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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是一只“狼”，是一只让我至今一直想念并且担忧的“狼”。 自从八年前，也就是2012年冬季第一次读到四川成都青年女画家李薇漪撰写的《重返狼群》这本纪实小说后，这只名叫“格林”的狼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2014年，又一次从当当网上书店购买了《重返狼群》（第二部），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每逢闲暇，总是忍不住拿出这两本书翻一翻，总是忍不住阅读下去，一读就忘记了周围的事情和行走的时间。 也许受我的影响，两个姑娘很小就喜爱阅读郑渊洁写的童话故事，喜欢阅读关于大自然和“狼”的书籍。她们两个也许是最早阅读到《重返狼群》这部书的中国小读者之一，也许是00后的孩子们里面最早接触到中国环境保护问题和动物命运的小读者之一。书架上姜戎先生写的《狼图腾》，大姑娘已经看了很多次，并且偷偷地把《重返狼群》和《狼图腾》这两本书带去学校让老师和同学们看。这是她在小学5年级的事情。由此可见，家庭的氛围和家长的言行对孩子们的无形熏陶和引导。 直到现在，尽管两个姑娘已经进入了高中，她们已经发展了新的爱好，但是，一旦有机会和孩子们谈论起中国的自然生态和环境保护问题，我们总是不自觉地回到有关“狼”和“格林”的话题上。孩子们最爱说的一个问题是：“爸爸，‘格林’还好吗？‘他’还活着吗？” 是的，“格林”还好吗？“他”还活着吗？对于无数真心热爱大自然、真心关注中国的自然生态状况和环境保护的人们来说，这的确是一个无比沉重的话题。 尽管，“狼”的名声不好，狼让人厌恶、让人恐惧，让人想象和虚构出各种“色狼”、“恶狼”、“狼子野心”、“狼狈为奸”、“声名狼藉”、“东郭先生和狼”等种种负面的词汇、寓言故事以及各种恐怖的、不堪入目的画面。但实际上，真正表现出“狼子野心”的，是一个叫“人类”的物种里面很多很多的“人”；真正是“色狼”的，也是一个叫“人类”的物种里面很多很多的“人”。 狼不会说话，也不会写故事和小说，所有关于它们的事情都是一个叫“人类”的物种给它们编写出来并广为传播的。 可是现在，无论您对“狼”还抱着多么大的恐惧和偏见，应该鼓起勇气“怀念”狼。况且，“格林”的故事和“他”的特殊经历，告诉我们“人类”更应该“怀念”狼，更应该“怀念”狼的优秀品质以及狼群在生态链条中的重要位置，更应该关注中国的生态状况和环境保护事业。 是的，毫无疑问，这一切要源于和感谢那一只名叫“格林”的西部“草原狼”。 “格林”，一只地地道道的中国西部草原狼，2010年降生在中国西部的若尔盖大草原。然而，在他出生不到十天，他的父亲，一只勇敢、忠诚的大公狼，在外出捕猎“养家”的途中被盗猎分子杀害，被残忍地剥下了狼皮；他的母亲，一只钟情、坚贞的母狼，在得知“丈夫”的噩耗后，终日哀嚎祭奠“丈夫”的亡魂。没有了大公狼的护卫，这一家子狼是很难生存下去的。无奈之下，母狼果断地吞咽了盗猎分子撒下的毒诱饵，自杀殉情。这只殉情的母狼，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艰难地返回狼洞，用带毒的奶试图喂自己的孩子，并且狠心地撕咬自己的脊背，不给盗猎分子留下完整的狼皮，不给盗猎分子留下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世间万物也许皆有灵性。这一对狼夫妻，格林的父亲、母亲，用自己卓绝的行为谱写了一曲狼族群的哀婉情歌、悲怆的抗争故事。这就是狼族里的“牛郎织女”，这就是狼族里的“董永和七仙女”、狼族里的“阿诗玛、刘三姐”。 格林没有吃到母亲最后的奶。在当地牧民的干预下，他和自己的兄弟姐妹没有落到盗猎分子手中，而是被收留到了一个叫“南卡”的老牧民手里。可是，失去了父母亲的出生还不到十天的小狼崽们，在寒冷、缺少食物和照料、也许还有毒性发作等等的情况下，一只一只相继死去了。 格林的命运是不幸的。“他”成了“孤儿”。然而，“他”在不幸之中却万幸地遇到了自己的人类“母亲”——女画家李薇漪。李薇漪在若尔盖草原写生过程中，无意中得知了格林父母亲的悲壮故事，无比震撼和感动，费尽周折艰难地找到了老牧民“南卡”的帐篷，说服老牧民收留了这个狼族的“孤儿”，并根据草原的颜色（green）给“他”取名“格林”，开启了一段独特的中国“人狼情缘”。
在《重返狼群》（第一部）这本书中，女画家李薇漪详尽地讲述了她的“狼儿子”格林在人类的大都市社会成长和最终成功返回荒野的故事。在李薇漪的笔下，我们看到了李薇漪“育儿”的艰辛和快乐，看到了小狼格林的调皮、野性和生存智慧，看到了小狼格林成长和重返荒野的过程中经历的种种惊心动魄的故事。小狼格林和宠物狗“狐狸”的斗法和争宠、小区池塘里偷鱼、傍晚城市天台上的狼嚎、冒冒失失误闯大街、獒场血战、真情报答“母恩”、狼山驻守与野化实战、回归族群、“母子”重逢与依依别离，……，这一幕幕一场场的故事让人们或冷汗淋漓，或热血沸腾，抑或潸然泪下。在这些生动、曲折和令人牵肠百转的故事情节中，一个真正值得人们深思的问题逐步浮出水面：究竟是什么使小狼格林成为了“孤儿”？究竟是什么造成了小狼格林“身份认同”的困境？
本来，格林应该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属于他的荒原中，他本不应该来到属于人类的大都市，本不应该拥有一位人类“母亲”。尽管他是幸运的。在“母亲”李薇漪的精心呵护和严格训练下，格林为狼族保留了一份血脉并逐渐成长为一位驰骋于荒野的勇士。但是，伴随格林成长过程的始终是沉重的“身份认同”问题：格林是“狼”，狼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没有行政部门的许可，私人不能养狼，收养也不允许，那么，格林去哪里？哪里是他理想的成长之地？对于格林这样的“孤儿”，中国有没有合适的保护方法和成长栖息地？如何给格林一个合适的“身份”？这些都是目前难以回答的问题。救助到动物园吗？显然，李薇漪决不愿意看到“儿子”变成“囚徒”，一辈子生活在牢笼之中。其次，格林是“狼”，不是“狗”，然而，“狼”在大多数民众的心目中是残酷、冷血、嗜杀、忘恩负义的“猛兽”，私人养狼必然遭到举报。随着格林一天天长大和活动范围的迅速扩展，人类的都市社会已不再是庇护他的“家园”。第三，在野生狼群看来，与天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格林天生就是“叛徒”，这种“异类”对于狼群的生存是一个大大的“麻烦”，“他”带着强烈的人味，对天敌人类有着难以割舍的依赖性，甚至不会捕猎，不懂狼群的社会规则，驱逐或咬杀“他”就是最好的结局。
因此，我们看到，“狼孤儿”格林虽然被李薇漪挽救了生命并被抚养长大，但一个难以破解的“二元悖论”却逐渐形成：如果不救护格林，中国野生狼群失去了一份血脉和基因；救护了格林，那么，“他”是谁？“他”很难成为真正的“狼”，人类社会的种种制度和认知观念也不允许“他”变成“狗”，从而合法地生活在人群中。所以，我们看到，伴随着格林成长的，始终是这个身份认同问题，这也是萦绕在李薇漪心头的一个难以破解、日夜担忧的心结。无奈之中，“狼母”李薇漪在男友“亦风”的帮助下，下定决心带格林重返草原进行野化训练，历经了九个月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和种种危险后，终于“成功”地把格林送回了他的亲缘野生族群，化解了格林的“身份认同”难题。这也许是一份再不可被复制的“人狼情缘”。然而，在这份弥足珍贵的“人狼情缘”背后，却深深地反映出令人沉思的深层社会问题和自然生态问题。正如作家姜戎先生深情而悲壮地写道，“狼母的这项纪录尤显珍贵，珍贵到可能以后再也无人破此纪录了。李薇漪真可能成为‘李唯一’——中国当代唯一的狼女。这是她的荣誉，但这也是她、中国生态环境、狼群以及其他动物的悲哀。”格林的“身份认同”问题解决了，但脆弱的草原环境、虚弱无力的草原保护政策、不加节制的人类活动和无比猖獗的盗猎行为以及隐藏在盗猎活动背后的“黑色产业链”，使“格林”和他的狼族群每时每刻依然处于高度危险之中。
尤其是对于“格林”这个“狼中之人”来说，他永远铭记着他的“母亲”，永远怀念着“母亲”与他在人类社会中度过的美好而难忘的时光，他永远带着人类的“母亲和父亲”烙在他身上的“人味”。但他是“狼”，他身上的“人味”使他不自觉地“亲近”人类，这恰恰给盗猎分子猎捕“他”以及其他狼族成员提供了最好的渠道和机会。伴随着格林的长大和成功回归狼群的，永远是李薇漪和亦风的担忧及恐惧。李薇漪在《重返狼群》（第二部）中含泪写道，“这让人放心不下的狼儿子，自从2011年2月2日回归狼群到现在，他离开我们有七百多天了，这七百多个日夜，我没有一天不想他。……。我将格林的故事写成<重返狼群>，让更多的人记住这只小狼，让更多的眼睛关注中国狼的生存。人们最牵挂的就是格林现在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每当人们问起，我的心就紧缩在一起，我很怕，怕突然有一天传来格林被捕杀的消息，……。我更怕的是，再也找不到他了……。”李薇漪的心情何尝不是所有关心格林的命运、所有关心中国草原和中国生态环境保护的人们的共同心情。然而，该面对的，我们依然必须面对。格林的真正狼父亲、狼母亲曾经遭遇的凶险环境，在格林回归族群之后，格林也好、他的狼族群也好，关心和牵挂他的每一个人也好，都必须面对。与“母亲”李薇漪在一起的日子，困惑格林的是“身份认同”问题；回归狼群之后的日子，困惑格林的是人类的残忍和狼群生存问题。无论哪一个问题，从根源上讲，都是人类社会的制度和政策规则强加给大自然和动物世界带来的。人类难辞其咎。
如果说《重返狼群》（第一部）主要探讨的是如何解决格林的身份认同这个核心问题，《重返狼群》（第二部）则展示了格林及其族群艰难而凶险的生存和延续问题。这是两个前后相继、无法割裂的问题。细读《重返狼群》（第二部）这本书，读者一定会深深感受到无所不在的人类旅游活动对草原生态环境的严重干扰以及对动物栖息地的破坏；一定会深深感受到无处不在的网围栏对动物迁徙和动物领地的任性撕裂；一定会深深感受到罪大恶极的盗猎活动和黑色产业链对草原生态和动物种群的毁灭性掠夺；一定会深深感受到草原生命的扼腕叹息与大自然对人类活动的冷酷报复。在这部书中，狐狸一家的悲惨结局、黑颈鹤一家的无言哭诉、格林的孩子们的惨痛经历，还有无数在人类掠夺之手威胁下的无奈逃亡的草原动物以及盗猎分子的狡猾、凶残与狞笑等等，都深深地被印在了人们的脑海里。
细细思索，我们会发现，草原本来就是一个自成体系的良性生态循环系统：狼虽然捕食旱獭、鼠兔、野兔、黄羊等动物，但正因为有了狼以及其他大型肉食动物，草原的其他动物才提高了种群的警觉性、保持了种群健康。正因为有了狼和其他大型肉食动物，各种动物的种群数量才维持了一种天然的平衡。千百年来，草原上很少发生瘟疫，始终保持着蓝天碧水白云。狼捕食非常艰难，狼从不浪费食物，从不破坏珍贵的自然资源，对食物保持着高度的尊崇。狼群团结，狼群忠诚，狼群做事具有高度的忍耐性、战斗性、策略性。草原上的动物其实都是“朋友”。雪雀与抓雪雀的猎隼是“好姐妹”，旱獭与棕熊是“好兄弟”，狼、猞猁、赤狐与它们“食物”之间的关系，亦是如此。草原上的牧民与狼也是“朋友”。草原上的牧民既威慑狼、控制狼的数量，也爱狼敬狼。牧民深知，有了狼，才使草场更有生机；有了狼，才“逼迫”牲畜更加健康。
然而，这一切都在近40年里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草场承包政策和草场私有化使得网围栏遍布草原，游牧文明已变成人们遥远的记忆；资本的入侵试图把所有的牲畜从生活用品转变为商品，刺激牲畜的过度繁殖和过度放牧；资本的入侵使千百年的草场变成矿区，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经济发展”和一个叫“钱”的东西，野生动物的栖息地被破坏，荒野流浪和夺命逃窜成为动物的家常便饭。无处不在的游客和对野味以及动物皮毛制品的追求使草原动物成为了人类最大的“爱好”和“宝藏”。罪不可赦的盗猎活动和黑色产业链掠夺了草原可被掠夺的一切，狼没有食物，不得不犯禁偷猎人类的牛羊，人狼大战永不停歇。“禁牧移民”政策深刻地改变了牧民的生计和生活方式，草地不再放牧，牧民迁离了原来的家园，更方便了盗猎活动和资本的掠夺。草原生态的急剧恶化构成了“格林”与他的族群的悲歌，这同时也是草原所有动植物和草原生态演化本身的悲歌。草原旱灾与雨灾的交替肆虐、草原的荒漠化与沙尘暴的侵袭、鼠疫的不断产生、失去生计的牧民与紧张对立的民族关系、官民关系等等，都是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最丰厚的“礼物”。
人类呀，请收起你们贪婪的攫取之手吧，请停止对草原的过度掠夺。草原不仅是我们也是你们的生态屏障啊！草场的破坏一定会引来疫病的流行和风沙的肆虐，那时候，毁灭的不仅是自然界的生灵，也包括你们人类自己。人类呀，请反思你们的发展方式和政策制度吧，希望你们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希望你们降低经济发展的节奏，希望你们公平地对待大自然的资源，与地球上其他物种和你们的后代子孙共享这个蔚蓝色的星球。恍惚之中，我仿佛听到了“格林”充满深情和正义的诉求与呼唤。格林呀，你是“狼中之人”，通过阅读你的故事，多少人彻底颠覆了对狼族的偏见和无知。通过你，多少人重新发现了狼族的优秀品质，在狼族的字典里，一切仅仅是生存，从来就没有“贪婪”二字；在狼族的词汇里，一切尊奉自然法则，从来就没有“杀戮”一说；在狼族的行为里，一切都是“忠诚”和“勇敢”，从来就没有“忘恩负义”和“卑劣阴险”。格林呀，你是沟通人类世界和狼族世界的“桥梁”和“使者”。通过阅读你的故事，多少人了解了草原生态环境的脆弱和悲歌，多少人了解了狼族生存的艰难和执着。通过阅读你的故事，多少人开始关注草原生态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多少人开始反思草原保护和发展政策的局限和困境。
尽管这前面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要克服的障碍还太多太多。格林，你知道吗？由于近来爆发的新冠肺炎疫情，中国政府重新审视和启动了《野生动物保护法》的修订工作，你和你的狼族也许将会得到更严格的保护；中国公众也开始重新打量人与自然界、人与野生动物的关系，你和你的狼族、你和草原上的所有动物也许不再被驱赶和杀戮；由于这次新冠肺炎疫情，促使中国的环保人士、环保组织和相关官员将在政协和人大等会议上提出更高质量的议案，你和你的狼族也许将拥有更加安全和优良的栖息环境。也许，在你的故乡若尔盖草原，将会诞生国家公园，届时，你和你的狼族将会更加顺畅地呼吸，将会更加健壮和活泼地奔跑在这一片亘古的荒原上。我们知道，你已经步入“老年”。野生狼群的寿命一般为8-10年，最长为15年左右。你是2010年出生的，在大家的印象里，好像你依然是生活在“狼母”李薇漪呵护下的“小格林”，但是，时间流逝终究把你变成了一个“垂暮老人”。即使这样，无数关爱你的人，依然希望你健康的生活着，希望你不再受盗猎分子的非法侵扰，希望你的儿孙能为你猎捕到可口的食物，希望你依旧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人类母亲——李薇漪。
但愿你们再次相见之时，若尔盖草原山野静谧，绿草萋萋，牛羊满地，山头不再光秃，盗猎不再猖獗，人类更加尊重生命，尊重自然，若尔盖草原成为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天堂——牧民悠闲地唱着牧歌，脚下兔鼠游走，间或传来悠长的狼嚎，日光温暖，月光恬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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