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济南的夜市,老贾遇到了一个男孩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几多风雨】
【前言】绝美之城里,那个中年作家对着朋友说,我们都在绝望的边缘,唯一能做的就是大伙儿看着彼此,相互依伴,偶尔打趣。人总是会独自哀伤,偏爱这种厌世而犬儒的话语,年轻的我们更是如此,但是话里说的也对,这生活就是场即散的盛宴,而我们能做的就是与可爱的人彼此依伴,偶尔打趣。
济南在夜里的时候风很大,吹得行人都零零散散的,影子歪歪斜斜。
老贾的声音被风吹散了,我没听清楚她说什么话,但却知道她带我去的地方,她是那种满是烟火气的女孩,如果要形容她,那便是一朵浸在墨水里的红玫瑰,枝叶带着尖刺,却被口红的鲜艳和娇好的面容遮掩。
在济南最有烟火气的是晚上十点的洪楼,古旧的天主教堂在街道上演绎着哥特式的崇高,一辆辆亮着白炽灯的小车在花园路上绽开,在川流不息的路上像是河畔绽开的昙花。
身材厚实的摊主露着纹成花臂的手给我提了两瓶啤酒,然后大圆脸眯起小眼睛盯了老贾低胸的圆襟,递上了一罐凉茶,憋出笑脸,叫了声姑娘。老贾没说话,风吹着她两鬓的发,略略散着淡香,她的红唇略微一泯,绽出一个微笑,然后接下了凉茶,猛地打开,摆在我跟前。我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两瓶啤酒推到她桌前,摊主随后话也没说,转身便管自己去烤串了。
若是没有那个男孩,那天十点济南的夜市也是平凡的一天,就像过去的那些天一样,宛如秋叶落了,春芽又生,时光在沙漏细流。
那个男孩一脸朦胧的样子,剪着板寸,一身运动裤,穿着阿迪的球鞋在附近闲逛,趁着其他桌都很满,便坐到了我们桌子前面。老贾经常和我说,在这个夜市里的人很不平凡,别看他们在白天都是穿着校服骑着单车买手抓饼混着灰尘吃的年轻人,在晚上就是一个个开着香车,住着豪宅的纨绔子弟。
那个男孩没看我,只是对着老贾盯了许久,于是径直走了过来,四人小桌,他就默然地坐在了我们旁边,对着略低着头的老贾说了句:“老妹,那边人太多,我坐这里行不?”我看了老贾一眼,她眼眸一闪,做了一个简单的回应,说道:“那一起吃也好。”
于是那看起来估摸着只能上高中的孩子踏实地翘起了二郎腿,手一扬,扯着喉咙对着老板喊道:“老师,您随便给我烤个十来串白腰和羊肉串,再弄点蔬菜,赶紧的,酒再来几瓶,今天老子开心得很,你就放心上,钱我来付。就当是和妹子结个缘分。”我想那个时候我大概是戴了口罩和帽子,这个看起来才过了青春发育期的男孩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我和老贾坐东西两面,他就坐在南面,身子却侧向老贾,把后脑勺留给了我。
我刚和老贾谈起了中韩的事态,说这下韩国化妆品买不了,衣服也不用说了。
然而这男孩抓起了我的凉茶给自己倒满,低着头,我看了他一眼,瘦削的脸,还带着几颗青春痘,我想起了我高中时候的莽撞劲,于是抿了抿嘴,让摊主又拿了两罐凉茶。
“我朋友还说让我去呢,他家里条件不错,家里在首尔有两套房子,我记得和你说过。本来我们一起去可以住他那里,我去过一次。”
老贾笑笑,刚举起杯子,随后看了一眼那男孩,红唇在杯壁上略微抿了抿。
男孩很沉默,只是嘴里发出轻微的声响,一点点喝着杯子里浑浊的凉茶没有话语。
我见那男孩瘪了气,便将他晾在一边,将手肘搁在桌子上,说:“我那次去的时候,朋友和我说他外公还有套别墅,占地很大,里面还可以打野兔。”
老贾眯着眼睛一下,一脸惋惜地说道:“本来还真想去呢,去逛逛明洞,看看汉江,打兔子什么的,听着有趣的。”
我笑着说:“人家家族在韩国也算不错,本来是可以一起去。“
这时候这男孩冷哼了一声,举着装满凉茶的杯子对着老贾说道:“您还别说,我昨个就去了趟首尔,吃了顿饭局,那韩国人都拿酒灌我,一个劲地说康桑哈密达。”
我顿时吃了一惊,老贾的眼睛也一眨,侧头问道:“那这些人为什么要和你说谢谢呢。”她倒是学过几句常用韩语。
“哦。“男孩摆摆手,说道,”韩国人就这样,我爸交给我了一笔生意,说是我口才好,让我去谈,成了利润不小,大概也就三四百万吧,就当是我在英国的学费了,我要是给了他们哪个公司,他们就能发一笔大财。”
“哦?是吗?“我看了眼老贾,而老贾眼神中有些意味,这让我不自觉地闭上了口。
那男孩又冷哼了一声,从我旁边再次拿走了一罐凉茶,脸上透露出傲慢的神情,脸色清冷。
“那你韩语肯定是很棒的了?”老贾用手掌托着头,睁着水润的双眼说。
“不怕跟你说,我韩语还可以,我朋友都说我像是首尔长大的,我倒确实在韩国有个叫江南区的地方待了几年,他们说好像是富人区。我觉得一般。”
“那挺好的。”我说话的时候,他依旧没有理会,只是眼神低着瞟了我一眼。
“江南区呐,好棒呐。还在韩国待过呐。”
“这有什么,不过三星、乐天的这些高层经理我都见过,就是在那个酒桌上,他们都来向我敬酒,争着要做我这笔生意。我当时就觉得乐天的经理不是个好货色,就决定给把项目给三星,没想到之后乐天那边的经理就开始联系我,给我说,钱不是问题,实在不行,女生也可以,韩国的美女什么的都行,甚至明星也可以睡。”
我不敢再说话了,看了看他杯子里确实喝的是凉茶,随后故作镇静地吃起了烤串。
“哦,你做什么生意呐。”老贾两只手托着下巴,看着那男孩说。
“基本上都干一点,我母亲主要是弄大理石的,你知道现在石材很贵,在香港,上海,北京都有分公司,韩国现在不讲义气,我也就不跟他们做了,反正我英语讲得可以吧,什么六级七级,雅思托什么的都过了,马上就去英国,反正国外很多公司都急着想要和我们合作。“说着他拿出手机,那是一部华为,他看老贾看了他一眼,连忙抢白道:”我倒不觉得这苹果好,反正新出来的时候,人都抢爆了,我那天刚好路过商场,看到有人抱着新机出来,就跟他说,哎哥们,我听说苹果出了新机,能一万块卖我吗?当时他还当我是傻子,等到我拿出了现金的时候他才吓了一跳,差点吓跪下了,说希望能和我交个朋友,这手机就当见面礼了。我说不行,人得讲道理,拿人东西就得给钱,于是就把钱塞给了他。后来用着苹果觉得不太行,还是国产比较靠谱,何况我也很爱国,所以就选了华为。“说着他翻开相册,给老贾看了一张图,里面正有个开车的富态女人,方向盘上正有BMW的标志,他不屑地说,那天星期三,刚好家里司机不在,他妈就挑了辆宝马去开,平日里都喜欢开奔驰。
他喝了一口凉茶说:“这德国货还真心不错,我开过,飙到100多码根本没什么感觉。有时候凌晨就带着妞和几个弟兄在路上玩玩,弄个小比赛,差点还被人投诉,不过投诉也没有,给几百就打发了。”
我听得出神,连凉茶都忘了喝,随后看了看老贾,她还泯着啤酒,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男孩。羊肉串吃着发热,而这男孩说着也愈加起劲,老贾一开始还时不时地问他几句,但是过了一俩小时之后,三个人中就只有他滔滔不绝的说着,一边还嚼着羊白腰,嘴里散着浓浓的大蒜味道。
“我过几天就得去伦敦了,本来父母担心我在飞机上软卧睡不习惯,准备给我弄家里的私人飞机给送去,我说做人怎么能那么高调呢,所以还是买了民航的一等座。不过也没什么,只是多了香槟和牛排吧。飞机上的饭能吃么。联系我的客户一开始给我定了什么五星级酒店,我没理他,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发来信息说已经准备好了别墅,说是豪死,还带什么院子,还把我家的金毛给接过去了。为此我还骂了他一顿,我家金毛娇贵得很,弄到英国去万一死了怎么办。不过既然我最爱的金毛都过去了,我就将就着住吧。”
“豪死?”我顿时愣了愣。
“哦,不好意思,说了英语,唉,我经常去国外,习惯还没改过来,就是别墅的一种,就是一个宅子,什么都有,带泳池之类的。“
“金毛超英俊呢,不过我最喜欢的是斗牛呢。“老贾摇着脑袋,牙齿轻轻咬了咬唇。
“那个没事,你想什么狗,我都能给你弄来,也不差那么点钱。”年轻人脸上灿烂得像朵迎春花。
“是么,那我到时候去英国,可以来找你吗?“老贾压着嗓子说。
“没问题,你去英国,我食宿全包,你可以住在那个豪死里,反正空间也挺大,还有十多个女仆,服务水平一流。”
“哇,我倒很想去英国呢,别人说没去过伦敦,都不叫经历过生活。”老贾顿时脸上泛起了些绯色,我猜想她应该没有喝多。
“其实你什么时候去都行,明天都可以。”他说着放下二郎腿,将脚放在了凳子上。
“机票都要一万多呢。”老贾顿时扭起脸,看着那男孩,顺便用余光瞥了我一眼。
我默默地再让老板拿来几罐凉茶。
“没事,我可以包机,你可以什么都不带,明天就跟我去。“
“那可不太好呢,可你不是订了机票吗?“
“没事,这有什么,退了重新订就行,航空公司老总和我家很熟,我随便一个电话他就能给我定好两张机票。”
我默默地吞下一块烤羊肉,无奈地端起杯子泯了口茶,济南冬夜的狂风在这个烟火气十足的夜市似乎丧失了原有的威力,被热气感染,吹在脸上反而让我有点想发笑。
“是吗?那太好了。“老贾像个小女孩似的拍了拍手,露出充满魅惑力的微笑,有些吃惊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要带我去英国,而且就是明天,真可以吗?“
“废话,我这人向来不说二话,家教很好。“说着他咳了一声,一口浓黄的粘液混合着棕色的些许凉茶从他嘴里涌出,落在了灰黑的地砖上,像是给这条马路增添了颜色。
“那我得回家准备准备了。”看我吃得差不多,老贾晃了晃空酒瓶,起身笑着说。
我也站起身,喊来老板结账,顺便看了那男孩一眼,谁知那男孩的眼睛只是盯着老贾隆起的胸口,嘴里还一个劲地说,没事,我可以现在安排你住酒店,反正明天就直接走。“
“那可多麻烦您呐,我还是回家吧。”老贾有些按捺不住了,但是还是压着嗓子说。
“别呀妹子,我给你安排酒店很好,干净舒畅。第二天早上就给你去恒隆买些用品,反正在英国,我那东西都一应俱全。”
看着那男孩都要伸手抓老贾的手,我付完钱对着老贾投了一个信任的眼神,她黑带的跆拳道估计又要派上用场了,于是我笑着说,“听说山大路还是哪里有个倪氏海泰挺不错的,似乎是四星级,要么贾姑娘,你跟人家去吧,反正明天去英国,也有人照应。”
“小哥说得挺对的。”男孩依旧没看我,但我记得这是他唯一一句和我的对话,
老贾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于是低了低头,用做了蔻丹的指甲理了理刘海,说道:“那大兄弟,妹儿可就麻烦你了。“
你问我后来怎么了,细节我倒是不知道,那天我走了不久,老贾就打电话给我说,半夜里说要我开车去接她。她笑着本来蹭一晚星级酒店也好,没想到后来他说他给他舅打电话,说是今天济南有上级领导来,都住在酒店里,要是换了平常,他好歹也能让酒店经理腾出房间俩,不过这些官员来头比较大,动不了。他刚好有如家的银卡,可以在这里将就一晚,反正明天就去英国。
我当时就迎着风笑了,我问老贾,然后呢。
老贾终于爆发出北方女孩特有的银铃般的笑声,说还能咋滴,几个侧踢就给他踹跑了呗。
那天夜里风很大,老贾说她想开车,我迎着风声对着她说,但话语却在风中消散了。
老贾随后带着笑意瞥了我一眼,红唇里露出了玉齿,散着芳香的头发随窗口吹进来的风散着飘飞。我觉得,那是她最可爱的样子。
Terminat hora diem, Terminat Author op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