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个姜喜宝，才“配得上”一个勖存姿？

亦舒最知名的小说《喜宝》，终于在大众的期（吐）待（槽）中被搬上了荧屏。

那一句流传遐迩的“豪言壮语”——

“我要有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请给我很多很多的钱。”

至今字字铿锵，如犹在耳。

这么多年来，依然有人心心念念着这句话，在大街小巷。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扮演姜喜宝的黎燕珊已经晋级为喜宝妈了，亦舒也已经抵达古稀之年了，独立女性的旗帜也飘扬得越来越意气风发了，然而这一句话，依然是多少人内心的“魔咒”。

或许这也是为何，至今亦舒作品依然在市场上流行、亦舒作品依然被影视市场垂青的原因。

因为无论日新月异、沧海桑田，我们的时代，依然浮浮沉沉着，太多的姜喜宝。

她们渴望被妥善保存好，渴望用物质的光环来屏蔽生命里大大小小的烦恼。

当然，她们也渴望爱，哪怕在金钱的过度曝光里，它稀薄、它矛盾、它虚假、它孱弱。

“我要有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请给我很多很多的钱”

每个时代，都有一些矢志不渝的人，谋生亦谋爱。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们还想走捷径。

什么是捷径？

勖存姿们就是捷径。

一个能够给自己买车买房、买珠宝买皮包的男人就是捷径。

一条看起来明晃晃的捷径，却越走越狭窄、越走越坎坷、越走越幽暗。

因为，太多人想要做姜喜宝——把钱砸在自己恨的人的脸上。

太多人想要活得潇洒可爱、所向披靡——

像勖聪慧那样，想坐头等舱坐头等舱、想坐经济舱坐经济舱、想坐劳斯莱斯接送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郎就接送，想去北京体验生活就去熬夜吃泡面。

因为她爸是勖存姿，因为姜喜宝们的爸不是。

然而，姜喜宝常有，而勖存姿不常有。

有钱的没有他浪漫，浪漫的没有他有钱。

粉气球、敞篷车、十克拉全美方钻、布达佩斯别墅……

有几个女人能不在这重重诱惑里缴械投降？

《色戒》里的王佳芝不也是在易先生的鸽子蛋面前忽然慌了神？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妻子。

哪怕他有无数个情人，住着一样秀丽的苏州园林，一样温馨的布达佩斯别墅、一样古雅的英国城堡。

但是他没有妻子。

从这一点上而言，姜喜宝们就多了一丝天生的高贵。

无论本质上，她们有多么类似。

都是水缸里自顾自美丽，却无材可去补苍天的水母。

或者说得通俗一点——金丝雀。

她们自身本来千姿百态，也能有各自的能力绝技，却惶惶不可终日地奔赴了这样一场生杀予夺、成王败寇的丝绒秋千路。

她们要么甘心委身于这种命运，要么咬着牙顺从，自己告诉自己不得不。

像《第一炉香》里的葛薇龙，看着一件件华服目眩神迷，零落成泥。

姜喜宝也被那钻石戒指圈住了灵魂。

最最最重要的是，勖存姿对姜喜宝，还有爱。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歌颂。

哪怕他满腹沧桑地说，生命原本就是一个幻觉，但是他也说，喜宝不要走。

她果真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也得到了很多很多的钱，甚至于到最后，她孤独得只剩下钱了。

她豪迈地足够选择要不要钱了，她放肆地说得出“这里也不过只是一个宅子而已”这样的话了。

这一切都拜勖存姿所赐。

没有勖存姿，姜喜宝或许还是那个瞻前顾后的穷学生。

然而没有姜喜宝，勖存姿还会遇见更多愿意被挑拣被筛选的“穷学生”。

在勖存姿们身前，姜喜宝再如何佯装清高也无用。

他早已胜券在握。

没有很多很多的爱，没有很多很多的钱

姜喜宝想要的，她都得到了；

姜喜宝得到了，后来她选择放弃。

她也走向了所谓“独立”的路，像勖聪慧那样。

好好的一部悲剧，被拍成了皆大欢喜的喜剧。

除了勖存姿之死。

事实上，年轻几岁的时候读《喜宝》，觉得它是一部灰姑娘童话。

贫穷女孩儿因为遇见一个富商，就此摆脱困境，体验前所未有的奢华生活。

最近一次读它，是在北京飞往武汉的飞机上，或许是隔离人间，或许是睡意昏昏，又或许是人事更迭，只觉着读得寒意涔涔，绝望万分。

就像机舱窗外那深沉的黑夜，叫人怅惘。

她固然得到了寻常人这一生都无缘企及的一切，然而她也从来没有资格拥有寻常人唾手可得的东西，比如亲情，比如家庭，比如子女。

青春逝去，她只剩一颗千帆过尽、千疮百孔的老心。

谁能下结论到底是得不偿失还是得大于失。

然而这就是人生，一边拥有一边失去。

我们永远都在顾此失彼，我们永远都有迷茫与悔恨。

我们永远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种人世的惨淡，是锦衣华服、珠光宝气背后，最赤裸、最锐利的真相。

这也是张爱玲最喜欢的温度——苍凉。

亦舒的喜宝，比张爱玲的王佳芝，也没好多少。

王佳芝送了命，姜喜宝只剩下一颗七零八落的老心，冷眼旁观这尘世。

太年轻的时候就遇到太耀眼的东西，又见证太残酷的真相，还如何心平气和，安然无恙？

然而，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一段时间，在姜喜宝的身上获得欲望的投射——

我要有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请给我很多很多的钱。

到头来总会顿悟，无论爱和钱，都是无底洞，将人吞噬，将人淹没。

到头来，没有很多很多的爱，没有很多很多的钱，只有很贪婪很浑浊很空虚很绝望的自己，一步步往不归路拉扯。

原来它是一个“睡美人”的故事。

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睡觉，有时候闭着眼，有时候睁着眼，只是有没有闭上眼的资格罢了。

这样的《喜宝》，辜负了张国柱

只是电影《喜宝》不愿意让我们直面这种黯淡与残缺。

它要的是《艾米丽在巴黎》里美国人逢迎的那一套——

皆大欢喜、天下太平、穿云拨雾、一笑了之。

而不是法式的悲剧，而不是人生的真相。

或许是为了迎合当下风潮，所以才让姜喜宝有这样的转向。

然而这种古怪与牵强，就像电影当中其它“不尊重原著”的设定——比如宋家明的多毛、喜宝初遇勖存姿时候的“懵懂”，一样令人膈应。

事实上，《喜宝》内陆化必然会磨平太多余晖，文学作品——尤其是一部文学作品，尤其还是一部亦舒的文学作品影视化，又磨掉一些。

就像张爱玲的《第一炉香》，被彭于晏和马思纯生生演成“第一炉钢”一样，令人唏嘘惘然。

但是扪心揣想，像亦舒、张爱玲小说里这种曲曲折折、氛围意象多于现实版画般的气质美人，又有几个人能够“配得上”呢？

她们的作品，本就是硬馒头，演员踏上这条路，必然不会落得好。

因为人们的期望，被情怀与梦想填充得过分膨胀。

像袁泉的唐晶，不要说百里挑一，万里挑一也不足为奇。

话说回来，《喜宝》最后还剩下的，被多毛的家明、身材不够丰满的姜喜宝又磨掉一些。

唯独勖存姿在点子上，好得不能再好。

他是王老五里的王老五。

看电影之前，特地搜了一下扮演勖存姿的张国柱，老实说，乍一看去，我还以为是化了老年妆的张鲁一，谁知他是张震的父亲。

张震的魅力，无须多言，那种料峭冷感，静水流深的帅，用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表达——高级。

而张国柱呢，分毫不让。虽然年纪上去了，但依然能够窥见英年时候的潇洒俊朗。

他的勖存姿，温柔里多了一丝狠厉，深沉里多了一丝俏皮，穿上夹克、吹起口哨、站在车旁，那种夺目，无以言表。

有钱人最怕油腻，老男人最怕颓唐。

这也是勖存姿之所以是勖存姿的原因。

从出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让人认定，那个叫人念念不忘的顶级王老五勖存姿，应该是这副模样。

那个挥一挥手，就是一块麻将牌钻戒的男人，那个不动声色，就把情敌一枪击毙的男人，那个可以自己占着不“用”，也由不得别人觊觎的男人，就是他。

和张国柱比起来，剧中其他的演员，太过呆板扭捏、造作平庸。

像是小女孩儿偷穿妈妈的高跟鞋，那种刻意，那种稚嫩，那种跌宕。

郭采洁好一点，没有姜喜宝的身板，但有那股不服输的灵气，重逢前来要钱的父亲那一场哭戏，也细腻动人，只是如果没有看过《小时代》的话，又要好一点。

这样的张国柱，稳住了《喜宝》的那一口气；

这样的《喜宝》，辜负了张国柱的那一派姿容。

如果不是因为张国柱，或许我对这部电影的印象，还要差一些。

但是豆瓣评分3出头，着实让人目瞪口呆。

我想其中必然有这几个原因——

第一是忠实粉丝无法按图索骥，于是灰心失望，因为他们（包括我本人）内心已经有一幅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朦胧画像；

第二是压根不知道亦舒为何人，没有——尤其是年轻时候读过这部作品，必然会为这看似不切实际、不可理喻的故事，这只能望洋兴叹、徒呼喝喝的价值观所“劝退”。

《喜宝》很生硬，却也不至于此。

从《喜宝》这部电影当中，已然能够想见，来日《第一炉香》的收梢。

哪怕它的导演是荣获威尼斯金狮奖终身成就奖的许鞍华。

但对于观众而言——对于青春时期被这些女作家的作品吸引的观众而言，它们能够以这样的方式被展现，依然是一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事情。

我们也总是这样，看了难免会失望，不看心痒到内伤。

就像《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王娇蕊说的，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

能看到底是好的，虽然会失望，以后还是要看的，如果继续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