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随笔 | 父亲写的散文诗

父亲写的散文诗

这是一首我听一遍哭一次的歌

我很少说到我的父亲。父亲不善言辞，说不出“宝贝，爸爸爱你”这样的话；父亲有点害羞，亲他的时候会躲开；父亲很固执，可是我每一个任性的决定他都支持。

近些年，他喝多了的时候总是拉着我讲些他年轻时候的事，印象中少有这样动情的时刻。高考那年，父亲关掉了经营很多年的快餐店回家陪我备考，考数学的那天出了考场我就哭了出来。我是12年的江苏考生，那年江苏卷的数学葛军老师出的题，考哭了多少考生。数学是拉分数的关键，数学砸了，接下来的英语又能拉几分？父亲全程没有板过一次脸。查分数前几天，有一天晚上父亲酒有点多，聊到高考，对着酒杯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过头红着眼睛对我说：“你就是我的全部啊！”

这是第一次，父亲对我用语言表达出他的情感。后来，他告诉我，那个时候已经做好陪我复读的准备了。还好，最后上了个普通的二本，没有复读我已经是万幸了。

父亲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爷爷年轻时身体就不好干不了重活，整个家全靠奶奶一个人撑起来。大集体的时候食物都是分配的，孩子们吃不饱，奶奶就偷偷砍了山上的柴去卖，被举报，没办法就这样饿着肚子，父亲度过了他艰苦但还算快乐的童年。

17岁辍学外出打工，做过工地卖过菜。在北京卖菜的时候，天寒地冻半夜起床弄菜，再装起来扛过去再摊开，父亲想跟稍微有点钱的老乡借两百块钱买辆三轮车运菜，后来的一天他碰巧听到老乡的媳妇跟老乡说：这钱还是别借了，这样谁知道还得起还不起啊。也许是父亲不想给老乡带来困扰，就这样，没多久便拜别老乡离开了北京。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满眼泪水，恨不得马上穿越过去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他。不过也幸好，老乡没借钱给他，才得以遇到我的母亲。母亲很幸运，小时候被外公呵护着长大后又被我爸捧手里，所以直到现在我还觉得她跟小孩一样。我失恋的时候，父亲安慰我说：对的人会让你觉得一切都是正正好好的圆满，恰逢其时。那是父亲第一次跟我谈论爱情，说起他们俩写信交流，他说每每妈妈的信到了总会有喜鹊在枝头叫唤，那一刻我仿佛能看到父亲眼中欣喜的光芒。

听着歌很多片段唰唰唰地在脑海中略过，细细讲怕是讲不完了。小时候，父母在外面开店，我跟外公外婆在家读书，每年暑假都会去找他们，有一年下着大暴雨，有点冷，父亲去接我，马上把T恤脱了给我套上自己光着上身套着雨衣。那个时候，他们租的房子里刚好也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有一天晚上小孩在门口喊门，他以为是我来了，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赤着脚跑过去开了门，发现那不是我。他从来不说想我，可是每次都提前准备了好多我爱吃的，有一年有个卖麦芽糖的从门口路过，他一下子买了三斤麦芽糖，因为过两天我就要放假了~然后我从此都不爱吃麦芽糖了.....

初中的时候，那个年纪总是清高得很，老觉得他市侩，什么都能跟钱搭上关系。长大以后才发现，如果没有他的精打细算哪有现在的我，如果不是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他怎么会愿意对不喜欢的人笑？他把最淳朴最真实最炽热的爱给了我。

我工作以后，每次去看他都要跟我切磋切磋书法，谈谈历史谈谈人生。才越来越懂父亲的内心原来也住着一个淡泊名利的陶渊明，我们约好等我哪天厌倦了城市的庸碌，就一起回去做个农夫去种田。

前几天去医院检查身体，说是腰椎间盘突出。不跟我说检查结果我还没看出什么，说了以后我才注意到父亲最近真的是瘦了一大圈，站久了一定要找个凳子坐一下，就连每次都要亲自跑一趟挑食材的批发市场都不高兴去了。怎么会一下子就老了呢？我还没来得及长大啊，我还没有能力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啊，怎么就这么一下子……我感到匆忙急促无力跟来不及~那天晚上我坐在凳子上哭了好久，痛恨自己的无能。

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繁华喧闹的城市。可是抬眼望去，大雾茫茫。是农夫难做还是田难种？我不知道。也许终有一天，时间会给我答案吧。

可是那时候，答案还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