甘居弱小、不与人争的小人物形象。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与《我有一方便》一样,这首诗也用第一人称写,展现的却是一幅有趣的“三人行”的戏剧性场面。“骑大马”者与“担柴汉”,是贫富悬殊的两极。而作为这两极间的骑驴者,他的心情非常矛盾:他比上不足,颇有些不满,但当他看到担柴汉时,便又立刻心安理得起来。这首诗真实地或略带夸张地写出了世人行为和心理上的某种通病,令人忍俊不禁,于笑中又有所反省。
大图模式吾富有钱时,妇儿看我好。吾若脱衣裳,与吾叠袍袄。吾出经求去,送吾即上道。将钱入舍来,见吾满面笑。绕吾白鸽旋,恰似鹦鹉鸟。邂逅暂时贫,看吾即貌哨。人有七贫时,七富还相报。图财不顾人,且看来时道。
大图模式这是一首慨叹人情冷暖的诗作,在艺术表现上明显的特点是:以锐敏的观察力捕捉生活中某些不大为人重视的动作和事理,运用通俗凝练的语言,设想奇巧的对比描写,着墨不多,无意于渲染,但是那种贪钱者的丑态便跃然纸上。全诗结构紧凑,层次分明,步步围绕主题,写得颇有情致。首段六句,作者以概述的笔调,指出妻室儿女态度好坏的关键在于一个“钱”字。接着,作者利用贴切的比喻,进一步刻画出金钱引起的种种媚态。最后六句,概括全篇主旨,也是王梵志对世情险薄的愤激之语。
大图模式王梵志的诗作在唐初流传极广,后来却一直被封建正统派视为“下里巴人”,登不上大雅之堂。明清以来,梵志诗渐渐失传。清康熙年间编纂的《全唐诗》竟将梵志诗屏之门外。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在“敦煌遗书”中才又发现梵志诗。其后,经民国、现代文人收集整理,收得梵志诗336首,虽然它远不是诗人作品的全部,但尚可代表诗人的创作倾向和思想风貌。梵志诗最有文学价值的,当推那些有意无意作出的世态人情的幽默、讽刺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