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人文 ‖ 1353】小说 · 宁夏隆德 罗菡 ——《走出黎明》
走出黎明
文‖宁夏隆德 罗菡
舒杨在大学里攻读历史专业,这与她父母的愿望是很不相符的,在中文系当老师的父亲希望她学习法律,毕业后做一名律师,在政法系任教的母亲则劝她读汉语言文学,将来成为一个作家或诗人。最终,舒杨坚持了自己的意见,选择了历史。她从小喜欢读《中国上下五千年》、《资治通鉴》等书,认识到历史是人类社会发展中的一面镜子,即使在这个让它不太热门的社会,历史的本质作用是不会变的。
上大三的一段时间里舒杨迷恋上了“女性解放运动”,她觉得女性作为和男性并存在社会上的群体,一直迈着艰难的步伐前进着,经过了漫长的发展历程,后来有很多意识觉醒的女性,她们代表所有同胞做起了同男性的抗争。为此舒杨翻阅了大量相关的历史资料,阅读了好多文学作品,包括中国的和西方国家的,她发现在意识形态不同的国度里,女性的命运却是惊人的相似。相比死板的历史资料,舒杨更喜欢文学作品中那些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在中国,早在南宋时期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词作就表达出了“自我欣赏”、“追求人格精神”的女性觉醒意识。国外的众多文学作品中,舒杨最喜欢《简爱》这本书,一连读了四遍,主人公简爱小小的身躯体现出强大的女性独立意识让她震撼。同时她也体会到要冲破男权主义,践行女性意识是需要勇气的,不光有意识上的觉醒还能付诸行动的女英雄秋瑾,她不仅写诗还参加了革命,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女性的价值,她是一位了不起的的角色。
舒杨非常庆幸自己生在了一个美好的时代,她每时每刻都在感受着与男同胞之间的平等。从小在家里父母一直彼此尊重,家务活由他们共同去做,父亲很体贴母亲,他总会干的多一些。他们都很尊重孩子,不强求女儿做事,把她完全看成是独立的个体,长大后舒杨慢慢体会到她的家是非常和谐、民主的,也培育了她独立自主的个性,舒杨一直都是个睿智、冷静的女孩子。她想自己将来结了婚,也要和丈夫孩子这样生活在一起。
在同学们的眼中,舒杨又是一个满身书香的高雅女孩,这些来源于她的家庭教育和温和的性格,所以她的朋友很多,但她不喜欢像其他同学一样把大把的时间花在交朋友、参加各种聚会上,她喜欢安静地读书。
初夏的一天下午,舒杨来到图书室,坐在靠窗的地方翻阅着最新的书刊。正当她专心阅读时两位男同学走了过来,坐在她对面的空位置上。其中一位笑着向她打招呼,舒杨看见是数学系的一位同学,之前他们一起打过几次乒乓球。打过招呼后他又介绍身旁的另一位男生,他是中文系的。舒杨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皮肤白皙,五官棱角分明,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睛,干净笔挺的白衬衫,尤其是他的个头,虽然坐着,却高出了周围其他同学好多。见舒杨盯着自己,他伸出手来说:“你好,我叫李大川,很高兴认识你”,舒杨握了握他的手,笑着说“这么修长的手指,我以为是音乐系弹钢琴的学生呢!”她的话让李大川微微红了脸,“可惜我没有摸过琴的!”他笑着说,舒杨觉得他的窘相有些可爱,更加显示出了文质彬彬的气质。
就这样,他们相识了,直到后来他们相恋,舒杨问李大川是什么时候爱上自己的,李大川笑着回答说自然是第一次见面时。
在图书馆认识后,舒杨和李大川的交往多了起来,李大川常常主动去找她打球或去图书馆看书,甚至一起去吃饭散步,再后来他们变成了要好的朋友。有一次在雨后的小树林里散步时李大川突然向舒杨表示他爱慕了她很久了,要她做自己的女朋友,舒杨虽然觉得有些惊讶,可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没有多加考虑就答应了他的请求。舒杨非常欣赏李大川阳光帅气的长相,谦和礼貌又不缺乏阳刚之气,尤其是善于体贴,他的举止让舒杨觉得是一个受过很好的家庭教育的人,即使后来她得知李大川来自农村,她不会在乎这些,她爱上他了。
自从有了男朋友,舒杨呆在宿舍里的时间少了,舍友们取笑她说还是男性的魅力大。舒杨觉得她们说得对,男朋友改变了她很多,爱情的力量使她每天精神十足的去学习和生活。李大川陪她走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校外的公园也是他们常去的地方。下雨天,他们撑着一把伞肩并肩走在林荫小道上,看着水滴从树叶上滴落下来,听着鸟儿们婉转的鸣叫,舒杨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惬意。冬季下雪时,李大川拉着她的手走在僻静的空地上,他们在洁白的雪地上踩着脚印,李大川踩出了两颗漂亮的桃心,并魔术般地拿出了蜡烛点燃了,他望着她笑道:“舒杨,你愿意嫁给我吗?”“愿意!”舒杨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奔上来拥抱着她,热烈地吻着她。接下来他们亲切地交谈着,谈论着未来的生活和工作,竟忘了时间。月亮不知不觉挂上了天空,他们坐在一个四周围着矮墙的小亭子里,望着镶嵌在空中镜子般的月亮。空气干燥又冷清,舒杨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李大川脱下棉衣强行要舒杨穿上,她紧紧靠在他的怀中,感到他的身子在颤抖,依然坦然地说笑着,舒杨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给得了她整个世界。
大学毕业后,舒杨自然愿意跟着李大川去他的家乡——一一个在全国都知名的贫穷小县城。这时父亲却干涉她的选择,他并不同意女儿和李大川深交下去。
“爸爸,我现在是成年人了,我有权利自己选择,我愿意跟着我的爱人走!”舒杨说道。
“我反对,你们已经朝着婚姻走下去了,作为家长我不同意这门婚事!”父亲严肃地说。
“理由呢,爸爸,因为他是一个没有家庭背景的农村人吗?您可是大学老师,怎么会有这么浅薄的看法!”舒杨做好了和父亲做一场争吵的准备。
“因为你们志不同道不合,你们之间有太大的差距!”父亲皱着眉头说。
“哈哈……,”舒杨笑了起来,“说白了不就是他的出身嘛,要嫁的人是我又不是您,我不在乎您又在乎什么呢?中国有这么多的农民,他们用自己的脊梁支撑着我们的国家,我真不理解您的这种偏见!”
“一切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婚姻不是儿戏,更不能靠一时的冲动。你嫁给他就等于嫁给他身边的一群人,他们不光物质贫乏,而且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杨杨,你没法和他们相处!”父亲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爸爸,没有这么夸张吧!”舒杨走到父亲身边,挽起他的一只胳膊,“爸爸,我知道您和妈妈非常爱我,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您就尊重我的选择好吗?我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李大川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他会给我幸福的。”
父亲了解女儿的脾气,她一旦决定下来就很难去改变,他叹口气说“既然你这么一意孤行,那所有的后果就自己来承担吧!”说完失望地走进了书房。
最终,舒杨争取到了婚姻的自由,跟着李大川走了。临走时,她从父亲沉默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和担忧,虽然李大川一再保证会照顾好她,甚至用传统的方式跪下给岳父岳母行礼,可丝毫没有减轻父亲的担忧。母亲抹着眼泪把她和父亲一半的积蓄交到女儿手里,告诉她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家里人说。舒杨对父母依依不舍,可她更愿意跟着爱人走。
李大川带着舒杨来到了一座小小的县城,又乘坐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一路颠簸来到了一个坐落在山坳里的小村子。村子很小,只有三四十户人家。用黄土夯筑的低矮土墙围起的院落零零散散地散落着,村子周围长着几棵已经落着黄叶的白杨树。李大川家的院子很小,里面是两排低矮的土坯房,几只羽毛脏乱的分辨不出颜色的瘦小母鸡在院子里穿梭着,一只火红的公鸡站在低矮的墙上发泄似的鸣叫了几声。眼前的景象让舒杨大吃一惊,来之前她想象过很多,但还是没有想到会是眼前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穿越了时空来到了解放前的中国农村。
听到了几声狗叫,院子里突然冒出了许多人,一群孩子围过来喊着“嫂子、”“舅妈”、“二妈”、“二奶奶”等不同的称呼,舒杨忙不迭是的答应着,这时一位白胡须的老人走上前来握住舒杨的手,激动地说“我们家大川真有出息,上了好大学,又带来了这么一个洋气的媳妇,看来我们李家要改变门风了,我这把老骨头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老人的牙掉落了大部分,剩余的参差不齐的排列着,说的话含糊不清,舒杨并没有完全听明白,李大川告诉她这是族里辈分最高的八太爷,九十多岁了。舒样这才明白来之前李大川为什么要买那么多的东西给大家做见面礼了。坐车的劳顿,让舒杨有些疲于应付大家的热情。终于进到屋子里了,舒杨才看见了李大川的父母,父亲满脸皱纹,耙子似的两只大手不停的来回搓着,他显然非常激动,可对着洋媳妇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母亲的脸很圆,像一个变蔫了的苹果,依然红彤彤的,她有些得意地向妯娌们招呼着。李大川的大姐近四十多岁了,和两个长得和她一般高的女儿围着舒杨问长问短,二姐则自作主张把他们带来的东西纷纷发给大家,李大川上高中的小妹没有回家来。
其他人散去后,李大川一家人坐在低矮的圆桌旁吃了晚饭,舒杨吃不惯婆婆做的饭,米饭煮的像稀饭,菜除了咸味吃不出其它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她把所有蔬菜炒在一起盛了上来,舒杨明显看见有几样是不能放在一起做的,会减弱它们的营养。她本不想多吃,李大川向她使眼色,婆婆和大姑姐不断劝吃,她不得不多吃一些。
李大川的家人很快给他们举行了婚礼。舒杨先被送到县城的一家宾馆里,第二天被几辆车接到李大川的家里去,到家后她被禁锢在新房里,门关着,窗帘也放了下来,李大川的一个表姐陪着她。舒杨听到屋外的孩子叫嚷个不停,他们要看看今天的新媳妇,可有人大声呵斥着。望着阴沉沉的新房,舒杨没有感到一丝的喜气,想着接下来是不是会被带到一间阴暗的屋子里,她要对着许多灵牌认祖归宗。果不其然,下午的时间里李大川进屋来了,带着她对李家的先祖碑位行礼,接着对每一位长辈行礼,舒杨来不及看清楚他们的脸,只觉得男男女女有许多人,她捣蒜般的磕着头,一直磕下去,最后她不知道究竟磕了多少下。晚上十一点钟时,大家终于心满意足的散去了,舒杨累的骨头都散架了,想立刻睡去,可李大川要求行房事,“我今天太累了!”舒杨背着身说,“不行,今天晚上怎么都得做,新婚夜有人在窗外偷听呢!”李大川拉着她说,“那还怎么做?”舒杨有些生气了,李大川并不在乎她的情绪,强奸式的与她行了房事。
婚礼让舒杨觉得失望,并没有像她一直想象中的那样穿着美丽的婚纱,踩着红色的地毯,还有童子童女为她献上花篮,在亲人们的笑容和酒杯中得到祝福,父母并没有来参加她的婚礼,其他亲戚朋友们也没有来,大家都为她的一意孤行生气着,只有一位表哥代表娘家人来了。舒杨忘不了表哥见到她时的眼神:他吃疑的望着被李大川的两个姐姐打扮的不伦不类的自己,浓妆艳抹的脸,一身红棉袄,盘起的头发上插着两朵红花,她当时肯定丑极了。表哥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只是递给她大家送的贺礼,转身就离开了。不过婆婆家人很满意,他们攀上了大学老师的女儿,而且没有花一分钱的彩礼,反倒娘家人给陪嫁了六十万,简直捡到了天底下最大的便宜,尤其是婆婆,逢人便说这事,夸儿媳妇比明星还漂亮。
县城里没有房子,舒杨只好暂时住在农村。这段日子让她尝到了苦头,土坯房陈旧昏暗,土炕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异味,最受不了的厕所,那是在院子的西墙脚由一堵围墙围起的一块空地,大小便随地都是,舒杨进去就感到恶心,连脚都没地方落下去。她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了,宽大明亮的房子,上档次的家具,总被母亲收拾的干净,相比之下,这哪是个家呀?好在她和丈夫很快在县城中学里找到了工作,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住。
后来买房子比舒杨想象的容易了许多,很快他们就选好了一套一百三十平米的大房子,三室两厅,小区的环境也不错。付房款的时候李大川没有任何积蓄,他父母也因为供他上大学负债累累,舒杨只好拿出了母亲给她的钱,装修房子买家具时母亲又寄来了十五万,舒杨理想的新家终于成了,她没有顾及甲醛,房子装修好两个月就搬了进去。
有了自己的家,舒杨想着和李大川的幸福生活开始了,她的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搬进房子的第三天,婆婆说是个吉利的日子,要通知亲戚们来贺新房,舒杨本不想大张旗鼓,她看到丈夫一家人兴致勃勃的操办,只好由他们去。贺喜的那一天,李家宗族人基本到齐了,婆婆的娘家也来了不少人,原定的饭桌根本不够,他们又临时加了八桌,整个大厅都坐满了。饭局上,婆婆眉飞色舞地招呼着亲戚们,大声炫耀着这套房子花去了整整一百多万呢,亲戚们听了直砸舌头,“一百多万呀,我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婆婆的一位堂哥惊讶地说。接着,婆婆拿出了几把钥匙给大家分发起来:给了李大川的堂伯和大姨各一把,李大川的两个姐姐各一把,婆婆又给她自己的姑母一把,让没有拿到的再等等,等大川配好了再给他们。最后对大家说:“咱们终于在县城有房子了,你们一定要常来住住,现在咱们上城有地住了、有地吃饭了!”舒杨惊奇地看着婆婆的举动,这是她的房子,怎么婆婆做起了主张,还把钥匙发了下去。她想去问问,一旁的丈夫示意她不要声张。吃饭时她一直闷闷不乐,看着其他人忙不迭是地吃着,有几个男人把桌子上的香烟偷偷装进他们的口袋。当然,大家都是带着礼钱来的,本家宗族每户十元,婆婆的娘家每家五十元,加起来一千元多一点,远远不够开销,舒杨只得又付了帐,她不禁惊叹遇到了一帮穷亲戚。
吃完饭,亲戚们都来看新房。舒杨觉得自己的房子都快挤破了,长辈们全都上了床,孩子们欢呼着把沙发当成了蹦蹦床。好不容易等大部分人离开了,舒杨看到洁净的壁纸多了脏手印,新买的两个花篮和几个高脚玻璃杯不翼而飞。她有些恼火,找机会把丈夫拉倒卧室里问这是什么情况,李大川有些歉意地对她说:“我妈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你不看她正在劲头上嘛,她觉得日子一下子翻了身,我们就不要扫了她的兴,钥匙我会慢慢给妈说,让她收回来,委屈你了老婆,你现在得改变思想了,我的家人不像你们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你要接受他们,他们举止粗俗,但心底善良!”李大川望着满脸泪痕的妻子,把她搂在怀里。舒杨觉得入乡随俗,为了爱人她要学会忍耐,改变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很不平静。舒杨觉得自己的家变成了一个旅馆,李大川读高中的妹妹自然住了进来,不久婆婆也住进来了。自从她来后几乎每天都招呼亲戚来家里,只要来县城办事,他们总会到家里来吃顿饭,甚至住上一两天再走。婆婆成了房子的女主人,大小事物由她安排,她扯着大嗓门招呼在附近工地打工的表哥来家里吃饭,并住在舒杨以前租的房子里,在县城上学的几个侄女外甥周末来家里洗澡,最后又把她的老母亲从乡下接上来了,起初她们母女住在一个卧室里,后来李大川二姐的小孩交给娘家照看,婆婆便安排母亲住在儿子儿媳的床上,一住就是一个多月,舒杨实在受不了了,她私下和丈夫一直抱怨着婆婆的无理,李大川刚开始安慰她,后来他也受不了了,一起找借口不回家,李大川带着妻子去住宾馆。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五个月,舒杨再也忍受不了,她对婆婆产生了厌恶之情,觉得她是一个粗俗无理至极的人,她用最大的宽容都容忍不了,同时她也认识到没有必要再忍下去,这样只能让婆婆得寸进尺。
一天晚上,舒杨在书房里备课,小姑子在一旁做作业。婆婆突然大声喊叫让舒杨去给外婆洗脚。“我忙着呢,你自己去吧!”舒杨随口应着。
“我去吧,嫂子,你忙你的!”小姑子站起来说道。
谁知婆婆却不依不饶起来,她站在门口对舒杨说“你现在是李家的媳妇,这事应该你来做!”说着叫女儿坐下继续复习功课。
一股火气冒上了舒杨的心头,她转身对婆婆说“妈,你不看我正忙着吗?她是你的母亲,你去不更合适吗?”
婆婆恼怒极了,她大声喊起了儿子:“大川,大川,你出来管管你的女人,她竟敢和婆婆顶嘴,这是什么人家的女儿,这么没教养!”李大川本想躲开妻子和母亲这场微不足道的争吵,母亲的叫喊让他不得不走出卧室,他拉了拉舒杨的手臂说“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吗?”没等舒杨说话,婆婆又接了过去,“她这样伶牙俐齿的少说吗,还是当老师的人呢!”
“妈,老师就怎么了,就得受你的气不能吱声吗?您不是长辈吗,您的行为值得我去尊敬吗,您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过错,请您搞清楚,房子是我买的,这是我的家,您是不是有些太喧宾夺主了?家里的大小事由着您安排,天天有人来吃饭住宿,是咱们开旅馆了吗?”舒杨觉得没有必要维护婆婆的面子了。
“笑话,你的家?这是我们李家,姓李的人都可以慷慨大方的走进来,即使是旅馆也轮不到你做主!”婆婆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您这就是不讲理了!”舒杨说道。
屋里的外婆听到她们的争吵,喊着让婆婆进屋去,李大川趁机拉着舒杨走进卧室里,婆婆却不甘示弱,她高声说着“自古以来女孩子就是养给别人家的,你们舒家有钱怎么了,是你瞧上了我儿子帅气嫁过来的,现在就是我们李家的人,做鬼也是李家的,别说那些钱了!”小姑子急忙拉着让婆婆别再说了。舒杨突然觉得没有和她吵下去的必要了,如此渺小的一个人,她意识到没有文化的人有多么可怕了。
从此舒杨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些权力,婆婆赌气把她的母亲送到乡下去住,亲戚也不再常来了。舒杨觉得清静了许多,利用周末的两天把屋子彻底打扫了一遍,安心地生活了起来。谁料李大川却跟她闹起了别扭,他觉得母亲是妻子赶走的,顺道连亲戚也得罪了。“大川,什么情况你都清楚,难道你也不讲理吗?”吃晚饭时舒杨诚恳的对丈夫说,“不管怎样,你不能和我母亲吵嘴,更不能因此让她离开!”李大川并不在意她的态度,淡淡的说道。舒杨望着丈夫,感到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了,其实,从结婚到这段时间她觉得李大川变化很大,懒惰、易怒,跟他之前表现出的教养几乎判若两人。
婆婆把这件事在亲戚们中间大张旗鼓的宣扬了一番,说大川的女人是没有教养的泼媳妇,赶出了两位老人。渐渐地亲戚们对舒杨产生了看法,他们觉得看错了表面温柔漂亮的大学老师的女儿,于是有人把钥匙还回来了,李大川很不好意思地接过钥匙。
远方亲戚们不常来了,李大川的两个姐姐依然是常客,尤其是二姐,她像极了母亲,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主人,带着钥匙随时都可以打开门走进来,每次来都会带一些东西回去,只要她喜欢或需要,从不打招呼。舒杨看不下去了,她向李大川提出抗议,谁知李大川满不在乎的说:“二姐不是外人,她喜欢就她拿走,我以前上学时她们帮助了不少,现在该是我们回报的时候了!”舒杨苦笑不得了,她不知道李大川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她们的债。
冬季来临时,婆婆改变了想法,她认为自己家的屋子不住白不住,暖气供上时带着公公住了进来,公公住不惯,两周后又回去了。舒杨同情老实巴交的的公公,对婆婆有些厌恶。婆婆这边却热了起来,她不再计较和儿媳妇的矛盾,考虑到着儿子结婚近两年了,儿媳妇的肚子一直是两张皮,是不是有问题。她先催了儿子好几次,后来直接问起了舒杨,对于婆婆的责问,她不理不睬,结婚太早,孩子不能也生的太早。
李大川接受了母亲的观点,他反对舒杨采用避孕措施,两个月后,舒杨怀孕了。婆婆改变了以往的态度,全心照顾起了儿媳妇,努力做着各种东西让孕妇多吃,她分享着准妈妈的经验,告诉舒杨怀孕时一定要多吃,这样孩子在肚子里长的大,生出来才健康。“我可不想让我的女儿长的太胖!”舒杨故意说。“我找人算过了,是带把儿的!”婆婆神秘地说。
舒杨怀了双胞胎,六个月时已经像普通人八个月一样了。丈夫一家人乐坏了,大家急切地等待着两个大胖小子的到来,李大川不像以前那样懒惰,晚上帮妻子洗起了脚,舒杨觉得自己因为未出生的孩子受到了特殊的待遇。到预产期时,舒杨顺利分娩出了两个女儿,看着两个蠕动的小人儿,舒杨高兴极了,她觉得做母亲很幸福。可一边的丈夫哀叹道“要是是两个儿子就好了,真是可惜了!”
三天后,给女儿起名字时又起了纷争。李大川的宗族大伯要给孩子起名字,按照规定这辈的女孩子起名要用到“秀”,于是他给两个孩子起名为:李秀英,李秀梅。舒杨当场反对,都什么时代了还起这么土气的名字,女儿是她生的名字应该由她来起,她的话激怒了长辈们,他们又觉得是女孩子,没有必要太坚持。最后舒杨给两个女儿起名为:李雪岚,李雪妍。
双胞胎女儿出生后,舒杨的身体很虚弱,奶水也不足,孩子一直哭闹着。尽管她努力吃着,饭量比以前增加了三倍,可还是满足不了两个女儿。李大川又考上了公务员,进了政府部门上班,他忙着工作,婆婆和两个大姑姐照顾她们母女。有了孩子,家里的人渐渐又多了起来,亲戚们夸赞舒杨会生孩子,一生就是两个。婆婆却盘算着怎样把之前受过的儿媳妇气在这时讨回来,关键是舒杨也没有生出儿子来。大姑姐尽力照顾着她们母女,二姑姐和婆婆百般刁难着舒杨。有一天,舒杨觉得鸡汤咸了,她喝了几口放在一边,二姑姐走进来径直把碗端了出去,她走到厨房里,把碗甩在灶台上,对着婆婆抱怨了起来“吃起来像母猪婆一样,还挑三拣四的,吃了也净给自己长肉,孩子的奶还是不足!”婆婆附和着:“就是,有本事生出两个儿子来,偏偏肚子不争气!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她们母女的话全部传进舒杨的耳朵里,一股怒气直冲她的心头,她真想走过去和她们争论几句,可一动就大汗淋漓,旁边的孩子又哭了起来,她只好压住火气抱起了孩子。后来,婆婆和二姑姐出门去了,好久没有回家来,舒杨饥肠辘辘,孩子更是哭闹个不停,刚好大姑姐来了,才给舒杨做了顿像样的饭。
晚上,舒杨把白天的事讲给丈夫听,李大川听后不以为然,他觉得是妻子多事,简答安抚了几句便呼呼大睡过去了。舒杨望着丈夫的后背难受极了,她觉得自从两个女儿出生后丈夫又变了许多,他很少过问她和孩子,白天忙着上班,晚上回到家就看着电视,十点钟准时睡觉,很少抱孩子。婆婆也因为儿子在政府上班格外照顾宠他,家里的事一应不让他做。婆婆敌视她,丈夫彻底站在了那一边。舒杨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坚持选择的这个婚姻,她不该草率的嫁给李大川,更不该和父母闹得这么决裂,当时她向父亲争取到婚姻的自由时还沾沾自喜,现在觉得是她错了。
晚上格外漫长,女儿的哭闹让她感到差点熬不到天亮。后来一直是这个样子,家人觉得应该趁机压一压这个嚣张媳妇的气焰,对她冷眼相待,照料孩子几乎是她一个人的事。舒杨的心理慢慢产生了恐惧感,怕天黑,怕二姑姐和婆婆照顾她的一天,她感到日子变得太漫长了,盼着女儿们快快长大,好让她走出着炼狱一般的生活,可日子竟然比平常慢了,白天等不到晚上,晚上又等不到白天,这样过了一个月后,舒杨意识到自己患上了产后抑郁症,暴躁易怒,喜怒无常,有时看着两个女儿觉得是个累赘。有一次大女儿刚哭,二女儿跟着哭了起来,舒杨顾此失彼,她愤怒了,一把抓过被子蒙住了孩子,她们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后来听不到了声音了,她才掀开被子,看到两个孩子的眼睛里全是白眼珠,恰好大姑姐走了进来,她看到两个孩子的样子大惊失色,连忙问孩子怎么了,舒杨冷冷的答道“饿了!”这次惊到了大家,婆婆急忙召回儿子,大家七手八脚把孩子送进医院。医生诊断为孩子缺少氧气,营养不良,大姑姐赶紧让给孩子添奶粉。
正当最艰难的时候,舒杨的母亲来看她了。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儿和瘦弱的外孙女,外婆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向学校请了一个多月的假,决定留下来好好照料女儿。一日三餐由她亲手做,又督促女婿买来营养品,十几天以后舒杨的脸红润了起来,奶水也多了。婆婆整天给亲家做着帮手:买菜、洗菜,洗孩子的衣服。在气质高雅的亲家面前她再也威风不起来了,变得勤快了许多,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打扫房子,出门买菜,看着畏畏缩缩的婆婆舒杨感到可笑又可悲。
一天,婆婆有事回老家去了,舒杨的母亲趁机和女婿交谈了一次。“大川,你好像对舒杨很不好,别忘了你当初是怎样给我们承诺的!”
“您误会了妈,我一直很爱舒杨的,只是工作太忙了,杨杨和孩子有我妈和我姐她们照顾呢。”李大川连忙解释道。
“是你的老婆孩子,怎么能推给别人不管呢?”岳母严肃起来了。
“妈,你说的对。可确实误会我了,我对杨杨的爱没有减掉半分!”李大川不知该怎么去说了。
“大川,我们本来不同意你和舒杨的婚事,是舒杨坚持要嫁给你的,既然嫁过来了你不能让她受委屈。我的女儿我清楚,她不会无理取闹,但她也会坚决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正义。如果我没有说错,这房子是她一个人买的吧?”岳母环视着房子说道。
李大川的脸红了,他搓着手指说“是的,妈!”
“大川,我没有其它意思。你们已经结婚三年多了,又有了两个女儿,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子汉,和杨杨一条心好好生活吧,在家庭中夫妻关系才是最重要的!”岳母语重心长的说。
“知道了,妈!”李大川嗫动着嘴唇答道。
“可不能再让我的女儿受委屈了!”岳母拍着他的肩膀说着,起身离开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悉心照顾,舒杨的身体好了很多,整个人恢复到了以前状态。母亲要回家去了,她和李大川商量过要把舒杨母子接回家去照顾,可李大川认为孩子还太小,他让岳母放心,家里人一定会照顾好她们母女的。母亲又征求了舒杨的意见,舒杨觉得这段时间母亲已经很劳累了,回家还要照料父亲,她不便再去让母亲辛苦,也拒绝了母亲。“以后有什么事一定给我们打电话,我和爸爸永远支持你!”母亲临出门前嘱咐着。
走的那天,母亲给了婆婆五千块钱,“亲家,我走了以后舒杨和孩子就要拜托你照顾了,有什么需要记得跟我说。”
“这怎么使得,我照顾媳妇儿和孙子是应该的,拿你的钱可使不得,使不得呀!”婆婆接钱的手颤抖着,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这么多钱。之前亲家已经给两个女儿每人买了一千多块的衣服表示感谢,给她和老伴也买了近两千块的羊毛衫,那么贵的衣服,以前她看也不敢看的,人家就是大方的有钱人。
四个月过后,两个孩子不再爱哭闹了,舒杨完全可以自己照顾孩子了,家人对她的态度改变了许多。然而李大川的心却不平静了,岳母和他的谈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从小被看做是聪明的孩子,上学成绩一直很好,读中学时他发奋努力,是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高中和重点大学的孩子。上大学后,他明显感到了与来自城市同学的差距,“贫穷”深深困扰着他,一颗强烈的虚荣心又迫使他一定要和他们一样,于是他不断向家里索要,尽管他知道贫穷的家庭被自己榨干了,依然不肯罢休。父母到处借债,两个姐姐节衣缩食来帮助他,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同时也打造好了外形包装:他文质彬彬,风度翩翩,谈吐优雅,让人看不出他是来自贫困农村的学生。在心里,他非常感谢亲人们,觉得欠了他们太多,决定以后努力偿还。李大川深爱着舒杨,第一次见到她就被她身上独特的气质所吸引,他努力追求她成为自己妻子。他觉得爱人要和他一道感恩自己的家人,即使他明白母亲和二姐的无理,但妻子却不能有意见,更不能看不起她们,结婚以来舒杨对家人的不满和轻视让他难受,他心里满是怨气。岳母的话深深刺痛了他那不为人觉察的变态自尊,更让他看到了家人在她面前的低矮,他狂躁起来,恨起了岳母,仇视起了妻子,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脑子里萌生了。
刚好几天后舒杨因为婆婆用嘴给孩子喂饭和她吵了几句,李大川便不问青红皂白打了舒杨一个耳光。
“李大川,你干什么?”舒杨捂着脸惊奇的问道。
“教训你这个没有教养的女人!”李大川应道。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舒杨气愤的眼泪流下来了。
“什么资格”这几个字让李大川觉得格外不舒服,他指着妻子的脸说道“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是谁家的女儿,现在是我李大川的妻子,我就有理由教训你!”说着,又要动手了。
“大川,不许打人!”婆婆马上喝止道,她也觉得儿子有些过分了。
李大川住了手,临出门前他对母亲说“妈,孩子是您的孙子,想怎么喂就怎么喂!”说完他趾高气昂的走了。舒杨气楞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她感到一股寒冷直逼她的心。一旁的公公搓着手指不知说什么好,婆婆劝慰着她。
舒杨对李大川的感情越来越淡了,甚至想到了离婚,可又觉得还没有决裂到那个地步,毕竟李大川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为了让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她得忍着,也许等过段时间,李大川会跟以前一样。舒杨有些惊讶自己一直果断的性格却变得优柔寡断,甚至维诺起来,对丈夫、为孩子她妥协了不少。
婆婆受到儿子的影响对舒杨产生了新认识,她觉得女人总归要依附男人,儿子对儿媳粗暴,她也不必过于看重她,女人终归是婆家的人,她的婆婆当初就是这么说她的。浴室她又恢复了自以为是的长辈身份。
农历十一月,北方的大地一片凄冷,供着暖气的屋子里却格外温暖,花盆里的花草特别茂盛。因为这个优势,舒杨家里的客人又开始络绎不绝了。李大川的姑母夫妇俩来做客,一住就是半个月,舒杨非常反感,因为他们不讲卫生,上完厕所不随手冲马桶,吐的痰液黏在马桶边上冲不干净,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臭脚味,尤其让她受不了的是男人们在一块抽烟,屋子里烟雾缭绕,她感到孩子们的健康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舒杨私下对婆婆抱怨过,可婆婆不以为然,她说亲戚常来往才是亲戚,倒责怪起舒杨不通人情,大川三岁时就学着抽烟了,也没见有什么毛病。舒杨憋着一口气,她尽力每天打扫好几遍屋子,把窗户打开通风。时间久了,大家自觉把屋子留给她去打扫,连吃完饭的餐桌都由她去擦。舒杨感到照顾两个孩子,侍候客人,她太累了。
一天,李大川的一个堂姐夫来了,他个子不高,两只眼睛很小,长着一口又尖又黄的牙齿,粗糙的黄皮肤紧贴在骨头上。舒杨觉得他简直像一个剃了毛的瘦猴子,而且他的指甲缝中满是黑色的污垢。吃完午饭,舒杨准备洗头发,她站在镜子前梳理着头发,堂姐夫径直走了进来,走到马桶前解开裤子拿起生殖器撒起尿来,舒杨在镜子里呆看着一股焦黄的尿液从杂乱草丛中的黑生殖器里得意地狂泻而下,在马桶里发出响亮的声音,她立刻想吐。撒玩尿,他抖了抖屁股,穿好裤子,转身对着还在发呆的舒杨咧嘴笑了,露出了满嘴的黄牙齿,从容走出去了。舒杨感到刚吃完的东西在胃里涌动着,她想吐,可马桶又不干净,她只好忍着痛苦回到卧室里。接下来的几天里,她看到马桶就恶心,上卫生间成了一件痛苦的事。她换掉马桶,把家里的角落打扫了个遍,为了让马桶保持洁净,她每天清洗的次数不下五遍。
一天对着镜子时,舒杨猛然发现自己消瘦了很多,两只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她认识到强迫症的后果,可不得不这么做下去,好在两个女儿可爱,现在孩子成了她的唯一,为了她们,她一定要顽强地生活下去。
舒杨萌生了强烈的离婚念头,她要努力争取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她试着把这个想法告诉李大川,李大川答道“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孩子自然一个都不能给你,再说离婚也不是一件光荣的事!”
“李大川,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舒杨恳求着问丈夫。
“杨杨,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你怎么还过不惯我们家的生活?他们都挺不容易的,你没有感受过贫穷的滋味?我不要求你理解他们,但容忍他们的一切好不好?”李大川双手握着妻子的臂膀说道。
“太难了,李大川,我要完全融入他们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舒杨喃喃说着。
“我理解你,可你不能与她们格格不入,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的亲人,我们一样好不好?”李大川把妻子搂紧怀里,在她的额头上亲吻着。
第二天中午,李大川下班回家时给妻子买来了一条很流行的围巾,给两个女儿也买了玩具,回到家就帮忙抱女儿,陪着她们玩耍,看着丈夫与女儿们其乐融融的样子,舒杨感到毕竟是父女连心,一直不太理会孩子的爸爸一旦用心,孩子们是不会拒绝他的。舒杨觉得自己应该按照丈夫说的去努力尝试。
刚好春节到了,婆婆早些回家做准备,大年二十八那天,舒杨带着孩子跟着丈夫回到了老家。李大川努力把老房子新建了一部分,属于舒杨的那间屋子依然没有变化,似乎更陈旧了些,舒杨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呛鼻的味道,上厕所依然让她犯难,她逼着自己努力适应着这一切。除了照顾孩子,她抽时间去厨房帮婆婆做饭,几天时间里,舒杨和丈夫的关系融洽了许多。
正月初三时,两个大姑姐回娘家来了,其他亲戚也来了不少,还有好几个孩子。舒杨在厨房里忙着洗碗,二姑姐来到她们的房间,拿出了舒杨钱夹,给孩子们发起了压岁钱。当着亲戚们的面舒杨没有说什么,回到屋后她斥责二姑姐太随便,谁知二姑姐反驳道“不就拿了你的钱给孩子发了压岁钱吗?”“这不是单纯钱的问题,你怎么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是做人原则的问题!”舒杨说道。“你们别吵了,二姐你出去,我跟舒杨说!”旁边的李大川说道。
二姑姐走出去后,李大川跟妻子严厉地说“不是说好了让你忍吗,怎么又吵起来了?”
“大川,你都看到了,我忍耐总是有底线的,你家人怎么能这样无理!”舒杨争辩道。
“怎么说二姐呢?告诉过你得接受我家人的一切,拿几百块钱你就不行了!”李大川怒气冲冲的说。
“李大川,你怎么越来越不讲理了,你也该告诉她们什么不该做,她们是三岁小孩吗,她们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舒杨也生气了。
“受不了带着你的贱骨头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李大川说着把怀中的女儿扔到炕上,夺门走了出去。
舒杨望着忽闪着的破木门,她想不明白丈夫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大川很少进屋了,他一直忙着和宗族里的兄弟们聚会。正月初六那天,他要回到县城上班了,舒杨想带着孩子一起走,谁知婆婆反对起来,她说孩子头一次回家过年怎么也得过了十五再走,这是村里的规矩,“妈,怎么就那么多规矩呀,这屋子里太冷孩子会感冒的!”舒杨不禁抱怨道,“什么规矩太多,你现在是李家的媳妇,就得按规矩做!”婆婆有了怒气,“妈,你讲讲理好不好,孩子重要还是规矩重要?”舒杨坚持到。“坐着孩子受冻,就让她们都去吧!”公公说道,“你也向着她说话!”婆婆立刻斥责起了公公,公公叹息着进屋去了。
最终,舒杨争取到了自由,带着孩子回到了楼上。她想立刻回到父母那里去,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怀念那个温馨的家,父亲也该看看未曾谋面的两个孙女了,至于她和丈夫之间的事,要等她冷静下来再做处理。第二天晚上李大川下班回家,舒杨把想法告诉了他。
“你家人看不起农村的人,你和孩子们去不会受到奚落吧!”李大川懒懒地说。
“他们是我的父母,不会奚落我和孩子的!”舒杨觉得没有必要再和他争论什么。
“当初是我错了,不该追求你,和你结婚是我自取其辱!”李大川咬着牙说。
“李大川,我和我的家人没有看不起农村人,对你更就没有任何偏见了,是你想的太多了。”舒杨冷冷的回到。
“你再这样对待我的家人我对你不客气!”李大川说着站了起来,指着舒杨的鼻子骂道。
“你的家人怎么待对我你都看到了,你应该娶一个没有尊严和人格的女人,任由你的家人去践踏。”舒杨反驳道。
“哈哈!你要尊严是不是,我给你,看看你的人格值多少钱!”说着他冲向妻子,两三下将她打到,在她身上狠狠用脚乱踢着,“我给你人格,给你尊严!”李大川像一条发疯的野狗咬住了猎物,用力获着满足感,他的脸变得狰狞起来了,嘴角涌出了一堆白沫,舒杨的鼻子、嘴角都流血了,她看不清眼前发疯丈夫的模样,随着李大川的踢打只是把头无力地转到一边,又转到另一边。
“你就是一个魔鬼!”舒杨无力地说。
“对,你说对了,可你知道的太晚了!”李大川发泄着说。
两个女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大哭起来,大女儿哭着向妈妈爬了过来,李大川一把提起女儿,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扔到一边去了。“畜生!”舒杨骂着忍着浑身的疼痛向哭不出声了的女儿爬过去,李大川又上前踩住她的脖子,狠狠踩着,舒杨感到一阵窒息,她努力挣扎着,终于女儿哭出声来了。她费力的骂道“你和你的家人就是没有文化和素质的野蛮人,这个你能用武力解决吗?”李大川恨得咬牙切齿,他用尽全身力气踩着舒杨的脖子“你去死吧!”
门外传来了紧急的敲门声,邻居们听到屋里的巨大动静都来了。“舒老师,开门啊,你们没事吧?”年轻的女邻居问道,半天没有回应,又有男人喊道“李大川,开门!”他用力砸着门,李大川似乎被敲门声惊醒了,他松开脚,疲倦地坐在沙发上,舒杨几乎奄奄一息了,她费力睁开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女儿,听到大女儿的哭声是那么的悲凉。
敲门声更紧了,有人商量着要撬开门锁,有人说赶紧报警。李大川终于颓废地走过去打开门,大家一拥而入,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们大吃一惊,连忙扶起舒杨,抱起孩子。
“怎么这么冲动年轻人,这场面能报警了!”楼下的老人斥责道。
“就是,这个可爱的两个女儿,你怎么能下得了手呢?”他的老伴抱着孩子不满地说。
“你岳父岳母知道了,该有多心痛呢,谁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肝?”老人继续说道。
“老兄,平时也没看出来你是如此粗暴的一个人呀!”年轻的男邻居递给他一张卫生纸,讽刺着说。
“我的妻子接受不了我的家人,甚至看你不起他们!”李大川委屈地说。
“你的妻子跟你结婚过日子,跟你家人有多大的关系呢?你懂法律,从法律来讲她对你的家人有什么义务呢?”女邻居反驳道。
对于大家的斥责,李大川沉默着,刚好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他二姐叫他过去给今年要高考的孩子复习功课,李大川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门去了。他离开后,大家竭力安抚着舒杨,帮她收拾着屋子。楼下的阿姨主动要求留下来帮她照顾孩子,舒杨委婉拒绝了,晚上十一点,大家散去了,两个女儿也睡着了。舒杨端详着两个孩子,伸手摸着大女儿红肿的脸颊,心如刀割。她痛的只有女儿,除此之外,她的心是麻木的,一种巨大无助攫取了她的心,自己的婚姻太失败了,当初努力向父母挣来的婚姻如此狼狈,她产生了跳下楼去解脱一切的冲动,打开窗户时一股冷风吹进来让她清醒了过来,她退后了几步,望着黑漆漆世界,感到自己很迷茫,这个黎明她该怎样走出去?
舒杨对李大川绝望了,她想到用法律捍卫自己的权利。李大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行为,两天没有回家,第三天回家收拾行李,告诉舒杨单位派他去出差,等他回来再解决他们的问题,舒杨冷漠的回应着他。舒杨趁着这段时间找邻居帮忙照顾孩子,去学校找领导说明辞职情况,并请律师帮忙起诉离婚。
两周后,李大川出差回来了,舒杨把离婚协议书给他看,出乎舒杨意外的是李大川非常平静地答应了,“你想清楚了,我们离婚吧!”舒杨冷冷地对李大川说。
“想好了,我们离婚吧,我接受你提出的一切条件。”李大川冷静地回答。
“两个孩子我都要,我没什么其它条件!”
“我同意,孩子跟着你接受教育比跟着我好。”
“李大川,我们在谈严肃的事情,你真的都考虑好了?”李大川的话让舒杨感到吃惊,她不禁问。
“考虑好了,杨杨,其实自从对你动过手后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我一直很苦恼,杨杨,家人曾为我倾囊相助,我现在必须回报他们,你是我妻子,我也很爱你,觉得你应该和我一道感恩她们,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是的,你不欠他们的,欠他们的是我,你没有义务。听说一个人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和生活的环境决定了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的父母是农民,他们只想着怎么让我吃饱穿暖活着,至于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你就不同了。毕业后我们回到了这里,每天相处的是和我差不多一样的人。自从上次你母亲跟我谈过后我感觉自己的心理扭曲了,我逼迫你甚至动手打你,其实只想着你和我的家人能好好相处……。在外面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省自己,现在想明白了,咱们是两种不同的人,父母我不能离开他们,你带着孩子走吧!杨杨,以前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李大川说着站起来,朝妻子深深鞠了一躬。
“李大川,我也理解你,你真不容易,你的家人也不容易!”舒杨说。
“你能原谅我,我就很高兴了。我太爱慕虚荣了,从小我怕有人说我穷,看不起我的家人,偏偏你就是这样的的一个人!”李大川拉起了舒杨的手。“你妈妈的话让我觉得难堪,所以我处处为难你,宣泄我的情绪,那天打你,痛在我的心里,也打醒了我自己。不管怎么说,我爱你,我对你的感情是真挚的,我们离婚吧,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舒杨看着眼前的李大川,她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一面镜子,清楚的映着自己,她不再恨他了。
半个月后,舒杨和李大川办好了离婚手续。
【罗菡】宁夏隆德人,喜欢读书,热爱文学创作,现在任教于隆德县第一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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