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过年 ||文 邱小权

小时候的过年

文 邱小权

“大人望种田，小孩望过年”。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小孩们最期待的是过年过节。

小时候的过年,别有一番滋味，天真、纯朴，充满人情，其味无穷。

“红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过起年来又好耍，又吃汤吧（元）又吃嘎（肉）,嘎嘎切得厚，两个飞蛾（指两支竹筷）抬不动，嘎又切得薄，两个飞蛾抬过河…….”，小时候唱的儿童大多忘掉，可这首儿歌一直记在我脑海里，每当春节来临之际，我都回想起过年味道。

腊月，放假了，长辈们嘱咐，备足猪草、牛草、柴草，否则，过年新衣服新鞋莫着落，而且还不让你走亲戚。

腊月初八，北方腊八节，我的家乡，有教牛习俗。初八那天，让未长大的牛儿学拉犁。那时，喂牛主要用来耕田耕地，耕作时,用枷担套在牛脖子上, 两端系上绳拴在犁上,拉开一定距离,防止牛迈不开脚步和犁头伤了牛蹄，驾驭牛者，左手握住犁头柄，右手牵住牛鼻绳绳并握着牛鞭，不时扬鞭扬绳，吆喝着，牛才不会在田里乱窜，但每头牛不是天生就会拉犁，到了一岁后，就必须让它学会，我也没查过，为什么要在腊月初八教牛，据年长者说，这天教会的牛儿，特别纯朴，在人们开玩笑时，还讽趣地称，“你就是腊八牛”。

腊八景致，可谓壮观，天晴落雨亦然，田中央，教牛人拼命牵着乱嘣乱跳倔犟的牛儿，另一个人正按住东倒西歪的犁头，高声吆喝，“上路、上路…….听教、听教….”，牛儿时而乱蹦乱跳，时而乖乖走几步……，一半天下来，牛和人都累得不可开交。从此，隔三差五，又将牛牵到田地演练，待到春来花开时，牛儿拖犁田中立。随着科技的发展，现在农村都用机器耕田耕地，即便有人养牛，只能成为了餐桌上的佳肴，再也见不到牛犁田的景观。

腊月廿三晚上，北方小年，南方祭灶神。据说，每家每户都有一个灶神菩萨，天天守候在灶边，见证了每家每户的锅中佳肴和灶台的卫生。子时，灶神上天庭，向玉皇大帝报告，一年的所见所闻，出发前，家庭主妇用汤元面煎熬四个粑粑和小酒为他送行，其旨在，让他在玉帝面前多多美言，然后，三十天晚上再用刀头肉、豆腐和酒水等供品，再请回来守候。

腊月廿四，大人说，这天叫打扬尘。所谓打扬尘，有两层意识，一来是把房屋内，一年来积存下的蜘蛛网和灰尘打扫干净；二来是为了扫去一年的晦气。吃了早饭，大人把小孩们赶出去，用新扫把，绑在竹杆上，戴上草帽，举起竹杆将所有房屋的屋顶、墙壁、墙角上烟薰火燎过的灰迹和尘埃，来一次里里外外的大扫除，结束后，劳动的人，只留下二个扑闪扑闪转动会说话的黑眼睛。把厨房里的碗碗盏盏，盆盆罐罐和筷子，洗刷干干净净并摆放严实；再把桌椅板凳等家具搬到地坝或井边冲洗干净。意味着要把陈旧的、不好的事物统统扫出门，寄托着人们破旧立新的愿望和辞旧迎新的祈求，也意味着，过年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杀过年猪、推豆腐、贴年画…。要说杀过年猪是让孩子们，最高兴的事，那时，村中，那家杀过年猪都要请客，今天你请，明天我请，直到腊月廿八，按现在的说法叫“吃刨猪汤”，新鲜血旺，新鲜的猪肝…，可香呀。

大年三十，穿上新衣服新鞋，到处游荡，小孩们最喜欢赶场买各种各样的花炮，周边的场镇，不分时日，一律集会，东西应有尽有，最主要是卖火炮，又把三十天称为火炮场，意识是专门为过年卖火炮，小孩们最喜欢这一天，想买啥买啥，但买了火炮后，马上回家，长辈们教你如何贴对联，如何制（印）钱纸（冥币），还称这是前传后教，意识我们必须学。

那时的冥币，商店没有售卖，全是自家手工打印，多数家庭都有圆凿等工具，即使没有，也能向别人家借来打印。记得我家有制造冥币的工具两种，一到过年，难得闲下来，今天你借，明天我借。一种是雕刻的印刷模板，用墨水刷在模板上，轻轻用力把白纸覆盖在上面，取下，大功告成；另一种是将卖来的烧纸，裁成长方形，两颗钉子固定在板凳上，再用圆形凿子，在烧纸上，正反、来回打制，宽五个圆孔，长七个圆孔，但必须留有一定的距离。开饭前，先祭祖，即让祖先先尝，先用长钱从门外点燃，请祖先回来过年，然后，在饭桌前，烧纸祭拜，同时，在大门口放一长串鞭炮，每样菜品都要挟点，放在燃烧的纸钱中，敬一点小酒，按老少先后跪下磕头作揖，总算把先人迎接回家过年了。

午饭后，孩子们到处屁颠屁颠疯跑，轰抢没放响的哑鞭炮，乐颠悠悠相互炫耀，但不能忘记，最后一次打扫清洁，更不能忘记，把扫帚藏在旮旯角落里。喝了年夜酒，吃了团圆年夜饭后，围着火炉坑烤火，几千年留下的传统，“烧大根头，吃包谷花”，坑火烧得旺，大根头一直烧到天亮，叫着坐田缺，寓意着，来年春雨暴发后，田坎稳如泰山，缺口不会垮；吃包谷花，叫“嚼土蚕子”，把土蚕子嚼死，不让它来年去咬食包谷苗。有了电视，有了春晚，一家人依然围着火坑，也吃包谷花，也吃瓜子，看电视，品小品，谈规划，时不时放个烟花，中央电视台在倒计时时， “五、四、三、二、一”“点”，鞭炮瞬间“噼里啪啦”，整个山村鞭炮齐鸣。伴着鞭炮声，最后一件事，敬饲倌老，请回灶神，长辈们嘱咐晚辈，明天到处耍，切记忌口，不能乱说，“正忌头，腊月忌尾”。

正月初一，天还麻乎乎的时候，我带头挑上水桶，飞奔式跑到水井边，扯上半担水，长辈说，去打水的第一桶水，称为金水，将水担回家，倒入长辈水缸里，长辈们会有五角或一元的奖赏。初一不兴扫地扫院，不梳理头发，不使针做针线活，水不能泼出门。不许睡懒觉，早餐，只吃大汤元，想吃几个就吃几个，吃上个四季发财，六六大顺….，十全十美；有的家，在汤元里面放上硬币，谁吃中寓意来年财运最佳，吃完汤元，到祖坟烧纸放鞭炮祭祖，……，这是老一辈流传下来的年俗禁忌讲究，也是墨守成规老规矩，神圣不可冒犯也。随后，到处游荡，有的到学校去，一会儿观看激烈紧张，生龙活虎的蓝球寨，那时的春节活动搞得好，邻近几个村，来一场蓝球友谊赛，还会有文艺节目观看，有的串门摆龙门阵，不时出现“咚咚呛、咚咚呛，咚咚咚呛”的玩龙和耍狮子队伍，以前，忙活辛苦了一年的庄稼人，图的是过年这一天快活，现在这些活动，全然没有，更多的是成群结队打牌搓麻将。

初二开始，人们又忙乎着马不停蹄，大路上，三三两两，提着用报纸包起的三斤挂面或腊肉走亲戚，好不热闹。出嫁的闺女背着娃娃，带上女婿，回门给岳父岳母拜早年。这种过年，从初一持续到十五，真是“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每日数落着，一鸡二犬，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谷，九荞十麦，正月十一，年爬坡了，正月十五闹元宵，亦是过年的终结，依然有许多的规矩需要遵守，吃汤圆，寓意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之意。放焰花送年，寓意年的结束，田野和山地，春的开始。

五十多年来，见证了年俗的变化，而今，物欲充溢，琳琅满目，很多人对过年不在那么新奇和感兴趣了，曾经诱惑力的过年，似乎成了负担，觉得过年乏味，特别在乡村，冷落，死气沉沉，完全没有小时候过年那种热闹劲儿了，路上，行人少之又少，不见了锣鼓声，也不见了蓝球赛，更不见了玩龙玩狮子……

过年的乡愁，乡愁的过年，在落花流水中消失，渐渐被遗忘。

（书于辛丑年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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