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眯眯的看着他

昨日，雨点时断时续。

下午从办公楼上下来，已是华灯初上。

一天的小雨，把地面淋得湿漉漉。

我踩着地上的水，快步走向停在沿街楼前的车，鞋底带起的水，不时甩到裙摆上。

一阵秋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开车门上车的瞬间，回头看到了正对着车屁股的驴肉火烧店。

小店里开着暖光灯，从外面看进去，有一种特别温馨的感觉。

我重新把车门关上，锁好车，转身向着那个小店走去。

店确实很小，摆着五六张小桌子。

没有吧台，长条型的铝合金门窗把厨房和餐厅隔开。

顾客候餐的时候，就现在小窗口前，等着里面的老板兼服务员做驴肉火烧。

我这是第二次来。

第一次来，大概是去年，买了俩驴肉火烧打包带走。

当时人不多，好像就我自己一个客人。我当时在想：这店，能坚持一年？

这次进来，人依旧不多，还是那个看起来五十多的老板娘。

看到店里靠近窗口那里，坐了一个瘦削的老头，穿着很普通，有些像民工。

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菜品，点了个青椒驴肉火烧。

点完后，就站在小窗那等着老板娘现做。

这时候，坐在桌旁的老头跟我搭话了。

问我是不是在楼上上班，是不是做预算，工资一个月多少钱，车多少钱买的，等等。

那老头说话，不是本地口音，而且吐字不清，让我听起来特别费劲。

我觉得他挺奇怪，素昧平生，怎会问我这么多个人问题。

于是我反问他：你做啥工作的？来吃饭的？

他依旧是吐字不清，我伸起耳朵使劲听，大约听了个意思是：我在这里干活。

我就纳闷了，在店里干活，怎么不见他动手啊？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就问在里面忙碌的老太太：你俩是两口子啊？

老太太一边切青椒，一边笑嘻嘻地说：是呀，两口子。

这我就明白为什么老头那么多问题了。

大概经常见我的车停在门口，觉得熟了吧。

我跟老太太打趣：你俩还真有些夫妻相，都很苗条。

老太太就笑，老头更觉得熟络了，继续问我这那的。

店里一直没有再来人，我索性找了个桌子旁坐下，跟里面的老太太说：再给我来碗驴肉汤吧。

老太太很高兴地答应了。

老头自然也高兴，更加卖力地跟我聊天。

他说话确实是很费力，就有种中风后遗症的感觉。

我很多时候听不请，想胡乱答应一下，但是看到他努力说的样子，又觉得不好意思。

我甚至想站起来把头伸过去，耳朵离他近点，好能听清楚他的话。

后来，老太太给我端上火烧，又端来驴汤之后，就坐到了老头一边的桌子旁。

跟我隔着一张桌子，正对着我。

我心想，这会儿好了，不用再那么费劲地听老头说话了。

于是，我一边吃着火烧一边跟老太太聊。

知道老太太一家是泰安的，孩子在这边上的大学，之后在这边干建筑，非让爸妈一起过来开店，说他可以帮着进货，干活。

老两口就把农村的地租出去，举家来到了这边。

我对泰安的感情是早就有的，所以一听他们是泰安的，就觉得很亲切，所以问了这么多。

老太太说话很平和，特别喜欢笑，好像对生活中的一切都心满意足，没有一丁点儿的抱怨。

我跟老太太聊天的时候，老头不时插话，好像生怕老太太说不详细。

但是他说话，我老听不清啊！

于是，在老头说完一句我没听懂的话后，我想当然地问老太太：他是不是受过伤？

老太太一愣，说：没有啊！

我有些囧，不甘心地问：那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为了证明我的观点没错，我补充了一句：他说话不清楚。

老太太把头转向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他就是有点血压高。

老头也愣了一下，看了老太太一眼，马上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继续他的话题。

我此时心里排山倒海，后悔万分！

怎么能这么不礼貌地问人家呢？

我赶紧喝汤，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这时候老头像没事似的，努力调整一下口音，跟我说，他们在日照给儿子买的房子，房价翻番了……

说他们的营业额，好的时候一天有一千多。

他说这些的时候，一旁的老太太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头说累了，就端起桌上的一个大碗喝。

我这才发现，他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多了一个跟我一样的大碗。

我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赶紧一个劲地赞美他们：真幸运啊，房子涨价之前买了。

那碗驴肉汤喝下后，我的心里暖暖的。

之后陆陆续续有客人来了，我就告辞了。

路上，我一直在后悔之前的唐突。

今天酝酿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想起电影电视里的婚礼仪式上，新娘和新郎的互相承诺：

我以上帝的名义，郑重发誓：接受你成为我的丈夫（妻子），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这个普通小店里的普通老夫妻，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笨拙的老头努力说话的样子，真的就像婚礼仪式上的承诺：

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