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有人问我家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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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我家在哪儿
陕西 陈茜
几年前，有人问我家在哪儿？我会干脆地说，家在某个县城，如今谁要问我家在哪儿，我会说我是州城人，不过说完，我心里会生出背叛故乡的胆怯和羞赧。
二十多年前我一个人下车站在州城北新街东段10号的大门前，是想不到这条街道这座城市以后也会是我的家，甚至家乡。那时候被搭讪问的最多的话就是你家是哪儿的？一个宿舍七个姑娘分别来自六座县城，三年时间里，无数个夜晚都是在对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小城小镇，老屋村庄，家和校园，街道和同学的回忆描述中入睡。那时的想家，是想母亲做的饭菜，是想和父母一起生活的温暖，想身在这座城，心却在那座城的孤单。七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就像婴儿慢慢剥离母体一样，在异地他乡的三年时间里慢慢独立慢慢觉醒。
县城和州城虽然只有一百多公里的距离，可是方言，饮食，气候环境都有很大差别。州城小吃多，特色多，建平水煎包，叶家擀面皮，烧肠、罐罐面，大烩菜，饺子砂锅泡馍都有十几年的老店。三五好友，一顿面皮是请客，半斤饺子是请客，七八个凉菜热菜喝瓶酒，再来一窝绿豆面片也是请客。而在县城里要想吃到好吃的饭菜，是要去家里的。每年正月有轮着吃家宴的习俗，记忆里四姑家的糖醋腊排，小姨家的鸡蛋皮肉饺，都是绝味美食，还有各家不同菜式的十三花，每一顿宴请都费时费力却是尽心尽意。以至于定居州城后，我这在老家都不算会做饭的人，凭记忆做几道菜就让州城的亲戚朋友们夸来夸去，总是说看人家县城人就是会生活，自家做的菜比饭馆里的菜还好吃，也会转过身撇嘴说到真是不嫌枉累，乡里人就知道讲究吃。
就这样不知不觉在州城住了十五年，说得一口流利的州城话，面对家人和同事会自如的在县城话和州城话之间切换。看着北新街两旁的梧桐树春绿夏翠秋黄冬白，树下的商铺间穿插了大学、银行，行署，医院和巷子，这些建筑宽窄不一、大小不同、前后也不怎么一致，可却像是上辈子都排列好了，看起来杂乱又顺眼，亲切又和气。店门前的过客是流水的兵，熙熙攘攘，却也不全是，比如我每天上下班四趟，算是准时又固定的老主顾了。十几年时间里，哪家店物美价优，哪家老板是外地人，哪家开了分店，慢慢就知晓了……换个角度，店员也是知道我和像我一样的主顾们都在哪儿上班，穿多大鞋，孩子多大……这些具体的人，细碎详实的信息消融了我和这座城市的距离，也努力将我一点一点的淹没在市井里，归属于这座城市。可有人问我家是哪儿的，我还是会脱口回答我是县城人，好像我从没放下过县城的牵挂。
每年腊月去看父母，车一到县城我的心跳就快起来，打开车窗，县城街道的风是那么的香，像老家烟囱冒出的炊烟味，像饥饿闻到厨房里飘出的葱蒜味，我使劲的呼吸两口县城的空气，心里会感到说不出的熨帖舒坦。晚上和父母吃了饭，陪母亲走路或者陪父母看了新闻联播后，我总还要自己去县城街道走一走。最好下了雨，行人很少，撑把伞，暖黄的路灯照着湿漉漉的地面，我的影子一会在前一会在后的跟随着我。茶叶街，一中，红桥，文化路……很多路都变宽了，路边也长出满满的新楼房。我匆匆走过，重叠我少年的脚步，仿佛踏起满街的回音，那是旧的足音响应我现在的步伐，敲击我的倦怠。如果遇到同学或者熟人打个招呼问声“你回来了！”，心里又莫名的高兴好大一会儿。待回到州城以后，体内好像蓄积了一些力气和本钱，会感到生活有了些劲头。所以在州城，每当人问我家是哪儿的，我总是会不自觉的说我家在县城。
年初去汉江边出差，三百多公里之外，两个月时间，远离州城县城。汉江负责对接的同事们很是热情周到，紫阳蒸盆子、柴火灶饭和腊肉血豆腐很多菜是真的好过州城县城，汉江辽阔，一派江南风光也真的是好过州城县城。可是忙碌了半个月后的有天晚上我梦到了州城，梦到家里的山茶花开了，桌子上满是灰尘。接连几天又梦到北新街的梧桐树和店铺，还和几个熟悉的店员说了话。我想着再过过，我就该梦到县城的父母和县城的街道操场了。然而最后一个月里，并没有任何县城的影像，我却开始遏制不住的想念我州城的朋友们，小莉小宁小华小慧，我非常渴望能见她们一面，和她们说个话。在我打过的几个电话中，她们都很平静，并没有感受到我的想念，只觉得是有些天没见了，表示也很正常。我的失落加剧了想念，这种不由自主的想念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忽闪忽闪眨着眼睛看着我，看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呢，我倍受煎熬又不得不享受我这深深的惆怅。
汉江人没有问我家在哪儿，都知道我们是从州城来，不用说，都当我是州城人了。那段时间我突然意识到，州城的水早已融进我的血液里，客居州城十五霜，我终于把一座陌生的城市住成家，很有“客舍并州数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渡桑乾水，却望并州是故乡”的意味。也忽然觉得心底深处县城的那个家呢，应该是故乡了吧，童年少年的生长地是生命的源起，深深的根植在心底，是我回忆过去放牧心灵汲取力量的处所。而州城的家是吾身所在的烟火人家，是真切温情的居所。不知不觉离开故乡，住出了一个家乡，故乡永远在我的心里，家乡将比故乡更久远的魂牵梦绕在我心里，我想，以后如若有人问我家在哪儿，我应该会坦然又自豪地说我是州城人，我的家在商洛商州城。
陈茜，陕西商洛人，陕西省青年作协会员，散文学会会员，商洛市作协会员。《秦川》杂志签约作家，作家摇篮签约作家。先后在省市报刊和公众号公开发表散发30多篇，多篇散文在全国征文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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