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俊 | “吃得开”（小说）

“吃得开”

文|赵红俊

人们已经把吃得开的真名忽略，大家都叫他吃得开。

吃得开原本是农村人，之所以叫他吃得开，根源在土地流转这回事儿。

土地流转了，吃得开就无所事事。

不会打扑克也不会搓麻将，干什么呢？亏得吃得开会闻。

叫他吃得开也不全怪土地流转，土地流转后别的人都轻装上阵出去务工，吃得开属高小文化阶层，在学校里学的字，因为辍学后扶了几年手扶拖拉机，也就基本上在拖拉机的轰隆声中忘得一二干净。

吃得开看着背被子挎包的兄弟们三三两两往汽车站奔，心里思忖：“进了大城市，转罢这车转那车，万一坐迷了，回得转回不得转，那都不好说了。

听说城里那茅司岗门口写的是英文，钻错地儿就丢人了不是。在家安生啊，咱还是守在家里牢稳。

在家不打牌不打麻将，于是就东游游西转转。

东转西转，村子里哪家的院子里飘出来烹炸的香味，免不掉让吃得开半闭眼皱了皱鼻子闻了又闻。

才开始也只是闻闻，闻得时间久了，就勾出了嗓子眼里的馋虫。

馋虫搅晃得厉害了，身子就不由自主顺着香味，去寻觅香味的“根”。

开始，进准备办席面的人家的门还有些羞怯，伸头探脑张望许久而踌躇不前，巴望着有人给自己打个招呼。

殊不知烹炸的谨小慎微，切菜的刀刀细心，烧锅的轻填慢续，洗刷的小心翼翼，主家要全盘照应也无暇顾及，门外吃得开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有人邀请让进也确实不容易。

有一天，一个打下手的小姑娘端了一盆开剥鲤鱼洗涮水，站定门里伸一双秀胳臂信手一甩，把脏兮兮的汤水往门外泼去。

这时候，吃得开刚好伸出了窥探的头，只听“哗啦”一声，一盆水准准准迎头泼个正着。

姑娘和吃得开“啊”的惊叫声同时响起，稀哩稠哩，腥哩臭哩，顺着吃得开的脸上往下流。

一霎那间，白白的鱼鳞、蚯蚓般的鱼肚、鲜红的鱼鳃，从吃得开的额头，急匆匆遍布了棉袄的前胸。

吃得开猝不及防中，挥手从脑门往下一扒拉，除了脸上五花六道，分发头愕然变成了柿饼头。

他二人的“啊”声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厨工伙夫一干人等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路前往观看，当然主人家也来得急匆匆。

大伙儿见女子正在用手扒拉吃得开胸前的菜屑、鱼鳞，立马明白了事情的原为，主人家明知自己有些理短，急忙忙拉住吃得开的袄袖往院子里扯。

洗荡完毕，吃得开何等伶俐之人，也就顺腿搓绳，嘴巴刁着烟卷子忙了起来。

吃得开实可谓把自己当作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劈柴洗菜捯饬媒炉子，伸胳臂卷袖干了起来。

往下呢，不必细说，第二天没开席前陪着招待组的人吃垫肚子饭时一起吃，喝白酒时一同饮。

客走席散，一干人用餐，主人家心里过意不去，还把吃得开同志让到了上位。自此，吃得开的名子也就名正言顺。

吃得开逢场不请自到，因为没文化，收钱写礼单的重任干不来，捯饬煤炉子也就首当其冲。

一场场一场场，吃得开老是弄得烟熏火燎的，时间久了，就免不掉心生烦腻。

吃得开心中思忖，自己肚子里没墨水可是仪表堂堂，老是给厨子打下手有些不甘，就又把自己的前途命运策划了一番。

村人有娶亲嫁姑娘的，吃得开不再前一天就去而是即将开席才到场，慌慌张张帮忙吆喝，也只是装模作样，实际目的是坐桌品尝。

后来农村办酒席实行了一条龙的全承包服务形式，不用邻里乡亲帮忙，吃得开在吃席这方面，几乎成了半失业状态。只能在丧葬的席面上，因为天黑和人员复杂，支事客只管支事，灶上人忙活不迭，主人家哭天嚎地，没人顾及查看来人面目，吃得开就坐在席面上挥撒自如了。

后来，吃得开混进了娶儿媳人家的席面里，送亲人以为这位行动谦谦君子的人是主家陪客的，主人家以为这位人五人六的人是属于送亲队伍中的大员，吃得开也就冠冕堂皇地在这高规格的席面上游刃有余。

吃得开的近门侄子提议说：“吃大叔，去城里逛逛吧，你看你现如今红光满面大腹便便的，去城里哪个敢把你看作乡下人？”

吃得开一想觉得有理，就骑着个破车子城里逍遥去了。

正当午前，没铃没闸的自行车往饭店门外的法国梧桐树干上靠稳，拍打拍打中山装上的灰尘，往手心呸一点口水，在分发头上理顺几理顺（请友们注意，我们的吃同志己经把寸板头改为分发式了），然后大摇大摆地进了饭店二楼。

如今不讲旧时传下来的老规矩了，也就不按尊贵长幼排座次，吃得开混水摸鱼，也就入席就餐。

现如今，肥头大耳的吃得开，每次到办席面的人家去吃吃喝喝，返回路上有人问起在哪家赶酒席，吃得开总是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腔调，自豪地把这家人的官衔带名字说出来。

这时候人们就会揶揄：“不愧是'文化人’啊，真是吃得开！”。于是，吃得开的名字就震彻十里八乡。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赵红俊 ，笔名无语。河南省邓州市人。年虽古稀但笔耕不辍，已出版长篇《蹚过内心的河流》，《拂去岁月的封尘》和散文集《落花无意.拾花有情》，现正在创作新聊斋《云山雾海》，《西游新说》和武侠小说《生死藏》。意欲在沸腾的岁月一隅，诉说曾经的足迹，并努力完善初始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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