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拾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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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了是哪一年,十三岁还是十四岁?反正是第一次与父亲一起去戈壁深处拾柴。

天刚蒙蒙亮,我就被父亲从床上叫起来,按着头天晚上说好的,我和父亲推着架子车(也就是板车),带着绳子、坎土墁(新疆挖土的工具)、几个馍馍、水和两个大西瓜,向着戈壁滩的深处出发了。

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吧,早已看不见小城的影子,只有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一声不响地横在眼前。天高云淡,朝阳初升,晨风微漾,地面上有些芨芨草和红柳枝在微风中摇曳,那些早已风干了的梭梭柴、红柳根、枯胡杨和沙拐枣枝横七竖八地卧着,一半被风沙埋住,一半露在外面,父亲说,这些就是我们的“猎物”了。

我们停下来,父亲叫我先休息一下,他自己却拿起坎土墁去刨树根了。我喝了几口水,就赶紧跟在父亲身后,将他刨出来的柴禾拾到一起,不一会就拾了好几堆。我推过板车,帮着爸爸将柴装了满满一车。

那时,生活艰辛,新疆的生存条件又异常艰苦,一切都靠自力更生,这一车柴差不多可以管我们家一冬的生火之用了。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爬上中天,一丝云彩都没有,阳光将温度尽情地洒下来,将戈壁滩炙烤的热浪滚滚,汗水不时地从我的脸颊上流下,一落到地上,立即就被干涸的戈壁汲收的干干净净,没留下一丁点痕迹。

我和父亲坐在车下的荫凉处,切开西瓜,啃着硬馍,喝着凉水。父亲一直在问我累不累,并叫我能多吃就尽量多吃点,他说要想把这一车柴拉到家,要用比来时多一倍的时间和几倍的体力。我不以为然,认为柴即已装在车上,就等于大功告成了。爸爸笑笑没吱声,收拾好带来的工具,拉着柴车往家的方向进发了。

我们这个地方南依天山山脉,北入准噶尔盆地,地势南高北低,而我们住的小城就在南边,所以往回走一直都是上坡路。加上又是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边缘,戈壁滩上散落着许多沙丘、沙垄和沙包,地面上或是小沟,或是小壑,凹凸不平,负重的车在这样的地面上行走肯定是十分费力的。我马上就明白了爸爸说的话,只好用力地在后面推着板车,在父亲的脚印和浅浅的车槽上也留下了我的一排歪歪斜斜的脚印。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我实在是累了,就喊爸爸,爸爸停下步子立起身说休息一会吧,我立刻走到一根电线杆下,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了,接过爸爸递过来的水壶一口气喝了一半。爸爸爱怜地说,累了吧。我点点头,爸爸又说,等会儿你跟着我走,有坎的地方帮我一把就行了,我又点点头。我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新疆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不管天气有多热,只要往有荫凉的地方一站,马上就会凉爽下来,哪怕是一根电线杆,一棵不大的树都行。等身上的汗干了,爸爸说快走吧,咱们得在天黑前到家。

我只好跟着爸爸上路,开始我还在车后帮着推一下,后来实在是没力气了,也就跟在板车后面懒懒地走着,慢慢地竟落后了四、五十米远。突然,在我的一侧刮起了一股旋风,开始的旋涡并不大,只是像一口锅那样,却旋起了一股沙尘和枯叶。

我赶紧向旋风吐了两口唾沫,这是听大人们说的,只要这样,旋风就不会将你刮走。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唾沫并没起作用,旋风越来越大,它把刮起的沙尘旋成了一股黑色的长绳,歪歪斜斜地向天上延伸着,而地面上的旋盘也越来越大,我被一股旋力拖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竟吓得抱住头大声叫爸爸。

爸爸听见叫声,终于抬起了身子,他往后看见了直冲蓝天的龙卷风大吃一惊,停住车拼命朝我跑来,他冲进旋风中,一把将我抱住,摁着我的头蹲了下来。也就一两分钟吧,旋风就飘走了,爸爸拍着我头上的沙土,看着还在发抖的我,心疼地说,以后爸爸就是累死也不要你来了。

父亲年近五十时,从湖北老家支边来到,大西北的风沙过早地让父亲显出了老态,依稀白发就是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家里没有男孩子,母亲身体又不好,一切重体力活都靠父亲,父亲也总是用他那不算挺拔的身躯,为我和母亲撑起一个温馨的家。父亲一个人来戈壁滩打柴好几次了,每次见父亲累得要命,我就说下次我一定陪你去。我来了反而成了父亲的拖累。然而父亲并不这么看。

我们几乎是一步一挪,几步一歇地慢慢往家走,终于还是在天黑前到了家,母亲站在路口迎着我们。当收拾完坐下吃饭时,疲劳的父亲竟对母亲说,今天辛苦丫头了,有丫头帮忙我轻松了好多。

以后许多年,父亲都还会说,那次打柴因为我去了,他轻松了许多。

其实,我并没有给父亲帮多大的忙,反而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爸爸的怀抱成了我最好的保护伞,只是我的陪伴让父亲感到欣慰罢了。

在以后的岁月中,父亲总是在我人生最关键的时候,拼尽所有来保护我,支持我,为我的生活撑起一片蓝天。而我只要为他做一点点事,他都会高兴得总挂在嘴上,这就是父爱,父爱是厚重的,也是无言的,更是无形的。

如果说在我们的人生旅途中,总有一种爱在支撑着我们前行,总有一份爱无言又无声,那就是父爱,而父亲留给我们的,永远是那一转身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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