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建周 ｜ 一个人的村庄

一个人的村庄

文｜姚建周

一

其实是一个组，这里我们权做村庄。

尽管我跟他十多年的交集，山高路长，地理远僻，去他家的次数并不很多。

第一次见他，移民搬迁后。二个人，娘俩。老母亲佝偻瘦小，耳朵背眼睛花，气息细弱的风都能把她吹走。果真，不到二年，她就走了。

确切说，这村组还另有二家共十几个人。

那年搬迁，有的村庄整搬整迁，有的村庄或多或少留下一部分搬不走的，这十几个人中他们就是后者。

原先村组里居住近百十人，鸡鸣狗吠，你来我往，端碗饭大家蹲在井边树下的石块上边吃边聊，说个荤话笑喷了，眼泪里还晃动着浓浓的乡情和肆笑。

现在，“篱芭，女人，狗”不在；那些不知住了几代，斑驳斜裂，黑灰烟熏的土坯房，曾几何时还依稀可见的历史文化遗迹：语录，忠字，阶级年代的政治标语墙壁；残垣乱石掩埋前的欢声笑语，也都不在。只有井口悄然挂满的绿苔，废墟上疯长起来的孤寂，让剩下来那二家再也不甘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戚戚地去了城里。

名副其实，村庄里，住下来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二

村庄背靠金花岈山，盛湾境内的一座高山。陡峭的山势，在丹江湖边屈指可数。站在山顶，临风极目，清澈碧绿的河水，不远处的鱼关尽收眼底。让人眩晕，一下子会涌起“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句，还可顿生“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飘然感觉。山脚下一绝壁，颇具意味，――“丈把崖”，成了村庄的组名。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人们的艰辛，让人很容易想到新乡那个郭亮村。好在，该搬的搬了，该走的走了。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执意住下来，人家可是鸟往高处飞，他步履悬崖 ，执“迷”不悟，偏要水往低处流？

我一直茫然不解，一直疑惑重重。

三

这次去，见他已是3口之家。女人很朴实，也很热情，见有“客”来，赶忙进了厨房。他告诉我，女人是从网上“淘”来的“宝”，女儿去年生的，一岁多了。

女儿扶着妈妈伊呀蹒跚，鸡鸭在院落里悠闲觅食。原来的旧坯房已被拆除，干净敞亮的混凝土结构房屋，政府帮扶贫困户给盖上的，豫广网也进了家门。

“真的得感谢政府，感谢网络，要不兄弟还是孤身一人呢!”他说，像他这样30多岁的人，这样的居住条件，不是政策好，想拥有一个家，还真怕是做梦而已。

我赞许他的话，却又不无玩笑地说:“这就好，像诸葛亮，深居茅庐，遍知天下事。有网，有很多人跟你说话，生活不孤单，世界在眼前。”

“若在从前，你能不是：只有我的忙碌才能赶走一天天的日子，一天天的寂寥；只有我的声音呼喊过去，再回声过来与我对话？”

“呵呵。政府给我们资金帮扶，技术支持，牲畜补贴，网络让我信息灵，知销路，懂市场。你看我成群的鸡鸭，十几头猪牛，一家人在一起，亲亲热热，衣食无忧，没喧嚣烦恼是非纠缠，比打工强吧？不搬迁也好，人迹少也好，咱该感恩知足了。何必要为搬迁，逃离祖祖辈辈生咱养咱的'穷’山沟，而争得乡情淡薄，亲情反目呢？只要勤劳，在哪儿都能快乐地生活。”

“说得好，哥给你点赞吧！”我们大笑起来。

“许久你也不来走动，兄弟想你了。这次请你来，是想要你来品品兄弟酿造的真正纯粮白酒，咱这可没一点掺假。”

品酒不行，去叙叙旧或可是真的。而我去，却是想看看他们，移民迁“安”了，不走的后移民，他们可安好？

我相信，时光荏苒，岁月冲刷，友情如酒，友情不假；丹江湖畔，他，以及那些迁出的，他们的做人为人，处事担当，更不假。

“你看我'淘’来了家庭，也淘来了致富门路。她娘家云南茶山人，茶叶炮制绝活，酿酒手艺家传……”

去就见他在忙着蒸馏取酒。他一边聊一边有条不紊，按照制酒的工艺流程，娴熟地操作着。靠墙一侧列放大小十多缸曲酵。不锈钢馏桶下火势欢快，酒从桶侧的龙头流下，清澈甘冽，满院飘香，好似一股馥郁甜透的蜂蜜，从他的笑意他的心底汩汩流出。

“酿酒和饲喂牲畜，一年要很多粮食的。”

“一年至少三四万斤玉米吧，酒糟是猪的好饲料呢。猪肯吃贪睡膘肥快。今年猪价贵，效益好。玉米买的少，主要还是自己种。”

全组四十多亩地，他种了一大半。种花生油菜，种芝麻玉米。他说各项收入加起来，一年纯收入个四五万吧。

足不出户，这该是个不错的收入，我从心里为他高兴，只是感叹太辛劳了。我有意言不由衷劝他，不要种那么多地。

“是累，可心里惬意，看着她娘们俩衣食无忧，心甘情愿陪我扎根这里，不贪恋，不奢求，我知足了。我有车(农机)，多见点收成是一方面，还有我不想说出的情结，不想让这些地荒芜。地不荒，我就感觉从前的乡亲都还在，他们只是走亲戚去，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看见庄稼，就看见了他们……”

他不会花言巧语，他哈多情。没想到我的话题惹他心，他的话语动我心，眼睛不由湿润起来。

一个人的村庄，一家人的村庄，后移民时代的村庄，他们的情怀同移民的情怀，一样宽广一样美，一样可敬又可亲。

“只要勤劳，在哪儿都可以快乐地生存。”这时刻，我才嗅到，他们生活的香味，美酒的香味，生命境界的香味……

“丈把崖”，一个村庄的名字，“一”个人的村庄，“绝”处亦可逢生。

2019.11.25写于盛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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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络

作者简介：姚建周，淅川盛湾人，淅川县作协会员。爱读书，尤喜唯美文字，偶有所感，充其量谓之心灵鸡汤。愿能温润你的眼睛，亦能触动你的心灵。微信: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