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奇人“马医生”<上>

我终于回来了,但这事儿已过去一个多月。按他老太婆话讲,五七都过了,他原本就是天上的菩萨,已经顺利升天回归旧职,或许不久的将来就要开始另一项使命了(当然这话,我们也当笑话般听过无数次)。但,现在他确实走了,悄无声息的走了,端端的躺在床上四天,无痛苦,亦无声息,静悄悄的,没有留下一句话便走了。

据说,他去世前后,千千万万人来看他。

据说,他去世后做了六场法事,他们是念大佛,是念阿弥陀佛,不能哭,不用哭,是接引他去西方极乐世界,只有好人才能去的地方。

这时我还在外地,所有的事情,都是通过朋友们微信相传才知道的。默默的思,默默的想,心中的痛,眼里的泪......

回来稍息,惦着这事就急着要去他家看看,顺着山脚小路走,来到一座奇怪的像庙宇的房子前,发现这里比原来热闹了。一问才知他儿子准备把这里改造一下。寻到阿婆时,见她捧只小猫蹲在楼板上,正在认真地为它捉虱子。年过八旬的阿婆看到我来。

两眼空洞的说:阿妹啊,你终于来了,马医生走了!

望着阿婆,我轻轻的说:哦!我听说了。阿婆!我来看看您。

好婆说:马医生一直挂念你的。

我说:我知道。

好婆说:去看看马医生的骨灰吧。

我说,好!

阿婆带着我,推开后院的门,进了地下室,左抹右拐经过各种小路才到了马医生的正式灵堂。灵堂外依旧放着小录音机,灵堂内供果香烛,香烟渺渺;还有不停用常熟话老年男声说着:南无阿弥陀佛。遗像,大约是一张中年马医生的清秀照片。我知道他很怕拍照的,有一次无意间打开了手机自拍摄像头,他看到自己时吓了一跳说:不能拍照不能拍照,元神摄进去了,要吃三天红烧肉才能补回来。

拜祭过后,阿婆拿来一个罐子跟我说,马医生是有舍利子的,很多,但是个头还不大。如果不是那件事情,他估计自己能活102岁,到时候舍利子会更大。

我拿过玻璃罐仔细端详。毕竟没见过什么市面,只是见到一堆白骨和其中五颜六色通透的形状,在头骨处竟然还有血红色的观音形状。我这个无信仰的人啊,真是不好解释。但毕竟相信一点,马医生真是有功德的人,甚至最势利的人,也很难用世俗眼光去解释他,为什么那么拼命的给人去看病。(比如以80岁的高龄,不吃不喝,每天从中午看到半夜1、2点钟,如果有急病还要一大早或者半夜出诊。毕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不愁吃穿,图啥......)

我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又切身去感受,才用浅薄的言语,把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或许很多人不相信,在这之前马医生也不让我说。

没关系,我也不是为了别人相信而记录,只是我经历了,是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性,是个故事而已......

医生,中医,我见过无数。

但只有这一次,我只想自动自觉地记下来。

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在驱动力,于是就有了这么多字。

现在想起来,和马医生是有缘的,这个缘说来也有点妙。

2014年4月30日,我妈跟我说,有个气功大师,你去看看不?(我知道,当人形容一个人厉害的不合常理的时候,常常用气功大师来比喻,然后马医生就成了不是医生的气功大师代名词。)我当然说好啦,于是,就约在明天。

在答应几个小时后,事故就发生了——我的右脚崴了。崴的很厉害很厉害,厉害到这辈子从没这么严重过。

日记如下:

2014年5月1日-2日

早晨,发现脚肿了,肿到疼到心烦,连下床、连单腿跳弯膝盖都觉得疼,脚掂不了地。那时候便觉得,这不是一只脚掌在战斗,整条腿都在战斗。

于是我瘸啊拐的到了老医生家。

医生姓马,今年79岁属鼠。目前住在季家山路(梅园宾馆后面一条小弄堂一直通山上。)我在前半生居然连这条路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一旦踏上这小小巷,似乎光阴倒转回到了原本的常熟——家家户户都是自建小院,前庭种花草,四周草木环抱,而越往山上走,随处可见飞檐和白墙青瓦房。当见到马医生的屋子时,显然发现这屋子与别家都不同.。这个大屋子,居然没有玻璃没有大门,虽然都时坐南朝北,但建筑上有说不出的寺庙风。据说这是他自己设计的。

通往马医生的家有一条沟,上面有座小竹桥,嘎吱嘎吱,桥下养着各种家畜,特别是鸡,从没见过的金毛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在我脚下晃荡。

房子很高,据说屋子里没有一把锁。

马医生是个白头发白胡子老头,长相和我姨父有些神似,穿着一身卡其色衣服,布鞋。

身后是大雕栏屏风门,头顶处支出一根树枝,吊着一个吊扇和一个灯泡。桌上的老式收音机放着苏州评弹。屋子的另一面,有向南开的一扇窗户,窗扇全部用塑料纸糊着,类似于明清往外支的窗户造型,望出去满眼满山的绿,一只花猫偷偷的跳上窗台,一声不响的蹲在那儿眯着眼睛打起盹儿来。

这是一个奇怪的氛围,初夏的午后,一个老房子,一屋子人,静静的,一只老收音机里放着评弹,全屋内挤满了人,但很安静,各自一副练功的神态,时不时的搭上几嘴。

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人靠窗,两手放在膝上正闭目养神;一位二十左右的女孩两手平举,眼视前方腰背坐的挺直,应该在练功。马医生同时治两个病人,一个趴在凳子上,马医生把手放在她腰上,另一个正对着马医生,将一条腿放在马医生腿上,而病人背后又有一个病人,正在给给他当靠山撑着。其余的人便乖乖的在老木头罗汉椅、竹排椅上,排排坐正,端容息语;唯一相同的是大家都两手放在双膝上。

[听说]

带我来的钱校长和马医生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从她嘴里只言片语了解了一些情况。

马医生曾经在大东门住,后来菩萨要他来这边,他便自己设计,建了栋奇怪的房子。

楼的上面供着各种菩萨像(后来我也偷瞄了一眼,在大殿后什么菩萨都有,不论道家佛家,大屋子内无时无刻在播放着宗教音乐,很多时候是佛教的阿弥陀佛,但有时候竟然也放高上玉皇心印妙经),据说地下室是做药的,下面一条深沟里养着鸡之类的家畜,房屋周围都是自己种的草药。

来这里看病的都是医院看不好的疑难杂症和绝症。曾经有段时间,重病人就住在这里,病情轻一点的就照顾病情重一点的,完全是互助社之类的形式。(而刚才还看见病人为马医生去灶头做饭)

曾经来了一个胆癌的病人,马医生说他治不了,过了没多久病人便去世了,但是到死都没疼过。

今天刚走的一个人,她孩子好几天不吃奶什么都不吃,马医生过去看了一眼,一会儿说他不是吃了嘛。

马医生也常会去树林里遛弯,据说是采气,而另一个奇怪的方式就是用竹竿敲狗。

[我的崴脚]

刚崴脚时我用栀子、大黄、连翘和醋等敷脚,确实能缓解一些疼痛,但因为要去看病而擦掉了。

大约中午,到了马医生处,很多人。

等待的时间,似乎人人都有事做。马医生让我把患脚平放在凳子上,然后尽可能的往里抠,说要打开委中穴。

半小时后轮到我,我和一个强制性脊椎炎病人一起治。他让我把脚放在他腿上,然后一手握在强制性脊椎炎病人的脖梗上,一手放在我的脚踝处,依旧闲扯聊着天。很快腿脚动了,如动脉状跳动,不自觉的。然后再调理另一条腿,我说这条腿没崴,马医生说没崴就没关系吗?

再然后更夸张,连两只手都带到了。还点了一下脸部几个穴位和风府之类的地方,最后从身后小木箱中拿出一瓶油,飘着麻油香,里面有两根鸡毛,一根黑,一根白,马医生从里面拿出一根黑色鸡毛便往我患处涂。我不以为然,轻易的在穿袜子时蹭掉了药,马医生一声叹息。

第二天自我承认说自己依旧用了栀子大黄连翘等敷脚,然后得意的等着他的评论。

马医生说,是了,现代人太聪明,吃饱了饭再吃一碗面条。

当下一惊!然后很认真的只抹他的麻油回家了。谁知,第二天,脚上疼痛大减,并且出现了大面积青紫的区域,这下才知道两种药性相反,崴脚外伤应发,把筋中的瘀血全都发出来,好的彻底,不应敛。慢慢发紫发青倒是很好的事情,透邪外出。

当然,马医生原话是这么说的,不是说这个方子不好,但不是这个时候用的。在你刚崴脚的时候要理筋散瘀,正骨容易理筋难,到最后的时候采用收的方子。

[白内障]

第二回来,有些熟络了,我妈便问白内障能治不?另一个病人也着急问:听说白内障容易复发啊?有个朋友开了三次刀了,能治好不?马医生抬了抬眼说:当然能治好啊,把眼睛挖了不就好了吗。

开完玩笑,马医生又说,我教你一个办法吧,看细看远看青。就是你看着外面的绿树看的越远越好,但要看清它最细节的部位,好比我看到那楼顶上的鸳鸯,你试试,不能急,要沉下心来,就像练功把神聚起来。然后回家呢,看电视要特别注意,如果非要看的话,那就拿一块镜子放在电视机前,你就看镜子里的画面。(突然明白聚精会神便是一种练眼力的方法,而眼睛本是五脏六腑之精,五脏六腑皆有神,想要恢复眼力,另一个办法便是凝神)

我的右脚,当然很快就好了。

但,我还是天天去那儿坐着。好奇心驱使着我,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奇人异士还不多看看。

我说:马医生,你教我吧。

一到这时,老医生总是支支吾吾不置可否。后来才知道,原来,连老医生的儿子都没学到,原因嘛,老医生说:不是不想教,是真的教不下去了。人心没到那个份儿上,是接不住的。你问问自己,你看看周围,人口一张一闭,多少人心正?有多少是关于名利?怎么教?

于是,我也收声。那些疲惫,那些隐疾,那些不舒服的地方,哪些和“作”无关?我还不能问心无愧的活在这个世上,无有挂碍的免去外界诱惑以及内心的欲望,关于学医这事儿还是作罢。但依旧有时间就去医生那坐坐。

很多人以为老医生是用气功的。但其实他是骨科世家,而且很懂药。

比如他常用的“鸡毛麻油”,黑鸡毛白鸡毛用法讲究针对不同的问题。而从老病人口里我也知道了那麻油的一些做法。

其中一种收敛用的大概的做法是:把新鲜时蒿竹摘下叶子,放在干净的瓦片上烤干成灰,然后拌到初榨白麻油中(这个方法是当初跟他做药的人偷偷记录下来的,而效果嘛,还是不错的,起码遇到皮肤发炎长痘什么还是很好用的。但我一直认为,他的麻油药方其实有几种的。)

老医生曾经做过很多种药,他家老太婆跟我说,年轻的时候,她每天给他舂300斤药,她说老头子高兴的时候夸她是天上月宫捣药的玉兔。

而现在,马医生几乎不做药,就算开药也是难得。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每当提起当初文革和医院系统时他都显得特别痛苦。按他的话讲:为免得麻烦,不做药了。人心啊,真是好难讲的东西,说坏就坏了。现在,我看病只是用用我的气,也没什么好说的。

另外,他老人家也说:用药是件很谨慎的事情。但凡用药治病,必是借了天地精华,用药贵精贵奇,有句话讲:心领神会,药用心得。不明白这句话,开不好方子。

不过也有例外。就像去年的端午。在我软磨下,他老人家居然破例做了一次药。以下,是当时的日记。

2014年5月31日五月初三

我又来了。

恰逢端午。

问马医生:端午节要做药不?

马:你怎么知道?老时候要做两种药。什么避瘟散、五毒丹、七姓煎。那个七姓煎就是把七个不同姓氏人家包的粽子的尖尖剪下然后做药,这个是秘传当然不能告诉你怎么做的。

问:那你看看我这个香囊方对不?

我把自己做的香囊给马医生看,他也没闻,只是手中掂量一下。随即说,你把其中的成分写在纸上我看看。

马:我晚上想想,而且这个香囊一定要端午午时做。

2014年6月1日 五月初四

我一早来了。

马医生拿出一张纸和一本书。纸上分明写着我昨天抄的几个药名,一本书名曰《中药歌括四百味白话解》再一翻1962年出的,北京中医学院方剂研究室出的。

马:你就找到这几味药,然后把他怎么说的解释都抄上去,连同药量。

我问:全部

马:对,全部!

于是我只能吭哧吭哧抄起来,香堂佛乐一直响着,我似乎有种超离感,笔下抄写的东西熟悉又陌生,苍术白术又能健脾祛湿,但苍术发汗,白术止汗。丁香定要用公丁香。公丁香是花蕾,母丁香是果实。白芷适宜治前额头痛是因为风寒侵袭了阳明经......

抄完,毕恭毕敬的教给马医生,他笑笑说,这是要叫你知道每用一味药你必须说出他的道理。而且用量也都有了。

但是这个还不够,他甚至又让我用常熟话大声念了一遍,我的常熟话已经不那么标准,我边念脑袋里迅速做着普通话变常熟话的翻译工作,这是件奇怪又穿越的事,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常熟的莘莘医学子们也这样按着师父的要求用方言大声颂读。

好不容易读完了,马医生从雕花门后出来说,这些药不错,但是少了两味主药。这两味药是重镇安神的,药店有,但现在的不正宗,就是朱砂、雄黄。

我问:那么这些药,药量究竟如何?我明天好去抓药。

马:不着急,我今天晚上还要向上面请示一下,明天点药,午时做完就行。

2014年6月2日五月初五

一大早,我抱着打粉机就来到马医生家。他老人家今天早早的就起床了。正在埋头研究方子。见到我便说:我昨天已经请示完了,做30包。我现在还在想药量,你等等,我做事比较慢,但是要做就要做好,返工的事不能做。于是就见他老人家在一味味中药旁写着我看不懂细小的丁丁峁峁的符号。那些符号大概是分、钱、两的老式写法,现在看来也是天书。

于是我就安静的坐着,来了两个等待看病的人,一只猫走在水缸边失足跌了进去,几只母鸡咯咯咯的踱步进屋......9:30 时终于算好了。

一切就如同预料中一样,等我拿回药,马医生便在竹楼梯上等候了。拿到药让我闻了一下,然后让我把三包药合一包,发功几分钟,然后再让我闻药,遂觉药气融合充分气味厚了点。接着让瑞华到楼下去舂药,不能用铁器,必须用木棍将药舂细。

再然后便是加入主药雄黄朱砂,究竟多少量需要仔细琢磨,我也没记他也没写,反正雄黄多些,朱砂只是少许,而这些都在他手上掂量。

马医生言雄黄其实并非纯雄黄,里面是三黄(雄黄、犀黄和雌黄),而朱砂也是水飞朱砂和现在的颜色不一样。

马医生拿出它的十六两秤,称上的刻度已经因岁月久远而模糊不清了,老人家带起老花镜观详半天也没看清除。不过老人家不着急,从药盒中拿出一只黄粉笔在称上来回涂了几下,然后用布擦掉浮粉,刻度瞬间奇迹般的清晰再现。

至于马医生为什么坚持用这种老掉牙的十六两秤,老人家说,你知道现在丢掉的六两是什么吗?是天地人福禄寿啊。

话不多说,马医生秤完药,便将雄黄朱砂拌入买来的药中,需要拌到其中不留痕迹,然后将这些药小心的称量,然后分成30包,就连一点药末都不能浪费(医生说,凡是药都是天地精华,一分都不能浪费。)分完入罐,入气调和阴阳,供于观世音菩萨跟前少许然后才能装。

步骤:

点药——去中医院

和气——和完气,整个药味又重了一层。

舂药——让瑞华用木头舂,然后一遍遍的筛,直至很细很细。

静置和药——马医生双手发功,让药粉更能融为一体。

称药——称出雄黄、朱砂的量。

和药——将雄黄朱砂与诸药融合且见不到痕迹。

称药——称出一份的药量。

分药——分成30等份。

静待加持——在佛像前继续 静置

入药袋——先问男女老幼,然后加持以左手或右手后入袋。

按我的理解,这是完成了天地人三才与药物运气的四气五味。是为大医。

这一切过程完毕,看表,刚好午时。一切都进行的刚刚好。而在这个过程令我惊奇的是,对中药的另一番看法。

原本以为,方子就是方子,在方子妥当后抓药煎服便可。

而现在,我却要重新审视一下中药了。

每味药,有它的现实质量,也有它的灵魂重量,对于不可称的重量如何拿捏?

不是所有方子,放在一起就算方子。它们都不同的个体,如何让他们融在一起,所谓的君臣佐使,书本上写不明白,按数字计不明白,就算数量对,它们彼此陌生又如何打成一片?

做药,是个心领神会不可言说的过程,古代炮制药工是个很高的职位确有技术含量。

在老医生一遍遍的用气中和诸味药的过程,便是一种炮制,而每一遍炮制,通过嗅觉就能发现它的融合度在一次次的提高,好比刚开始这些药是一盘散沙,一遍和药后它们抱团成了个刺猬,再数遍和药后,它们亲密无间,成了一个滑利的混元。

我戴过几年的香囊,只有这一次,就算过了一年,闻起来药味虽略减,但气味不散,依旧浑然如初,也许这才是中药炮制的本意。

(文字略有改动)

结语:人之身心本一阴阳是也,盖治病之道无算,或砭、或针、或灸、或药(物理)或符章、或神水、或拜忏、或灌顶等(心理)凡此诸法,旨在调此一阴阳是也。凡诸疾有生,人体阴阳定有所偏,医者或物理或心理,意总在调整阴阳之偏性,攻泻平补,总要使阴阳平衡,归於原始,进而身心归一,合于大道,此治病之大原则矣。然心理疗法总会让人莫名,用之亦神秘之极,甚乎称之为巫术、邪术。然事实真邪乎?慨世人不通也!

来源:360个人图书馆

图文源于网络。转发用于学习分享,无商业用途。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