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节难保

 小    说   

一

入秋后，一如既往宁静的一天。

村头村尾的祠堂香火旺盛，弥勒佛，菩萨，关公，各种塑像与祖宗牌位相邻，这场景在广东地区已成风俗。

老刘妻子先是从祠堂烧香出来，便要去稍远一点的寺庙。她有件事想问问佛祖，或者说想求佛祖问个心安。

三两小时前，日头刚刚爬上老刘家门口那颗榕树顶端，午饭已经做好，老刘妻子，儿子，儿媳，还有四个孙子和睦地坐在一桌。

“奶奶，爷爷去哪里了？”大孙子扒着碗里的米饭突然问道。

老刘妻子和似乎略有迟疑，扭头望向儿子:“是啊，你爸他去哪里了，好像两天没回来。”

“他能去哪，还能去哪？”老刘儿子头也不抬便高声说道，感觉就像没人比他了解他父亲老刘一样。

老刘妻子听了，稍作思索，自顾讲着:“也是，他还能去哪！”

老刘迷上了打牌，在妻子眼中就像那贪官一样晚节难保。

二

老刘做了一辈子的泥瓦工，一儿一女全凭他用手上的一砖一瓦养大，也吃了一辈子的苦头，直到儿女各自长大，成家，慢慢的生活好起来了。而这时，老刘也老了。

赋闲在家的日子对于忙碌一生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一种莫大的折磨，但老了毕竟是老了，老刘也难以再拿起泥瓦匠的活计，又寻不到其他可忙活的事儿，一天天下来整个人都好似没了生气。

再后来，被三两个乡邻叫去凑角，麻将这个被老刘向来不看好的娱乐竟然成了老刘日夜惦记的情妇。从最开始的一块两块，最终演变成十块二十的牌局，老刘赢得开心，输的也难受，仿佛一切喜怒本就该与麻将息息相关。

逐渐也少了家人们的关怀，整日混迹在牌桌上，忘了一日三餐，也忘了白天黑夜，孙儿们有没有长高他不知，儿女有没有回家他不管，总之麻将被稳妥的摆在了首位。

三

约摸到了晚间，老刘妻子方才想起中午还在谈论老刘两天没回的事儿，想着就算出去打牌，这两天过去也该回来了啊，难不成又输了不少，不好意思回来？叫来儿子儿媳，也算是一家人再絮叨絮叨这个事，但毫无疑问，儿子还是肯定去打牌了，再等等就回来了，儿媳虽然没说什么，但差不多也算是同意这话。

月牙儿透过门前榕树的枝叶缝隙洒在已经熄灯的房里，老刘妻子躺在床上还是清醒的望着外面，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担心，她拿起手机，给老刘打电话仍是关机，准备给在外工作的女儿打一个电话，又担心女儿已经睡了，犹犹豫豫，就这样迷糊的睡了。

这一夜，老刘妻子并没有睡好，顶着发黑的眼圈便早早起来了，朝看门外一眼，老刘那辆破旧的摩托车还是不在，嘴里咒骂着老刘这个没良心的，又赶忙洗漱好去给孙儿们准备早饭。

通知女儿时，老刘已经消失三天了，女儿一边安慰着母亲，一边提议到叫老刘妻子去庙里拜拜佛祖，兴许有个好结果。

儿子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表现地似乎不太在意，随口说着:先去庙里拜拜，实在不行就报警吧。

四

从庙里回来后，一家人好似各自吃了一枚定心丸，求得是上上签，大师解答是：人平安无事，很快就会自己回来的，不用担心。

大抵也是因为老刘一家人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吧，一家人都对佛祖所言深信不疑，但他们不曾想过，这上上签也许并不是出自佛祖。总之，报警寻人的事情会被搁置几天，又或者，老刘妻子或儿子也不想天天面对烂赌的老刘。

秋后的雨水开始落下，常青的大榕树也渐渐有了零星落叶，许多常见的昆虫数量也少了，这该是归家的时辰。

第六天，老刘妻子在厨房洗碗，或许是因挂记着还没回家的老刘，又或是孙儿们在吵闹乱了她的心绪，她不小心碎了一个碗。当然，这未必是坏事。

老刘妻子好像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急急忙忙跟儿子女儿分别打了电话，认为碎碗不是好的兆头，而且老刘已经整整五六天没有音讯了，之前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不声不响也不回家。

“报警吧！只能这样了。”这是儿子先开的口。”

五

警察办事的效率很快，几乎在报警后一个小时就找到了老刘，他被拘留了，刚刚好拘留已经五天，因为赌钱。

一家人在拘留所见到老刘时，他憔悴了不少，心虚地说自己已经输了两万多块钱，对不起家人。

在拘留所呆的五天让老刘觉得极其狼狈，甚至在里面还挨了打，虽然有吃有喝，但绝不是他喜欢的。被接回家后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不敢面对家人，但家人们，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责骂老刘。

等一家人都睡下了，天上的满月悄悄从云层里踱步出来，意味着明儿个会是一个好晴天。

儿子儿媳躺在床上，可以清晰地听见从老刘两口子房里传出的训斥声，老刘妻子白天没有发作，终究是在晚上讲这几天的气全部发出来了。

这一夜，老刘妻子睡得比以往都要好，在梦里，她好像回到自己刚生下儿女的时候。那时的老刘整日辛苦忙着泥瓦活，极少对她陪伴，但那时，她却感到无比幸福。

这夜的心思，只有天上的那轮满月，看在眼里。

清早，等老刘妻子醒来，身边人已是不在，她心里稍作沉思，便慌忙起来，找遍了屋里屋外，不见老刘。又赶忙叫起儿子问询，嘴里咒骂着:”这没良心的东西，犯了错还说不得了，又跑了！骂他两句就闹失踪，死外面才好。”

还不等儿子开口，老刘骑着摩托车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一条新鲜的鱼，看着一家人站在门口，笑着说道:”新鲜的巴沙鱼，今天来尝尝我的手艺。”

此刻没有人注意到，老刘妻子的眼角，隐忍着泪水。

顾       问：王夏子

覃世良

李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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