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雨洗心
雷隐隐,碾天际而来,雨点急迫地敲着窗扉,趁着风晃神的空档儿,跳着,挤着,蹦到临窗的书桌,踉跄着跌入紫芳斋生宣细细柔柔的怀里,相逢滑落的泪花大滴大滴地氤氲开去,太长太久的旅程,雨,要安安稳稳地躺一躺。
怔怔地看着那洒在纸上的几点水痕,雨,已然不见。静静地守侯,等水痕慢慢洇干,在平整的生宣纸上留一微微凹凸的痕迹。雨,不经意间给纸留下一枚浅浅的印章。
起风了,雨来了。来赶赴又一清明。
遥想,过往。
素简浅绿的清明。梧桐树光溜溜的头顶上梳着小髻,髻上顶开一两片青青涩涩的小叶子,怯生生地探望着。田梗上的桑树顽强地抽出柔软的春枝,冬日删繁就简的断臂截肢,似让桑树狠憋了一肚子闷气,逢春日,在细雨里迸裂开新生命的口子,流淌出团团簇新的绿意。冬水田里还支楞着稻茬的枯枝,有些机灵的已然冒出绿脑袋,窥探着......
路上的行人,或三五,或一二,无一例外地或提竹篮,或背小篓。携年年岁岁的记忆,循折折曲曲的旧路,去祭余生里一个又一个的清明,去赴凡尘中一次又一次的庄严,去一遍遍预习生命的归途,去翻捡一沓沓遗落的过往。踏生与死的边缘,看旧岁里长出蔓蔓青萝,披拂隆起的小山丘。让烟火,一点点燃尽旧时的悲伤;让静穆,一寸寸冷冽当下的时光。香炉祭品们,喧哗着层层叠叠的祈望。素简的清明坟头上,斑斓着浅绿的阳光。模糊清晰的视野里,笔直着生死的大道......
遥想,过往。
曾经黑白尖锐的对峙,曾经泪飞滂沱的悲伤,曾经桀骜不驯的抵抗,曾经熙攘往返的名利场,当然,也许还有曾经生死决择的过往,一切的一切,曾经的曾经,清明,让一切在这一时刻悄然退场;清明,让曾经的曾经重新还原曝光。尖锐的,时光发酵浸泡温柔;悲伤的,一一举牌打烊;抵抗的,酸涩久了自然放下;熙攘往返的,赠他喜欢,空一场。生命,试想,有什么不能体谅?又有什么不能翻越?有什么不能释怀?又有什么不能追索?
生与死的边缘,是什么,是坟茔上的芳草萋萋?还是石碑上的残文断章?是飘荡的浮云一朵,还是耳畔的清风一缕?是心里燃烧的无数的叩问,还是黑夜里不停歇的书写求索?
清明,给生命一个短暂的逗号,在喘息的缝隙间,安安静静地怀想:人生清明何处,何处清明人生?清明的人生,必还岁月以清朗。可拥清风入怀,可纳清气涤浊。可剪清光一片,可缝清云一朵。烛照人生清明,更与清明人生同醉。
唯愿人生与你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