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访卢沟桥

最近路过卢沟新桥，总会转过头望卢沟桥几眼，仿佛我的灵魂遗落在了那里。卢沟桥是我们进北京城的交通要塞，不能说常路过那里，每年进城十趟八趟还是有的。在北京生活这么多年，路过卢沟桥也不下百次，每次走过它的时候，也没有别样的感觉，可是最近总觉得应该去卢沟桥找一找我丢失的灵魂。

北京的冬天是干冷的，鼻梁被北风吹得红红的，耳朵被冻得薄如纸，似乎只轻轻一碰就能下来。可是再冷也要把灵魂找回来，没有灵魂的躯体活着有什么意义？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冰窖。搜搜北京天气，还好，星期三有雾霾，气温也在零度上下。凭经验，在冬天选择雾霾天是比较理想的，虽然没有冬日暖阳，但是有雾霾的天气温差一般都不大，而且绝对没有大风，这样的天气，不适宜户外活动，但是对于灵魂丢失的人来说，什么适宜不适宜，只要能找到灵魂便好。

距离卢沟桥四十分钟的车程，早上八点二十出发，到卢沟桥正好九点。在我的认知里，卢沟桥和卢沟新桥一样都横跨卢沟河（亦称永定河），只是它年代久远，承载不了现代交通压力，才将它搁置重新建造卢沟新桥，所以这么多年生活在北京，从来没有想过去卢沟桥看一看，走一走。可是今天，当我双脚踏进卢沟桥景区大门的时候，一下子推翻了我所有的认知，这哪里是座被搁置的桥，分明是一个悲壮的现场，炮火连天，硝烟弥散，挪移双脚是如此困难，不知道多少个亡灵在怒吼：“还我山河！”

我怕惊扰历史，也怕怒吼声将我淹没，小心翼翼迈着小碎步，艰难地从英灵面前向前挪步。我的灵魂一定在这里，要不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同伴们向卢沟桥身奔跑，还不时回头叫我：“快点！数石狮子去。”我答应着，让她们先走，自己在后面看看就行。大家都知道我走路慢，也不强求，反正桥身也不长，一眼望到头，人不多，谁也丢不了谁，她们就自顾自向前跑去。我独自在后面寻找我的灵魂。

走过十几步，这种感觉慢慢地消失了。我情不自禁回过头来，望向宛平城，古老的建筑，写满历史的沧桑。低低的门口，不时有游客进入，每位游客都那么庄严，那么虔诚，仿佛自己跨越的不是门坎，而是尊严。我立在那里观察游客的表情，都是几分庄重几分自豪。最后进来的是四位军官，他们举手抬足之间充满了不可侵犯的威严。可能是他们强大的气场，使那种悲壮的感觉消失了，也许是他们用某种方式祭奠了亡灵？总之他们的出现，我感觉整个环境都变了，变得强大，变得独立。我突然感觉卢沟桥不只是座桥，它是中华的一根脊梁。

一块巨石横亘在眼前，我走近它，用手抚摸上面的“卢沟桥”三个大字，跟着它一笔一划地写下去。旁边有位阿姨说：“抗日战争就是从这里打响的。”我读过历史，了解过七七事变，知道先烈的英勇事迹，但是在历史斑驳的石头前，我还是情不能已。一块石头没有生命，可是它上面的烫金大字，像是烈士的鲜血喷涌而成。我赶紧用力捂住“伤口”，生怕烈士的鲜血再次涌出，溅到和平的蓝天下。阿姨好像明白我的心思，小声地告诉我：“孩子，都过去了，铭记历史是为了更好地前进，缅怀先烈，是让我们继往开来。”我冲她点点头，答应着：“我明白。”可是我分明看到了她眼角的泪花。我主动要求给她拍张照片留念，她欣然应允。拍完照，我恭敬地将手机交还给她。她看了看，说非常棒，回家让父亲看看。让父亲看看？我疑惑不解。是的，让父亲看看。她说：“今天是爷爷的生日，我是代父亲来祭奠爷爷的。父亲今年86岁了，腿脚不便，在去年之前每年都是他亲自来，从桥的这头走过桥的那头，然后在这里呆上一会儿，算是对爷爷的怀念。我的爷爷，当年不足三十岁，把生命留在了这座桥上。”

这么冷的天，阿姨也过了花甲之年，我不想让她回忆过去，劝她还是赶紧回家吧。阿姨说，不急，家就在苑平城内，如果今天没有雾霾，她还会推着父亲站在桥上看一看，还会陪着父亲走一遍抗日纪念馆。从抗日纪念馆开馆和卢沟桥对外开放以来，每年的七月七日和十二月五日，父亲都会来这里呆上半天；父亲上了年纪，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阿姨就会替父亲来缅怀先烈。

我陪阿姨走了一段路程，阿姨的情绪慢慢地平稳了，只是她走得很慢很慢，恰若我等待灵魂一样的虔诚。走到卢沟晓月处，阿姨说，这是个美丽的传说，从清朝一直流传至今；她住在宛平城这么多年，也没有看到过“一天三月”的奇观，可是当年乾隆皇帝赋诗题字，一定是有这种奇观的；不过也好，有这样美好的传说陪着英灵对亲人也算是一种告慰。

站在卢沟桥东头，同伴在桥中间向我招手，我告诉阿姨，遇见她便是我来此的目的。阿姨一怔：“难道你认识我?”我摇摇头，对她说：我不懂卢沟桥的狮子，就算望柱的狮子千姿百态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懂考古，就算十一孔洞名扬四海，我也不会关注。我关注的是我的灵魂。最近每次路过卢沟新桥，心里总觉得少点什么，遇见阿姨我才知道，我身上缺少了中华民族的魂，那种喷薄而出的爱国热情，那种奋发向上的生命激情。我的灵魂不知几时丢下了，今天我是来寻找灵魂的，阿姨朴实无华的话就是我的灵丹妙药。

阿姨看着我的脸，我不自在起来，双手用力地在脸上摩梭几下，似乎要把脸上的脏东西擦掉。阿姨笑笑说：“脸上什么也没有，只是想看看你。”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人丑走路又摇摇晃晃，还不如看看远处的风景。阿姨说：“不，孩子，你知道吗？你身上有种东西，感觉很温暖。你说你寻找灵魂，我觉得你的灵魂从未丢过，你应该是用内心看世界的人，在你的心里一定有座城。”这么夸我，我受之若惊，连连摇头：“惭愧惭愧，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没心没肺，哪有什么思想?”

我向同伴挥挥手，继续和阿姨边走边聊，走到桥身三分之一处的时候，同伴从桥的那头返了回来，我寻找灵魂的愿望已经达成，同伴也数完了狮子，我们打算返程回家。告别了阿姨，在同伴的欢笑声中结束了卢沟桥之行。

因为在卢沟桥找回了灵魂，我觉得特别踏实，可以安然过冬了。

作者简介：赵树丽，原籍河南息县，现居北京房山。2013年开始用文字记录生活。2016年获《当代校园文艺》首届健康杯全国散文、小说大赛优秀奖，2017年获房山区残联“同在阳光下”征文三等奖，2018年房山区直机关“用知识点亮人生——我读过的一本好书”主题征文获一等奖，在北京文化艺术活动中心和北京作家协会共同举办的“我眼中的改革开放40周年和首都公共文化发展”征文中获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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