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老子》明太祖注第六十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
不可挠,挠就是有为。烹小鲜,烹本身就是为,但这是无为之为,若在烹之外又加以挠,这挠之为,就是有为。以道莅天下,就是以这种不可挠的无为之治。唐玄宗说不可烦,其说甚是。烦,就是在必要之外的多余之举。多余之举,就是有为。又说不求妄有之福,求妄有之福,也是多余之举,是有为。你求妄有之福,则反而丧失应得之福,这就是福兮祸所伏。治天下纯是人事,不必求鬼神的保佑。只要以无为治之,自可治好,何必再求鬼神?若求鬼神,肯定是对人力的无信心。从历史上看,往往是统治昏乱之时,祭礼鬼神的活动最多最盛,这叫人事无法回天,只好乞灵于鬼神,进行自我安慰。
宋徽宗把变法与挠小鲜相提并论,是宋人的独特观点。北宋时有王安石变法,受到很多人的反对,看来宋徽宗也是反对者之一。清静无为,与变法是背道而驰的,变法是对既有制度的改变,这是无为之外的多余之举。王安石变法,在主观上有不少好的想法,但在实践中则走向了反面,产生了不少扰民的弊端。这也是不可隐讳的事实。宋徽宗在王安石变法之后,反对变法,也是有情可原的。宋徽宗认为自己当上皇帝,是不得已而临莅天下,最好的办法是无为。但他对无为的理解,并不符合老子的原意,而是毫无作为,根本不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只知吟诗填词,写字作画,甚至充当道教活动的保护神,最终走向让位,去当什么太上皇,这都是对老子无为思想的误用。
明太祖注:善治天下者,务不奢侈,以废民财,而劳其力焉。若奢侈者,必宫室台榭诸等徭役并兴擅动,生民农业废而乏用国危,故设以烹小鲜之喻,为王者驭天下之式。内有四其字,设喻盖谓鬼本不神,因时君无道,故依草附木,共兴为怪,以兆将来,亦有戒焉。时君若知怪非常能革其心,以正道心,则天意可招回焉。不然则天虽不叙,必假手于可命者,则社稷移而民有他从,不可留也。故云神不伤人,非神不伤人为此也。
治天下者不务奢侈,这是无为的基本要求。凡务奢侈者,都是有为。象宋徽宗的花石纲,就是务奢侈的表现之一,也是对他大谈老子的无情讽刺。在不务奢侈的前提下来治天下,这时候的治,虽是为,也是无为,不可以有为视之。天下不治,则会乱,这是基本的常识。所以无为并不是毫无治天下的措施,而只是不务奢侈而已。清世祖说圣人以道莅天下,无为无事,并说治大国者不可烦。从烦的角度来看无为无事,才能真正把握无为无事的精髓。
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圣人有为则伤民,这句话可谓真理。不知历代自视甚高之人,对此话有何感想?圣人都不可有为,更何况非圣人的帝王呢?只要是有为,都是挠民,民有自己正常的生活节奏,凡是帝王的有为,都是破坏这种节奏的举动。一个国家的正常生活,其基础就是民众的正常生活。民众的生活节奏若遭破坏,则整个国家的生活节奏遭到破坏,这就是天下大乱的开始。所谓的伤人,就是对民众生活正常节奏的损伤。
明太祖注:若使神不降祸,君安民阜,则君之德达天,必天之恩下施,永无患矣。是有两不相伤是也,故二德互归焉。
明太祖最直接不过地表明了为帝王者的最大愿望,即所谓的君安民阜,永无患矣。君安,一方面是安于正常的生活,正常的统治秩序与统治程序,不妄求奢侈,不好大喜功;另一方面则是政权安稳,国家安定,长治久安。民阜,是民众安居乐业,财丰物阜。民阜要在君安的前提下才能实现,而民阜又是君安的基础。君不安于正常的生活,追求奢侈与享乐,不安于正常的统治秩序和程序,好大喜功,则必定烦民扰民,民阜就无从谈起,君安也成了泡影。君与民双方两不相伤,则天下永无患难灾祸,这就是封建时代最好的政治。君安而不烦扰民众,则上行下效,民亦不淫其性,能守纯朴的生活,不破坏天地间的阴阳之和,所以天地之间的鬼神也不会出来作怪而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