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坊 | 辛廉颇:牛魔王
花洲文学
牛 魔 王
文|辛廉颇
清明时节,在莲花镇,牛肉在餐桌上是必不可少缺的!否则,待客的厚道度,就会大打折扣,特别是时下非洲肆虐的猪瘟仍然紧绷着非洲人民乃至全球人的神经,就连中国著名养猪企业——牧原公司在莲花镇的几个分场也不例外,凡是经过该场区附近500米范围内的公路的车辆,都安排有精干的专职人员昼夜负责消毒,不管是风尘仆仆赚钱养家的大卡货车,还是衣锦还乡扫墓祭祖的香车宝马,越是路途遥远,消毒越发细致,前后车轱辘,车体,前后挡风玻璃,左右车窗,密密麻麻喷上刺鼻的消毒液后,才能准入、经过、放行。
司马冲的姐夫驾驶着“大奔”从邓州市回莲花镇扫墓,也不例外。原计划被安排在镇上著名“牛系列”——德胜酒楼上,因为是同学,司马冲拉上我去陪客,菜都上齐了,司马冲接了个电话,被告知,临时有要事,打道回府了。
“任性!”司马冲嘟囔了一句,“有钱人的通病!”
“你确实有一点儿非我能比!”
似乎心情有点不大高兴,司马冲校长眼都没抬,在堆满凉拌牛肉片儿的方形白瓷盘中,自顾扒拉出一块嵌有淡黄色似松花蛋色泽、别具一格的准长方形牛肉片,用筷子尖夹着肉片的上边沿,在中午透窗的明亮的光线下,经过十分挑剔的双目,审视2秒钟之后,准确地分辨出“确实”是一片带筋的上等的牛腱,才放心地投入不拒美味的口中,调动着咀嚼肌,指挥着有力的牙齿,仔仔细细享用的同时,顺便严谨地抛出了我本人不曾想到而且十分有限的优点。
“得了吧!哪点儿?”
我夹的一小段带葱叶的葱瓣停滞在送往口中的途中,似乎大脑的司令部已给嘴巴下达了——搞不清楚如此微乎其微的小问题,就不配享用一样,即便它不是牛肉,却是粘有牛肉味的配料——的命令。
“往下听!”
司马冲将臼齿粉碎了的第一块牛肉,借喉咙、食道暗度陈仓向胃部秘密转移的同时,锐利的筷子尖,对准他情有独钟的有限的第二块嵌有牛筋的扇形牛肉片,进行了显然没有相让余地的没收,在咀嚼声中伴奏出三个并不含糊的字音的指令。
“你也啖一片,品品此牛肉是否与众不同?”筷子尖儿锋点牛肉片儿,眼神剜人自尊,强调道,“诡异的牛魔王的肉!”
“两个人物算是倒霉透顶了!”司马冲惋惜地说,但不像吃错牛肉片的遗憾。
我一哆嗦,竟将滞搁入口半途中一清二白的“葱瓣”抖落了,索性放下筷子仔细聆听……
“你总该知道,咱们莲花镇的两个风云人物吧?”司马冲冲着多年同事的我,似乎也觉察出,没人去横夺其爱的特殊牛肉片儿,放心地放下了筷子说,“一个是'百家神谈’——黥大丞,另一个是他的邻居'一锤搞定’——晁淦。”
司马冲在没有当校长之前,在初中担任毕业班教授化学的时候,就是一个期期考勤全勤的无可挑剔的先进教师,在执法如山近乎苛刻的政教主任赵华军眼里,是个“可堪大用”的人物,但有三十年见识的王校长总是正告赵主任说,司马冲是个“眉头紧锁的低头汉”,必定另有图谋!“右胳膊骨折,吃力地使用左手板书,也没有耽误九年级毕业班学生半节课”,就是一个令人费解的举动——既没有递交寻常人于情于理理所当然的“请假条”,也没有思想上要求“进步”——写“入党申请书”之类的口头表示,真是个令人难以琢磨的奇怪人物。王校长往往在酒足饭饱的酒桌的上位上,接过俯首帖耳的下属恭恭敬敬递过来的精心挑选的牙签,认认真真地将躲藏在牙逢中的牛肉屑剔出来,弹出三尺开外,对着司马冲的姐夫——江湖豪哥郭总——郭金励——房地产开发老总声称:“你内弟司马冲老师,除了自视清高之外,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有你郭总的名人指点,眼下暂时空缺的副校长职位,不是说就没有一点希望!”
在上陪位的就是——酒非“南阳卧龙玉液”酒不饮,烟非“襄阳红金龙”香烟不抽的“百家神谈”黥大丞,对王校长“们”热衷于名牌,对名牌货色——诸如“茅台酒、中华烟”之类有特殊嗜好,一概熟视无睹。“百家神谈”的理论根据是——利润极高的名牌假货,普通老百姓无论财力还是权势任何一方面,都是没有资格享用的,而这些假货销售量极大,都到哪里了?“小拇脚趾头”都想得到(注:黥大丞的神谈妙语),于是屡次在位高权重的王校长“们”把酒问盏,挥斥方遒,尽享茅台美酒、中华香烟带来的“其喜洋洋者矣”的同时,黥大丞总是咧着大嘴笑嘿嘿地陪同同乐,却自嘲命薄,独自一人享用嗜好高雅的领导们不屑一顾的500毫升卧龙玉液当地酒,仰脖入喉,直至倾尽出最后一杯,之后,在良莠不齐的烟酒及昏暗灯光的氤氲中,缓缓地燃了一只红金龙香烟,在袅袅烟雾中,侃侃而谈,旁若无人——“'移花接木’最不成功的,当属春秋战国时期的黄歇!”黥大丞肌肉挂脸,花和尚鲁智深似的硕光的头颅泛着青光,茄皮眼睑低垂,遮蔽了屠牛毙狗的杀气,羊毛衫上翻,圆环独目的肚脐眼深陷在黑乎乎的鬃毛之中,使便便大腹多了几分威猛。
“我日,丞哥,你'神谈’的又是哪一出?”胆大文少只有小学水准的下陪位的晁淦一脸懵懂,只有傻笑发问的份儿。
“这你就不懂了!淦哥——”司马冲的姐夫郭金励象征性地用右手背隔空推了表兄晁淦一把,说道,“丞哥是七十年代的莲花镇的“戴帽”高中生,虽屈才没能上大学深造,但,每每逢集(莲花镇阴历逢单开集)白天拎大刀宰牛,夜晚却手不释卷,特别崇尚《春秋》大义!哪像你,杀牛只一锤——钝器宰杀,丝毫没有艺术感,亏你还是他多年的老邻居、好朋友!”
“黥老兄说的——莫非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四公子之一——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吗?”
南阳师院外语系毕业的王校长将牙签又探入八字胡下面左前侧靠近大牙的牙缝里,以嘴角做支点,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牙签的末端,上下微微撬动着,眼镜后面的小眼睛只眨巴了两下,就很轻易地点破了在晁淦看起来十分高深的密奥,但采用却是在官场中屡试不爽照顾领导情面——“相商、猜测、试探”的方式,既不会锋芒太露,也不会让领导小觑。
“高!实在是高!”黥大丞歪着脑袋,微闭着眼,滋滋地抽着左大腿板子支撑着左手臂擎着的红金龙香烟,头都没抬,伸出右手,在残存仅有三片牛肉的方瓷盘上方,竖立起粗壮有力但有一定弧形弯度的大拇哥,“真不愧为大校长啊!鬼谷子的'纵横捭阖’肯定没少研究!”
“可不是吗!人家王校长,虽然年级不大,却已经是'五朝元老’了!”郭总附和道,“每一届教办室主任都高看他一眼,视若智囊!”
“不敢!”王校长将一无所获的牙签抽出来,谦虚道,“'孟尝君田文、信陵君魏无忌、平原君赵胜、春申君黄歇’这四公子都是当时的豪杰,可以左右国家的局势!黄歇的明智忠信是出了名的,他会搞植物嫁接,这倒是初次听说!”
“非也!”连王校长智库都缺乏的材料的暗示,更加激发了黥大丞的“神谈”,脱口而出了一句上古的语句。
“咱们且不说,黄歇帮助楚威王熊完称帝、治楚克吴、解邯郸之围。”黥大丞像宰牛扯肠捞肚时,意外杀出来牛黄一样兴奋,灭掉烟,站起身,掀起眼睑,放出光芒。
“春申君黄歇事事为楚国操心,为楚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到了晚年,竟然为了不会生育的楚考烈王瞎操心!”黥大丞浓眉紧蹙似乎自己就是黄歇的师傅,埋怨弟子多事。
“这和'移花接木’啥关系?”一向把控大局的王校长,怕黥大丞云天雾地回不到主题,提示性地问了一句。
“竟然荒唐糊涂到什么程度?”稍顿了一下道,“你们猜一下!”
“把自己怀孕的漂亮的小老婆送给了楚王!”黥大丞竟等不及王校长有可能绝妙的回答而继续口若悬河:
“这难道不是'移花接木’?嗯~~~”黥大丞瞪着双目放出宰牛利刃般光芒,以粗壮犟筋凸露的脖颈为转轴,缓缓扭转着脑袋,扫视了一圈子,逼回了王校长质疑的目光,摊开双手坐了下来,自信满满地回到了主题,王校长似乎懂了,并且佩服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与吕不韦的套路一样!”王校长不肯示弱地补充道,“结局不会好的!”
“就是!”黥大丞由衷地赞许道,用似金刚的食指“梆当”敲了一下餐桌的边缘,“后来,被告发有篡夺大楚江山之嫌,被楚考烈王以'欺君之罪’斩于荆门(今湖北省荆门市)!”
“糊涂啊!”黥大丞提溜了一口烟,斜躺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吐出一缕青烟,叹了口气。
“你内弟张纪委,多次提到他的大学同学小冲,有机会给王校长介绍一下,压压重担,成长得更快些!”郭金励内容丰富的双眼瞅着黥大丞,不失时机地抛出了酒局的意图。
“这算个啥鸟事?”黥大丞乜斜着眼似乎不屑一顾道,“指头捣的官!王校长一句话的事儿!”
“咱们纪委书记是司马老师的同学?”王校长马上省略了“冲”字,收起了直呼其名的傲慢,惊讶道,“我说呢!真人不露才,城府太深了!”
“为什么不到'我们老板’家坐坐呢?”王校长捏着牙签抱着肩膀,机敏的小眼睛在近视镜后面,对着司马冲的姐夫郭金励,频率极高地的眨巴起来,似乎得不到肯定的答案,就不会停止'忽闪’一样执着地眨巴着。
“不瞒你说,昨晚上去了!”郭金励苦笑了一下,“但,就是叫不开门!”
“纪委张哥,事先还给他打了电话!”郭金励凑近王校长的耳边低声强调了一下。
“哦!”王校长终于暂停眼睛眨巴的动作,眼睛、眼镜、嘴巴、手势都呈“O”形状,
“没问题,包在哥——我的身上!”王校长将牙签弹到三尺开外的墙角,坐直了身子抖了抖竖领的夹克,强调了一句郭金励最想听到的话。
郭金励在王校长极负责任的眼神注视下,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向的自己左上衣的鼓鼓的口袋中……
“吃吧!”广大教师推荐的司马冲校长看我心不在焉的样子,亲自夹了一片牛肉,放到我面前的碟子里,继续说,“前天下午,我大老表晁淦宰牛,仍然是用布遮挡牛眼,以前,只一锤就锥杀了!”
“这——莲花镇人民都知道!”我插了一句,“否则,怎能号称'一锤搞定’呢?那可不是浪得虚名啊!”
“可是,你都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司马冲神色有点忧郁。
“第一锤像砸在石扳上,'哐当’一声,晁淦手臂发麻,铁锤被弹了回来,好悬,差一点弹到自己的肩膀上了,老牛却四平八稳,不哼、不哈、不倒、不反抗!”司马冲拳捶桌子面不解地叙述道。
“第二锤,仍然'咣嗵’一声,像是震在铁轨上,铁锤又被猛烈地弹了回来,差一点弹到晁淦的下巴上!倔强的老黄牛仍然纹丝不动。”司马冲两脚震地惊呼道。
“第三锤,晁淦双手举锤,狠狠直捣牛头!”司马冲站了起来,似乎自己就是晁淦,神情十分严肃,连说带比划道,“老牛'哞’一声嗷叫,一顿狂踢乱蹬,'咔嚓’一下,竟将晁淦的左小腿踢折了,但不屈的老牛仍然屹立不倒,傲视英雄,尽管被蒙面!躺倒在地的却是晁淦,汗如雨下,脸色仓白,痛苦异常!”
一桌人皆惊诧颤栗,腿肚子发软!
“这还不算完!”司马冲继续说,“当街的老邻居黥大丞,一看铁哥们晁淦被踢倒在地,怒从胆边起,甩掉夹克上衣,拎起足有三尺来长、锋利无比的屠牛刀,一刀捅向那头老牛的心脏,血溅数丈开外,老牛仰天'哞——哞——’大吼两嗓,'扑通’一声,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吧嗒!”我的筷子被惊落在地板上,司马冲全然不顾继续说:“更诡异的是当天晚上,黥大丞上楼梯一脚踩空,身体失衡,仰面摔倒,抢救无效,终年五十五岁!”
在众人唏嘘声中,司马冲校长冲着我不客气命令道:“你就文笔比我强,请记录吧!”
“哦!”我惊异地捡起筷子,想着司马冲的姐夫郭金励所谓“要事”只不过是“逃之夭夭”的代名词,是否与此有关,实在是没有心情去迅探之,并且,司马冲特批给我碟中的那片牛肉再也吃不下去了……
(作者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索鹏,男,笔名“辛廉颇”,河南邓州人,先后任都司镇小、小河刘学校、户张学校校长,现任邓州市都司镇八里小学校长,中学高级教师,邓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刁河文苑》、《花洲文学》编委。工作之余常偶有所感,形成文字以记之,以博同仁及同学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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