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两个女生
两个女生
立夏时节，美丽的太湖边上，五星级酒店的奢华大厅里，站立着好些个刚从演艺学院毕业的女生。她们一个个貌若天仙，今儿齐聚这里，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在铺着红地毯的长廊尽头，那个装修精美的大房间里，我们这个国家小有名气的二流导演秦波先生，正在为他准备酬拍的新电影海选女主角。这可是千载难逢，可以让人一夜成名的绝好机会。根据已往规律，只要被秦波看中的女孩，哪怕是土得掉渣，最后都前途光明，个个星光灿烂;名声、地位、金钱应有尽有。正因为有这么让人心驰神往的可能，每个女生的脸上都充满了紧张和不安。她们都在给自己暗自鼓劲，希望拿出最佳状态，迎接秦导那独特而又挑剔的眼光。
在这群怀揣梦想的美女一边焦急等待，一边低声交流的时候，宾馆的旋转玻璃门那儿又并肩走来两位女生。她们显然对自己姗姗来迟感到不好意思，迅速找了个角落静静地等了。其中的一个女生格外惹人注意。并不是她衣着更性感暴露，或者长得更加出类拔萃。恰恰相反，她貌相普通，走在大街上，绝不会有太高的回头率。而且穿着也很朴素，一件洁白的T恤衫，下摆塞在浅蓝色的牛仔裤里，倒是衫子上印着的秦波导演的头像很有一些创意。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刻意化装的痕迹，圆圆的脸蛋还保留着许多稚嫩的气息，尤其那双大眼睛，显得更加天真无邪。虽然这个词多用来形容小孩，我们还是忍不住在她身上用一回。
她叫媛媛，与她并肩而行的女生是她的闺蜜，名叫薇薇。她们都是地道的江南人，在充满诗情画意的水乡长大，从小学一起考进演艺学院。两个形影不离的好姊妹，性格和家庭状况却有着天差地别。媛媛文静，不爱说话，性格内向，处处像兔子一样谨慎，总被男生嘲笑是个保守派。薇薇泼辣，爱穿性感的露肩吊带裙，比男孩子还要胆大，讲起来话来像机关枪滔滔不绝，充满了穿透力。媛媛的爸爸是钢厂的锅炉工，烧了二十多年的开水。除了逢年过节，可以换一身像样的衣服，平常都穿那套深蓝色的工作服。这样也好，一件新买的衣服能穿十几年。他的妻子以前在食品厂上班，后来企业倒闭了，她只好给人家送牛奶，每天起得比公鸡还要早。两口子含辛茹苦，挣来的钱都用来培养媛媛。女儿出息，是他们最大的心愿。薇薇的爸爸可就厉害了，是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总，奋斗一生挣得家大业大。妻子是证券交易所的贵宾会员，脑子特别好使，每年挣得的钱不比丈夫少。他们膝下一儿一女，薇薇像父亲有魄力，儿子像母亲精明。
面试一直进行到下午五点。根据秦波导演做事一贯雷厉风行的习惯，结果将会很快公布出来，而不是通过书信或者电话通知，多少减少了让人等待的熬煎。半个小时过后，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从面试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径直走到大厅里。他是秦导的助理，受过高等教育。他面对着一群惴惴不安的女生，先说了好多无关紧要的感谢的话；最后才提到重点，“根据秦波导演的建议，请媛媛和薇薇两位女生明天继续来这里一下，恭喜你们，被录用了。”
一听到这个激动人心的结果，媛媛和薇薇高兴得险些蹦起来。两人互相祝贺，紧紧地抱在一起。其他女生则带着羡慕、嫉妒和失落，怏怏地离开了大厅。外面虽然绿色盎然，芳草鲜美，却一点也引不起她们的兴趣，天空在眼里仿佛很晦暗，满脑子想像着那两个幸运的女生，将来会变成多耀眼的名星，名字和照片见诸于各种报刊和网络。
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同样在两个家庭掀起了轩然大波。媛媛的爸爸和妈妈激动得热泪盈眶，捧着女儿的脸蛋狂热地亲个不停。多年辛苦的付出，终于结成了丰硕的果实。没有一个中国人不会不知道，只要被秦波导演相中，未来就是麻雀变凤凰的传奇，这样活生生的例子举不胜举。对于一个经常为缺钱烦恼的家庭而言，这是多么大的惊喜。想到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两口子被血液沸腾得一夜不能合眼，一直到天亮还热度不减。薇薇的爸爸妈妈倒不是为了钱而激动，因为他们已经很有钱了。他们一想到自己的名字会随着女儿的大红大紫而变得家喻户晓，就开心得眉开眼笑。爸爸甚至动了更大的念头，自己为女儿投资拍个电影，顺便在其中露个脸。从挣钱到沽名钓誉，也算是人格的一个升华。
第二天上午，媛媛和薇薇如约来到酒店。这两位一脚刚踏进娱乐圈的新人，从这刻开始，真正感受到了这个圈子的奢侈。她们被年轻的助理带上了一辆高档轿车，车身黑得发亮。车子开过林荫大道，穿过跨湖大桥，来到影视城的湖边码头，上了一艘白色的豪华游轮。秦波已经在舱内等侯他们了。他今天穿了一身宽松的便装，戴副墨镜，似乎娱乐圈的人很喜欢这玩艺，生怕被人认出。他今年五十五岁，中等个子看上去蛮结实。不知道是为了艺术过分劳累，还是过多了夜生活，四方脸上布满了褶子，像榆树皮一样，一笑起来两只小眼睛翕成缝。他热情而又端庄地招呼两位女生在桌前坐下，上面摆满的吃的喝的。
游轮缓慢地行驶在白浪淘天的太湖上，不时传来轮船汽笛低沉的吼声。岸边绿色的山峦绵延几十里，白鹭灰鹭张着很宽的翅膀盘旋在山林的上空。她俩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听着秦波侃侃而谈。他兴致开始变高，既向她们传授演戏的技巧，又给她们的未来描绘了一张美好的蓝图。服务生则不停地给他们添加饮料与水果。趁着一次去洗手间的机会，秦波很自然地和薇薇坐到了一起，这个时候他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凭着女孩子敏感的直觉，薇薇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有想法，立刻变得不安起来。
他们一直玩到天黑，才回到酒店。媛媛和薇薇向秦波导演告辞，准备回家。他立刻态度严肃了，说道，“作为一个演员，要把心思放在事业上，不要光想着回家。将来，你们可能几个月甚至几年不回家，那怎么办？”
她们觉得导演的话很有道理，便留了下来。秦波预订了一个四人包厢，里面已经上满了各种吃食，有中式也有西式，还有几瓶名贵红酒。也许是有意的安排，秦波和薇薇坐在了一道，媛媛和助理坐在对过。在跳跃的烛光下和优美的音乐中，两个男人频频向她俩举杯。她们本不喝酒，又盛情难却，只好端杯回敬。酒过三巡，秦波赭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许多色态。他的话越来越多，手总是不安分地触碰薇薇的小手和胳膊。为了这个戏，女孩默默地忍着。她在学校里就听过这个圈子的许多阴暗面，没想到刚开始就亲身经历，她内心矛盾了。
薇薇的隐忍，更加助长了秦波的放肆。他的手开始伸过去搂女孩的腰了，甚至想撩起裙子。薇薇立刻把他的手挡开，他又不甘心，继续他的小动作。三番五次，薇薇终于忍无可忍了。她一下子站直身体，板着脸说，“秦先生，我是敬仰你的才华，愿意做你的一名学生。请你尊重我。”
秦波难堪地扫了对过两人一眼，“这……这有什么？我就是在教你怎么进入角色。”
薇薇轻戴一笑，“对不起，我不喜欢和老男人对戏。我男朋友又年轻又帅气。”
秦波嘟噜着脸，沉默了一会，“你知道这样和我说话，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薇薇一边离开座位，一边对她的朋友说，“你走吗？”
媛媛犹豫了，默不作声。薇薇知道她不想走，便一个人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识抬举！”秦波尴尬地喝了一口红酒，嘴里叽咕着。
“导演，您不要生气了，我敬您一杯。”媛媛突然亮开清脆的嗓子，殷勤地向他举起了杯子。
这个时候，秦波才把他的视线完全地注意到这位同样被他相中的女生身上。他想起当时所以选择她，并不是她长得特别漂亮，而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秀气和干净，还有她胸口画着他头像的T恤，也给他留下深深的好感。其实，他这次来江南海选演员，还有另外一个小秘密。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唯一的女儿也已二十大几，妻子和自己离婚多年。他不能再像几年前那样放纵，他想再婚，组一个温暖的家。他是北方人，最爱江南女子那种绵柔之美。想到这些，他忍不住龇着嘴，笑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媛媛害臊地摇摇头，“我可是您忠实的大粉丝，特别崇拜您！”
不知道什么时候，助理知趣地悄悄地离开了这！
几个月以后，秦波和媛媛的感情急剧升温。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怀上了导演的孩子，于是就要求他给自己一个名份。秦波当然求之不得，爽快地答应下她提出的一切条件。当媛媛把自己要和导演结婚的消息告诉爸爸妈妈时，爸爸气得脸色铁青，打死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比自己还要大十来岁的男人。可是，能说会道的助理把一切诱人的条件都摆在他面前，他也只能长叹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女婿。
尽管媛媛和秦波的婚礼举行得很秘密，还是被一些媒体发现。于是，连篇累牍的报道见于报端网绪，声称这又是一个爱情的奇迹。只有薇薇会把手机一扔，讥诮地说道，“就扯吧，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一个女孩会爱上大三十多岁的男人。真没想到，表面上那么文静，却长着一颗那么爱财、贪慕虚荣的心。”
十年时间很快过去，薇薇并没有因为放弃那个机会懊悔过。她在另一个天地大显身手，从父亲身上遗传的经商基因，这些年干得风生水起。媛媛三十一岁了，依然素净好看，只是没有演过一部戏。秦波觉得，尤物只能自己一人欣赏。在太湖边上，买了一栋超大豪华别墅，媛媛一家人都住在里面，一人一辆轿车代步。十年时间里，她一口气为导演生了五个娃娃。照这种趋势，只要导演身体够棒，她还可以再生。反正有钱人不在乎罚款和培养的费用。媛媛有时也会和丈夫、孩子一起抛头露面。媒体都习惯称她为秦太太了。一家人的合影很多地方都能搜到。尽管两口子笑得很灿烂，总给人怪怪的感觉。他们一老一少，已然不像夫妻，更像父亲和女儿。女人地位越来越高的今天，媛媛的选择确实平添了不少讽刺的味道。
插图/网络
作 者 简 介
潘新华，江苏宝应人，笔名:巴尔扎克的粉丝，普通工人，喜欢写故事，小说，叙事散文，发表于诸文学网站，《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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