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山》八至十五回 解征作品
第八回 夏侯错拜小主 陈穆帐内献策
行至呼延姐妹楼下时,姐姐呼延之苹在楼上扶着妹妹笑道:“棠颜姐,竹伯说了,这位公子正是茂华之年,哈哈哈哈。”
“嗯,还有州牧手书一封,看来我们那日饮酒有官家的探子听了去。”说罢妹妹呼延之苓将手中小竹管轻丢下来。
卞棠颜接过,抽出手信,州牧其言对夏侯擒多溢美词。
“哼!”卞棠颜暗不屑,将书信几下塞了进去,抛回楼上,夹马出寨。
刚出石寨门,远见一人正挥鞭前来,卞棠颜自立马而待。
夏侯擒马到近处,行手礼疑问:“在下夏侯擒,字雄冕。敢问尊驾贵名?”
卞棠颜回礼道:“南山主卞棠颜是也。”
那夏侯擒不知怎地,忽然下马俯身埋头作礼道:“幸会幸会!”
卞棠颜一愣,禁不住捂嘴偷笑,强忍着问:“夏侯公子不会是认错了人吧?”
“哦?”夏侯擒抬头眨了眨眼问:“贵山还有其他山主?”
卞棠颜道:“不错,小山主还有几个,大山主却只有一位。把我当成大山主了吧?”
夏侯擒笑着直起腰道:“那荆州牧只说山主乃得道之人,已近天命之年,却再无详细,方才一见卞姑娘,暗想天命之年这般此容貌,岂有不拜之理?险些伏地,哈哈哈。有生之年,还未曾对哪位姑娘行此大礼,哈哈哈哈。”
卞棠颜也笑出声来,两人随后并骑进了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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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乾心中百般不平,对秦双道:“我家遇此难事,州府不抚恤也罢,怎却还要捉拿与我?”
秦双无可奈何道:“都怪那帮黑巾贼祸及之深,几年后此事自有公道,当前还是避为上策。幸好寻到你家大黑马,不然想着要去营里偷一匹给你呢。我的手书在此衣物中,铢钱已穿好,合适的时候盘在腰间为妙。”随即把包裹递与薛乾,接着道:“另外,信中乃落我而冠后之字,秦中许。薛兄也改个名字为好,不然怕是未到冀州就有牢狱之祸。”
薛乾满腔怆怀接过包裹,恳然道谢,但不知改何名字为好,思忖良久。
“我来帮你想,嗯……辛启,或辛潜可好?与你原来名字也有些关联。”秦双道。
“好,那就先叫做辛启,日后再改回来。”
“甚好,辛启兄快快上路,来日纵长,多多保重!”秦双言罢拱手做送礼。
两人就此别过,一骑黑马往肆隶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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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略自回豫州后向州牧报功,称未折一卒斩落黑巾将军,州牧大喜,又添彩上报朝廷。
半月后,朝廷下谕,封了项略校尉,自此方才从王孙之虚名得了官位之实。
受封仪毕,举营畅饮,通宵达旦。
翌日,谋士陈穆陈田溢来项略帐中密仪。
陈穆席座未稳便道:“项公子,赏军之酒用了不少军饷吧?”
项略笑答:“田溢公已然知我明日之愁也。”
陈穆探身道:“项公子有猛将,得官位,必要蓄好钱粮方可威进志得。”
项略皱眉道:“这乱世之楚,不抢不掳,钱粮难以得之。”
“乱世?乱世方有求安之人,我荐一人与项公子如何?”
“何人?”
“前几日冀州马商韩盖举家迁至豫州,此人乃十三州马商之魁,
其子韩鹏韩扶摇小于项公子些许,能文善武,依我见公子可约同池展与其结拜,韩家必喜,公子亦可得各州马商拥簇。”
项略迟疑道:“州牧可知韩家来此?”
陈穆言:“豫州牧向来清高蔑商,绝不会近于韩家,公子可放心。另外,池展日后功多易傲,有此人可抑其独大也。”
项略举手礼道:“田溢公可谓大才!”
第九回 终见云梦小兽 荀列出剑刺魁
卞棠颜未接话,已经慢马信步走到几米开外,夏侯擒赶紧追了上来:“卞姑娘,我所言可对了一二分?”
卞棠颜眉头一抬,点点头说:“眼力不错。”
“哈哈。”夏侯擒笑着拿鞭子又一指两排相对的木楼:“这楼倒是建了不久,相对分隔而立,适合瞭望。”
卞棠颜道:“鞭子不必指来指去,我明白你说什么。”
“哎呀呀,见笑了,鞭在此处确不便用。”说完夏侯擒左右看看,将鞭子远远扔了出去:“哈哈,怕难改旧习,这般最好。”
“你倒是个爽快人。”卞棠颜笑了笑:“与你介绍一下山居之朋。”
“甚好 ,甚好。”夏侯擒抖抖衣襟道。
“呼延,都出来吧!别扒着窗看了!”卞棠颜高声喊。
两姐妹“嘻嘻”着出来向下施了礼。
“紫衣呼延之苹,白衣呼延之苓。”卞棠颜接着说:“之苓去把少宣的马解了,让少宣也过来。”
夏侯擒给还了礼道:“看来呼衍部落也有《诗经》中人,喜也。”又笑着说:“望姑娘们多言两国之好,莫起战事。”
“哎呀呀,我们不回去啦!路太远!你送我们吗?”之苹笑着说。
“在下送不得,二位还是在我楚地为好。”夏侯擒回道。
“你这当姐姐的,总是顽逗,不怕把妹妹带坏?”卞棠颜笑叱。
“妹妹比我小一刻钟不到,咋个会带坏她呀?”
两人又闹了几句,少宣已经骑着马到近前。
“嗯,山上除了我,就这位是你楚人,祢柯祢少宣。”卞棠颜又对少宣说:“这是今日来山上的宾客,夏侯擒夏侯雄冕。”
“雄冕兄威名盛然,今日幸会。”少宣礼道。
“不敢不敢,莽夫而已。”夏侯擒回礼。
“走吧,带你俩看一圈。”卞棠颜提马向前:“这木楼,东厨。呼延姐妹掌管。”
“两位姐姐真是好手艺。”少宣道。
“嗯,跟着大山主学了整十年,她们俩只有在大山主面前老实。”卞棠颜无奈的说。
“这里住了一位天竺医者,名为桦都,其医术非楚地可比。其每天必两次在楼后土地中赤足望烈日夕阳,两位若遇见,莫扰为好。”
“夕阳我亦喜欢,这烈日有甚可望?害了眼睛该如何是好?嫌自己看的远了吧?”夏侯擒笑道。
“你再乱说就找回鞭子下山吧?”卞棠颜微做嗔目道。
“再不敢,再不敢,卞山主息怒。”夏侯擒作礼笑道。
“没料到这夏侯擒如此爱说笑,楚地都传闻其威严肃杀,看来不可尽信。”少宣心中暗想。
再往前走几步,一个小女孩正在顶楼门内探着身子往下看。
卞棠颜向她张开手掌,用手指学着小鸭子的嘴动了动,小女孩也轻轻回应了两下。
“这是来自尼雅国的小妹妹荻玛丽兰纳多薇,和我住一起。”卞棠颜说道。
夏侯擒和少宣相视一愣,夏侯擒问道:“这名字怕是不好记的很。”
卞棠颜仰面一笑,说道:“叫她荻薇就可以。”
“如此甚好,这尼雅国离我大楚有多远?从未听说我大楚霸王征讨过此地。”夏侯擒又问。
“远的很,远到你不敢相信。”卞棠颜慢慢的说。
夏侯擒向着荻薇学了一下猿猴,小姑娘忙躲回到屋内。
“前面这两栋是大山主和东山小主的住所。少宣住最后面那个,你就先住他对面。沿路尽头的大房子是集会所用,里面有鼓乐丝竹。”卞棠颜对夏侯擒说。然后又看向少宣:“来吧,带你看异兽。”
少宣连道好,两位一起跟着卞棠颜绕到了大山主房后。
“看,树上那位正打鼾呢。”卞棠颜指了指院内的一棵大树。
少宣凝神看过去,一混身雪白若虎豹之态的小兽佯睡在树干上,尾巴轻垂,偶尔摆几下。其身躯不过两尺,须眉皆若银丝,唯鼻尖略透浅粉。
少宣问道:“真是罕见!此兽何名?现在是幼年乎?怎这般小巧。”
卞棠颜说:“这是六牙树兽,因其先祖有獠牙六枚,故有此名。我初识大山主时,就有他们,还有一个金色条纹的,胆子比较小,不见陌生人。如今七年已过,显然不是幼兽。白色叫米来,金色叫南岭。”
少宣小声喊了喊他名字,米来耳朵动了动,并未睁眼。
“你这大山主得道前必是阔绰人家,这百尺院墙上,居然都立起琉璃板。你可知这些宝物能换骏马多少?”夏侯擒问卞棠颜。
“不知道,在你眼里什么都是马。”
卞棠颜淡淡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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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列驰马于凉州荒野之处,身后还伏绑了一枯瘦老人。
“噗通”老人被扔在比马肩低些的土堆上。
剑光闪过,脚腕处绑绳断开。
老者双手依然绑在背后,站起身活动了筋骨,吐了吐嘴里的土,微微呕几下,盘坐下来。
“嘿嘿,我刘黯为楚地十三州刺魁整十年,受这般羞辱还是第一次。呸呸...”又吐了两口后接着说:“阁下是荀列吧?我要找的人通常是头来见我,带着身子同来的也还是第一次。你这大剑客怕我作甚?何必手脚齐绑?”
荀列也不答话,从马上抖肩而起,腾空五丈,抽剑挥出三式,刃入鞘时,人已稳坐。
刘黯一皱眉,又连连点头道:“开拙眼,开拙眼也。你这剑式胜我两分,腾空之术胜我....胜我万分。”抬头笑了笑后又说:“其实根本不可比,楚地这几个剑客都和你比不了。四年前见过阁下出剑,仅能胜我半分而已,且并无腾空之术。仙魔传闻刘黯往日皆视为笑谈,如今真是开拙眼也,唉……”
刘黯叹了口气问:“阁下如何做到凌空慢落?奇不可思,奇不可解。”
这刘黯兴起难收,喋喋不休。
“那你绑我作甚?哦,懂也,大剑客还是怕了,怕杀人。对吧?子仰兄继续修仙,我连夜发书召回手足既是,绝不自讨无趣。只是劳烦大驾抽空把黑巾那几个自封将军的都斩了为好,也劳烦阁下先断了这绑绳。”说完刘黯转过身去,收肩抬腕。
荀列挥剑转马,绝尘而去。
刘黯揉揉手腕,自言自语道:“这快成仙了还骑马,也真是。怎么也不说句话呢?服丹药服哑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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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乾改名辛启后,风雨兼程奔往司隶州,今日终于到了关口。
入州之人繁多众广,纵队绵长。
辛启昏沉中忽然听到一官兵领队大喊:“那个牵黑马的孩儿,过来过来!”
辛启一惊,见说的正是自己。
《云梦山》第十回 云水悠远 心有波澜
“寻表叔。”辛启从怀里抽出了手书递过去。
“呵,还有文书?”领队接过来,眯着眼看了看,周围两个城兵也凑过来瞧着。
“娃娃,你这个书不太对,没有章印呀!”领队皱着眉说。
“这是潜泉郡郎将家公子手书。”辛启微微有些急。
“你说这个没用,不过你这纸墨的确是官府的,要不我就当你诳我,押去审了,知道吗?这门你是进不来的,近来黑巾贼猖獗,除了本州人返家,其他众等一律严查。劝你去别处先侯着,等过了这段再说。”领队把书信递了回来。
“这...”辛启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快走吧!你若不是娃娃,凭这单骑黑马就能审你了,快走!快走!”
辛启只得牵马离了入城队伍,正寻思该何处落脚时,忽闻耳边同是进不得城的两人抱怨:“唉,这司隶州居然不让铁匠进城!我们又不打刀枪,有甚可怕!”另一位接着说:“是呀!管我们有何用处!越是这样,往那冀州去的铁匠越多!真是蠢官!”
辛启想了想,起身上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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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擒在山中已经住了十余日,除却天竺国的医者,和大家都能说笑的来。
“吃饭!嘎纳喽!”荻薇站在少宣与夏侯擒楼间大喊。
“来也!来也”夏侯擒答道。
少宣也下了楼,两人同向呼延姐妹楼下走去。
“有劳两位姑娘!日日这般美食,我夏侯擒胖到上不得马该如何是好?”
呼延姐妹一楼的大餐桌已经摆好了素宴。
“那就别骑马啦!留在山里喂猿,顺便把卞山主娶了吧,哈哈哈哈!我俩都看出你喜欢她,哈哈哈!”
呼延姐姐扶着妹妹笑。
“诶!楚人可不像你们部落,说娶就娶。可是要费一番礼数呢。”夏侯擒摆了摆手。
“所以你们楚人就是麻烦,费劲,爱装样子。你看你看,你的表情就是喜欢棠颜姐!”呼延妹妹也笑着说:“不过你这人倒是见过世面,问你这个脸也不红,哈哈。”
刚过完这句,忽然转头对少宣说:“你快说,喜欢我们三个姐姐谁更多?”
“啊!”少宣吓了一跳,慌乱摇头掩面道:“不敢!不敢!”
“啊哈哈哈!看看!这脸红的才叫少年郎呢!”两姐妹笑的直不起腰。
荻薇听不懂,但也跟着笑的开心。
“你们又逗少宣了吧?”卞棠颜说着进了屋。
“嗯,不光逗少宣,还让我留下来喂那些猴子呢。”夏侯擒瞟着两姐妹说。
“说多少次了,是江陵白猿,你就知道猴子。”说完把荻薇叫了过来在身边。
“你说这孩子有九岁?在我楚地看来,也就五岁孩童之态也。”夏侯擒道。
“哼!你们楚人都老的快,不知道吗?”
“是是,卞姑娘说的对。”夏侯擒笑着回话:“说起那猿,倒是让在下长了见识,白日不知在山中何处,夜间全部归于石墙沿槽内,还有几个昼夜不睡的放哨。可做守家之犬来用之,妙哉!”
“少宣不是说过吗?犬当做家人,非守门之物也。”卞棠颜笑着说。
“少宣弟良善者也。”夏侯擒点点头。
接着又说:“少宣,说说看,你最喜欢......哪一道菜。”
两姐妹都在暗笑。
“这些未曾见过的菜谷都来自何处?这个黄色的最为好吃,是你们姐妹部落吗?”夏侯擒夹起一粒问。
“比那可远多了。你们楚人没法想象的,你能吃到真是有大口福呢。”两姐妹说
“提阿克。”荻薇抢着对夏侯擒说。
“哦,好吃是吧?我听懂了一句。”夏侯擒看着卞棠颜说。
“你没懂,你就能懂个马。”卞棠颜笑着说。
“对了,下午竹先生要去郡里买些果谷,你们俩去帮着拿吧。”卞棠颜看着夏侯擒和少宣。
“甚好,甚好。”少宣开颜而答。
“我就不去了,得留个看山人吧?我能把剑取了吗?”夏侯擒道。
“剑待你下山时奉还既是,莫急。”卞棠颜答。
“不急不急,只是腰间无物总有不适。”
“我厨房有多把竹刀,你选一个佩上吧?”呼延姐姐逗着说。
“呜呼!那宝刀我可不敢用,还是姑娘能降的住它。”夏侯擒故作惶恐。
大家笑做一片。
午后,少宣与凛去了郡中。
卞棠颜带夏侯擒去悬崖边看江水。
马行至峭台而驻,山风阵阵,卞棠颜披巾抖响不止,远望江浪,波逐循起,似层云缓涌。
“云水杳然,
知我沧欢。
心途莽远,
幸有波澜。”
夏侯擒目邃远眺,辞赋缓缓而出。
卞棠颜听闻心生欢喜,问道:“世人皆求风稳浪平,你这‘幸有波澜‘是何解?”
“无波澜,岂不成了死水?哈哈。我夏侯擒立志安民平祸,不可求己小福。”
“你这词赋不错。”卞棠颜微笑着说。
“未完,未完,卞姑娘且再听来....”
忽然石城前传来两声小猿尖啼,打断了夏侯擒。
卞棠颜立目道:“不好。”
两人纷纷转马,催驰而去。
到了城下,只见石门已被一块玄铁板封住。呼延姐妹向下悄声喊道:“棠颜姐!那边来了几个贼人!”
卞棠颜拍马去截,夏侯擒抬头喊道:“墙上可有兵器?”
两姐妹摇头。
“棍棒铁器皆可,快快寻来。”夏侯擒边说边回头边喊:“棠颜莫急,等我等我。”
“这个?”呼延之苹拿着把种药的铁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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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扰我山城?报上名来!”卞棠颜立马而喝。
三人也打住马,中间青衣人蔑笑道:“知我名就不必了,快快说出藏金于何处,也能少些皮肉之苦。”
“必是有乌丸之人要害汝等性命,谎说此处有金,快快下山,莫与我纠缠!”卞棠颜怒道。
“哼!你们这般故作玄虚之人我见多了,不过是骗些钱财而已,到是要看看你这小女还有什么能耐?”话音未落,左边的褐衣人笑出声来:“看看,来了一个急着种地的。”
夏侯擒在卞棠颜马前急停下来,眯着眼对三人缓缓厉声道:“尔等哪儿来的胆子?敢来此造次?”
褐衣人笑道:“你拎个锄头,除了麦苗豆梗,谁能怕你?”
青衣人见夏侯擒虽身貌不扬,但纵马持器之势尽显武将气宇,不由得询问:“诶,做兵卒的吧?”
“天杀之贼!听好了,爷爷乃是豫州夏侯擒,洛阳部尉都不屑做,怎做的兵卒?”
“夏侯擒?”褐衣人收了谄笑,和另两人对了对眼神。
三人小声嘀咕几句。
右边刀疤断眉者干咳一声道:“便真是夏侯擒,今日也必葬身于此。”
“这小小山中,无几人可养,哪有丰厚钱财!不如做我门客,此生荣华无忧。”夏侯擒朗声而言。
“可别再说这戏弄小儿之词。”断眉回道。
“那尔等还不快些动手?可知吾有随身护卫三十人泊船江边?现已闻讯而来。”夏侯擒笑问。
青衣人仰面一笑:“莫诳说为好,周围几里我等已经摸探七日,哪里有什么泊船。”
夏侯擒又仔细打量三人一番道:“你们看来也是小气之人,配剑怎如此之短?可是用剑锋掘墓折断了一尺?再说这剑你如何带过树丛?莫不是木片涂了漆?抽出来让爷爷看一眼。”
断眉得意道:“我擒了老白猿,绑其身三剑,绳索绕颈,其至树梢随我等而行,待我离林边五丈,将猿从高处拽过便是。”
卞棠颜提马前一步道:“一派胡言!这山猿怎可随汝同行?”
断眉道:“这还不易!捉一小猿逐断其指骨,哀嚎不断,老猿自跟随之。”
卞棠颜咬牙骂道:“你这卑鄙匹夫!无耻至极!”
褐衣人不耐烦的说:“莫再废时,速速斩了这男女去会猿猴吧,活捉城上那两个小女即可。”
夏侯擒侧肩挑眉望三人背后道:“可是那白猿?”
褐衣人不禁回头观看,夏侯擒猛然反手抖出一石子奔其脑后而去。
“咣啷!”一声,飞石被青衣人用剑鞘挡飞。
断眉手握剑柄,目露杀气。
他剑刚刚抽出两寸,夏侯擒同时掩卞棠颜道:“你走!”
刹那间,夏侯擒似乎听到卞棠颜轻轻冷笑半声,余光见其用右手在左耳边空中抓了一下。
断眉手中剑出了三寸,青衣人剑鞘被飞石击中的余音还在,褐衣人刚刚转回头面露怒色,叫骂道:“你...”
这一个字还没全喊出口。
只见卞棠颜头顶闪出一道银光,若电闪龙躯之势,将三贼前胸后背逐次透心而穿,褐衣人的“你”字硬是咽了回去,发出“咿..咿”的余音。
中间那马儿悚然惊立,转身嘶鸣而去,被掀落的青衣人气绝目瞪,仰面落地,胸前赫然见三指宽的锥形肉洞,殷殷血涌不止。
断眉握住三寸出鞘剑,胸前有一血点渐渐晕开,他僵着脖子想低头看看,结果顺势向前扎落。那边褐衣人也侧翻撞地,唇嘴尚未合闭。
俩人后背均各有一血洞。
那银光闪过时,夏侯擒不由得吸了口冷气,确实没见过这般神器。
待“噗通、噗通!”几人跌落后,夏侯擒才缓过神。再看那银光之物,已经缓速飞回卞棠颜身边,悬于肩处慢慢自转。
夏侯擒凝神观之,竟是卞棠颜头上发簪。
“诶!”卞棠颜从马鞍后解下一水袋递给夏侯擒。
“不渴,不渴。”夏侯擒摆摆手,继续看那空中的发簪。
“帮我倒些水来可好?”卞棠颜问。
“好,好!”夏侯擒这才明白。
卞棠颜将手中之物用嘴轻轻衔住,那是一小截翠竹,平日里给发簪做帽。
洗好发簪,卞棠颜整整丝鬓,重新使簪别好发髻,用翠竹藏了簪锋,自言自语道:“恶毒贼子,死有余辜!戕害山猿,死有余辜!”
夏侯擒附和道:“然也,然也,死有余辜!”
卞棠颜转过身来问到:“可有怕了我!”
夏侯擒一愣,随后仰面笑道:“我宗亲挚友里,谁还不杀几个贼人平平乱世?怕姑娘作甚?”随后把锄头丢在地上,拂了拂手又笑道:“若知棠颜会使飞剑,我拿这农具作甚?”
“也有用,我俩去寻寻山猿被害于何处,将其葬之。”
“好,我俩葬山猿,少宣与凛兄回来埋这几个贼子。”夏侯擒单手勾着缰绳,又俯身拾回锄头担在肩上。
卞棠颜动马前行,道:“这贼人丢下悬崖喂鱼就好,不必埋他。还有,雄冕兄,飞剑一事回楚地莫再言说,可应我?”
“可应,可应。绝不食言!”夏侯擒点头答道。
“不过,棠颜也需应我一事才好。”夏侯擒低声说。
“何事?”卞棠颜故作嗔态道。
夏侯擒指指肩上的锄头说:“莫与他人说起我用此物御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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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列已从凉州返行至并州晋阳,此处虽不及中原几州郡富庶,但因官兵彪悍善战,黑巾作乱未得势起,百姓算是相对太平。
街里买卖物产不算多,但常有赤膊精壮汉子牵骏马走过,青阳之气充沛。
“来看看了,我这马儿多好了。”一马商招呼荀列道:“你这马儿也不错了,但是我的马儿更年轻了,是哇?换一匹哇?”
“多谢多谢,吾且观之。”荀列陆续作答。
忽见前方一棚有马与天阁甚像,荀列便过去要看个仔细。
那马商仅有马三匹,像天阁的在最外处拴着。只是马口中之嚼似乎略紧,马儿不时轻轻晃头嘶气。
荀列至近前,说道:“这马嚼太紧也。”
马商陪笑道:“不是了,不是了,这马儿自小口舌与常马不同了。你仔细看就知道。”说着松开缰绳,让马儿抬起头。
荀列正欲仔细端详,那马商手腕顿抖,马口中竟有一道寒光射向荀列面门,荀列见那人肘腕发力时,已做有诈之备,却未料暗器从马口中出,急忙侧面避之。
那小箭力猛劲疾,紧贴荀列耳边擦过,击碎对街窗棂而入。
荀列未等回头,那扮作马商的刺客已经将匕首戳向荀列颈前,荀列听风声是手持短刃而来,抬掌抓住其手腕,顺势腾空起身。
那人“啊!”了一声,刚欲动另外手臂,荀列肘击已出。
“咔嚓..”锁骨断之。
临落地时,荀列顺势再暴击其下颌,将人甩撞于地。
那刺客左半肩已然废不能动,强挣摆额头做清醒。
荀列俯身问道:“没收到刺魁止杀吾的消息吗?”
那刺客晕声说道:“没,没有。”
荀列站起想了想,走到那吐暗器的马儿面前。
剑锋划过两次,辔头随着特制的小弩落地。
马儿一声欢鸣。
午饭间,两姐妹纷纷相劝:“棠颜姐,别不开心,你不杀贼,贼便杀你!”“是呀是呀,没办法的。”
“贼寻上来,岂有不杀之理?我若会这飞剑,策马至冀州,站在城口三天三夜,把那些黑巾贼杀个遍,哈哈哈!”夏侯擒笑道。
“别胡说了,黑巾贼中有多少是良善百姓被逼从军你可知?”卞棠颜边说边放下碗。
“那卞姐姐若只打贼人手脚可好?”少宣弱弱问了一句。
“打手脚?少宣你是不识飞剑的厉害!打了手脚八成也活不了。来来来,我给大家传一笑谈,洛阳有位名剑客,自幼居住于白马寺,与几位天竺法师学了棍棒技艺,应是本有天赋,又得闲时,自悟一套剑法,竟击败洛阳及司隶州剑客无数,从此立名。”夏侯擒说到此处,挽了挽衣袖,应是来了兴致。
“雄冕兄,这有何可笑?”少宣问。
“莫急莫急,这剑客本为流浪儿,唤做姜仲,其成了剑术后欲立名为菩提剑,但天竺法师不允,说我菩提之意剑不可得,莫用莫用。非但如此,还逐其出了白马寺,不让住也,哈哈哈。但姜仲已有剑术盛名,便轮座朝中大吏之门客武士,防刺客,挡仇家。其用剑快狠凛冽,但从不取性命。如少宣所说,只断人手脚,大家便称之为重伤剑。这姜仲医术也好,断人后立即为其止血疗伤。若刺客伤后不愿医治,这姜仲便将其击晕,强行医治,哈哈哈。可刺客伤好后,无他生计之能,也多半自戕,更为凄惨,啊哈哈哈!”
夏侯擒说完,只见少宣听的凝神,三位姑娘并无太大反响。
“这个重伤剑我们都知道。”卞棠颜微笑道:“你以为我们不闻天下事呢吧?我们每年只在山里几个月,其他时间也各处走走。只有凛长居山中。”
“哈哈,看来凛兄还是心中自有天地。那几位他日可来寻寻在下,必盛情款待。”夏侯擒道。
“你不留下来呀?”呼延之苹揶揄着问。
“唉!各州黑巾贼猖獗,百姓食不足,寝难安。我与挚友几人已立灭贼之志!待民安国泰,定复来此。”
“楚室胜刘立国已近四百年,当今是贼乱了国,还是国乱才有贼呢?”卞棠颜目视窗外慢慢的说。
“大楚皇室必有天佑!”少宣做礼道。
“天佑...”卞棠颜哼笑。
“诶,卞姑娘心情不好,莫谈国事为妙。”夏侯擒岔开话题,夹起一粒黄色的谷物笑道:“天子得佑,也未曾尝此美物!”
“提阿克!”荻薇笑着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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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启辗转来到冀州,到了城门不由得就吃了一惊,哪里有官兵踪影,全是黑巾军把守。
稀稀落落也有入城百姓,言语间听闻都是来寻加入了黑巾的夫君或孩儿。
只见一蓝衣浊面妇人正携领两幼子向黑巾兵打探,边说边哭泣不止。
辛启看罢暗自神伤,因自幼母亲离世早,音容已渐模糊,只记得母亲也是多穿蓝衣。
正恍惚,忽闻守城黑巾兵对自己招手大喊,并分开一条阔道,手势言语令其速通。
辛启不容多想,打马而过。
说来奇怪,进城后但凡张望,也总有黑巾兵为其指路,直到一营房处才知晓,原来有一队不能上阵的老弱男丁,都被派了出去搜寻黑马,那些兵错以为辛启是这队之人。
正当辛启想转马离开时,又被喊住。
“哎!不交马你干嘛去?”一黑巾管事带着几个兵高声道。
“我去给马饮些水。”辛启答。
“饮水?到这儿了饮马还用你管?”管事上下打量道:“你先下来!”
“哪儿寻的马?”辛启下马后,他又问道。
“潜泉。”
“嗯,马倒是潜泉的不假。”管事看着辔头马鞍说。
说罢转身按了按辛启肩膀,又顺着看看手掌。
“入我营帐之前干嘛的?”
“打铁为生。”
“哦。”管事点点头
“你看我这刀如何?”说完抽出刀递过去。
辛启接过,端详一番说了铁质工艺,又递交回来。
管事收刀,退后两步,小臂抬起做了个手势。
几个手下猛的把辛启按倒在地。
“呵呵,打铁的?怎么会用官兵的接刀式?说!”管事厉声道:“哪儿来的细作?”
辛启咬着牙不说话。
“不说没关系,不归我管,绑了送牢里审。”管事挥挥手。
辛启被押上马,颠簸至冀州大牢。
此牢在冀州已历经几朝,阴怨之气甚厚,加之乱军所控,杀戮更重。
交接后,狱卒搜空辛启随身物品,准备押进牢房。途径审刑间,狱卒急于解手,便将他推到审刑间角落先等着。
只见屋中央一囚犯被双手吊起,应该刚刚受过烙铁之刑,周遭尽是焦糊味道。
那人不远处有炉火正旺,刑具通红,辛启不由想起陪父打铁制器的幕幕场景。
想着想着,刑卒起身抽出炉中刑具,发出“嚓...”的一声。
此音辛启久也未闻,猛然入耳,不由悲念顿生,仰面放声痛哭,怆切至深。
在不远处解手的押送卒大喊:“错了!错了!这是路过的!”
十三回 无尽尘世情 一杯琉璃盏
“你这小小年纪,犯了何事?”
老囚虽面蓬体瘦,说起话还是风骨犹然。
辛启便将离潜泉寻人至此的经历说了一番。
“巧也巧也,你寻这人我甚为熟识,只不过早已离了洛阳,不知今于何处。”老囚仰面叹道。
“你这孩儿眉目有英武之气,听我一句,铸铁制器之技艺,日后不必再拾,当弃不弃,必损己利。今乱世将延三十年有余,你若能立于军帐,或可安生。咳..咳...”老囚说着说着,忽然咳的厉害,竟坐地也不稳,俯下身去。
辛启忙上前扶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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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快下山啦?”呼延之苹问。
夏侯擒正懒懒的靠座在门前台阶上,眯着眼回答道:“为之奈何?这三年要做之事,早已计划好也。”
“这个不是理由,如果突然叫你做皇帝,才不会管什么计划呢。”之苹哼道。
“哎呀呀,草原仙姑,这个别乱讲,大逆也。”夏侯擒笑着说。
“哼!你们楚人都不算诚实!”之苹提着篮子走了。
对面楼梯传来“砰砰砰”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荻薇去找少宣。
小姑娘用力敲门后,把双手背在后面,少宣刚开门,她托出一个竹编的小兽来,不太清楚的说道:“南岭!”
然后笑着把竹小兽推给少宣后跑下楼,冲出几步后,忽然停下回身来大喊:“吃 凡 啦!”
夏侯擒笑出声来,起身对楼上的少宣说:“嗯,学的挺快。走吧,少宣弟。”
刚走到餐堂前,呼延之苓正好出门,笑着说:“来来来,先随我干些活儿,一会儿要下雨了。”
几人上了城墙,见卞棠颜戴着飘逸白纱斗笠,正与荻薇收拾着晾晒的食物。
两位兄台整好衣裳,赶紧帮忙。没干几下,卞棠颜无奈的喊道:“嘿,你俩不用干了,没一个会干活的。”
“哈哈哈,的确没干过。”夏侯擒起身仰面大笑。
正巧远远看到凛在木屋前搬竹子,不由得道:“凛兄也不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他自己吃什么?”
呼延姐妹纷纷说:“哦,人家吃的可好呢,都是鲜笋鲜果。”“是呀,还分给山猿很多呢!”
“这凛兄总是不急不恼,且不近烟火,看来已然超脱凡俗。”夏侯擒道。
“唉……得了吧!昨天他还在白猿坟前嚎啕大哭呢,你们是没看见罢了。”卞棠颜叹了口气。
“棠颜姐,不如黄昏时分我们在地窖取些米酒果酒,算是为夏侯兄饯别,也让竹子兄消消愁,不然大山主过几日回来,我们也不好意思闹起来啦!”呼延之苹兴致忽起。
“哎呀呀,原来山中还有酒!早些取出多好,以为你们这些仙人们早断了酒呢!少宣,你也可以少喝点,毕竟日后像我这般的庸人还要结交。”夏侯擒一听有酒,满面欢喜。
“雄冕兄,小弟真是为此事发愁呢……唉!从来没喝醉过。”少宣摇了摇头。
大家一听,纷纷大笑。
卞棠颜也笑着对少宣说:“好,那今晚我要见识一下了。大家听着,但先说好,酒后哭闹者,罚扫城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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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悬,午后晴空,荀列正独自于客房中休息,将要睡着时,隐然听到屋外檐顶有人踮脚行至近前,再一凝察,那人已在轻轻掀瓦。
荀列拿了剑,瞄准位置,直接凌空而起,怒破屋顶。
那屋顶蒙面者怎也没想到,人还能这样撞出来,一愣神间,荀列在空中已翻转身势,拔剑直飞而来。蒙面者手边有驽,但无时间去端,急忙拔出腰间短刀挡剑。
“咣!”两道寒光在屋顶硬碰个力满音脆。
荀列接连几天被刺客扰的心烦,按耐不住暴躁,刚才这一剑算是带了杀气而出,不料蒙面者刀速奇快,力也足,竟接了这招。
荀列再肩运内劲,臂送腕挑,于空中划出第二剑。
那人也不含糊,又化开荀列这势,随即攻出一刀。
荀列转身躲过刀刃,双肩一沉,腾空而起二丈,翻身持剑而下。
蒙面者慌中提刀抬头,略惊诧,确不知这一招该如何解。
“啊!”,短刀已被剑挑飞,荀列借力送出一掌,劈在其锁骨上。
“喀嚓”一声闷响,蒙面者仰面而倒,不巧身下正是荀列撞破之处,刚好跌了进去。
那人头将砸地时,忽然脚踝被轻轻提之,改了重心,后背触地而落。
刚才荀列在挑飞短刀后,就皱了眉头,因为听出对方这惊呼是姑娘声音,但不由多想打出一掌。可眼见其性命不保,又于心不忍,故飞身出手。
“是刺党中人吧?”荀列退了几步,盘坐席上问道。
那蒙面者断了锁骨,半肩不能动,也挣扎着靠墙坐起,痛着咬牙道:“荀子仰,为何不杀我?”
荀列一听,心中微微暗笑,这姑娘说话怎么如此沙哑?但又带着几分稚气。
“先回我所问。”荀列道。
“才不屑与他们为党,只是受其钱财罢了。我叫墨与练,你到底杀不杀我?”
荀列眨眨眼,苦笑道:“告诉我名字作甚?欲杀你屋檐上何不伤你咽喉?”
墨与练想想道:“告诉你名字又能怎样?本来也是要拿你换钱后就不做这刺客了。”
荀列又问:“我早见过刺魁,他已应我收回杀命,怎么汝等迟迟不得此飞书?何以故?”
“何以故?”墨与练眼睛一转,“哎哟哎哟”的座直了些说道:“这还不简单,借你的剑杀我们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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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擒未曾料到,山窖中酒也是楚地少有,色香俱美。
这厅堂想必就是为音律而建,呼延姐妹高低呼应的琴歌之调在梁壁之间婉转清回,辽阔抒远。
窗外雨声稀落,似有衬合之意。
大家持盏互敬,换席而歌,酒过几巡后,凛持箸击簋颂唱,声腔悲凉有力,若夜江扁舟,又似林海孤樵,令人不禁潸然。
“这凛兄所用何语?我怎闻所未闻?”夏侯擒离席至卞棠颜处坐问道。
“竹将军故土为海外仙山,也是家中突有变故,随大山主来了楚地,这是他乡谣之音。”卞棠颜不胜酒力,已经面颊透粉。
说道此处,少宣正来敬酒,听闻道:“唉,想必也是那老猿护子心切,方才落了贼人毒手。”
“老猿?”卞棠颜道:“此猿生而周身玉白,迄今不足两岁,我与竹痴亲见他出生长大,那小猿亦非其子,是其弟也。”
说罢卞棠颜眼角泛泪,丝丝凄光。
少宣亦埋头不语。
此时正值凛吟唱渐住,夏侯擒抖袍而立,高声道:“我来!”
众拊掌而呼。
夏侯擒高喊:“待我持剑弹之!”说罢回头一摸腰间,故作惊诧道:“吾剑何在?”
这表情惟妙惟肖,大家笑到仰俯难收。
“凛兄,还剑与我!”夏侯擒招招手。
凛慢慢伸手至后背,假似解下剑,抛了过来。
夏侯擒做一转身接剑势,拿空剑在手。低头片刻,忽起声长吟而唱,调式沉朴朗然,音律饱染豪怀:
“云水杳然,
知我沧欢。
心途莽远,
幸有波澜...”
到此处回头看了卞棠颜一眼,又唱道:
“满溢辰汉兮,
遥敬故离。
饮罢千杯兮,
梦言依依。”
少宣放下盏,取来墙边腰鼓,应歌而合,亦时而辅声同吟。
这鼓声铿劲透彻,浑然合心,轻重有情,稳撑律吕。
卞棠颜饮尽手中琉璃盏,欣然一笑。
十四回 往昔悲心痕 今日怒君颜
少宣意会道:“有理,有理。酒也不必拿了,无甚用,醉不得我。”
之苹狡然笑道:“哼!等咱们东山小主回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呼延之苓听到也捂嘴笑,连连点头道:“对,等荻薇哥哥回来收拾你。”
说完抱起了睡在席子上的荻薇对卞棠颜说:“棠颜姐,我们送小妹回你屋啦!”
说罢三人作礼后说笑着出门而去。
夏侯擒看了一眼早已醉卧的凛说:“凛兄话不多,酒喝的也不多。”
卞棠颜笑而不语。
“要不要给天竺人送些酒去?”夏侯擒问道。
“他已下山行医去也。”卞棠颜答。
夏侯擒略有微醺,又问道:“卞姑娘是如何来的山中?”
卞棠颜眼神一黯:“来这里的还不都是家遇劫难。”
“你做过洛阳部尉,想必各州大案都知晓不少吧?”卞棠颜问。
“唉!黑巾作乱之前的都了解一二分,近些年的可不知道了。”夏侯擒道。
“我本姓丁,生为余州人,家中原也算兴旺富庶。十六岁那年,州牧董贾之子结痞朋五人,深夜翻入我家宅院,用迷香将各房人等逐一药倒,欲将悉数女子尽相羞辱。之前几月州里已有类似案件发生,本以为是流窜贼伙,不料竟是这几人。这帮恶贼先进了我房间。不料我当日正为家人做香囊,这物料化了些许药力。待那董恶贼近我身前时,已然有了知觉,惊愤之中,拿起发簪猛戳其面,其躲之,但将欲同作恶的豪门之子吴贼左眼刺破……”
“妙也,妙也!”夏侯擒拊掌高呼。
卞棠颜继续说道:“这时有邻里闻声而来,几人慌忙逃之。第二天,吴贼眼伤恶化而死。”
“甚妙!快哉!”夏侯擒大笑。
卞棠颜苦笑一声道:“吴贼死讯是看押我的狱卒相告。”
“什么?”夏侯擒惊问。
“事发未到一个时辰,来了官兵,将我一家主仆十二人,连带邻居一家四人,全部收监。说是我们绑了吴贼勒索钱财,其友人前来将其解救。”卞棠颜咬牙悲声道:“除了我,两家人几天后全部被当街行刑,身首异处。那吴门常施粥舍财,故家人临斩前亦尽受百姓辱骂责难。”卞棠颜停了下问夏侯擒:“可为什么没杀我呢?”
夏侯擒眨眨眼,一晃头。
卞棠颜接着说:“几日后夜间,狱卒将我手脚铐住,且把牢内犯人全部提走,独留我一人。稍后,董恶贼只身而来,对我欲行不轨,且嘲笑我发簪在何处。”
夏侯擒猛然站起,痛骂不止。
“那董贼越说越得意,抬头大笑,将我推倒在地。这时,几声闷响由远至近,接连而来,最后一声是我牢内墙壁传来,转头看去,墙上突然多了个散着石粉的小洞,董贼笑声亦戛然而止,再看他,这贼眉间也是多了个血洞,随即瞪眼仰面而倒。我站起身来,只见空中飘着枚发簪。两个狱卒闻声而至,也被发簪先后击倒。稍许之后,慢慢走来一人,我们大山主。”
卞棠颜吁了口气道:“就这样,我先去了乌丸,然后大家又一起来了云梦山。”
“原来这飞剑是大山主之仙术。怎不去杀那州牧董贾?”夏侯擒问道。
“没有。余州还将我列为要犯追拿,故改了这名字。”卞棠颜摇了摇头。
“这董匹夫我见过,满面奉笑,表然忠厚,相处几日便知其有虚,不料竟如此纵容逆子!实乃大奸!这般歹人,怎能为我大楚命官?”夏侯擒气的一摸腰间。
“又要抽剑砍桌角是吧?”卞棠颜忍不住笑了一下,接着说:“你也是离醉不远矣。”
夏侯擒也哑然失笑,看着凛说:“凛兄醒醒,把剑还我。”
又忽有不惑问道:“卞姑娘怎知我欲用剑砍桌角?”
“大山主说你夏侯家除了令尊房间,没有一处可寻得好桌子。可见你这脾气有多大。”卞棠颜笑答。
夏侯擒哈哈大笑:“我只有骂这帮蠢官时才按耐不住,不砍其呆头,这四百年楚室河山必坏之。”
“嗯,大山主也说了,你这人脾气略暴躁,但对姑娘都不错,也有英雄气。”卞堂颜说。
“哦?奇哉!你家仙长也知我夏侯擒?还夸赞与我,哈哈哈,这岂敢岂敢。如此说来,卞姑娘早知我秉性?”
“昨日才聊起,哪里有早知?”卞棠颜答道。
“昨日?仙长回来了?”夏侯擒惊问。
“未曾回来,远在他国。”卞棠颜答。
“呜呼,千里传语也!”夏侯擒叹道:“此行确为开眼,竟见了周天子时就奉为神技的飞剑,传说都是脑后金光杀人,谁曾想是飞出的发簪,哈哈哈哈,妙也!”
夏侯擒笑罢,低声对卞棠颜道:“请转告仙长,家父室内亦桌椅俱损,吾这习惯就是学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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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与练受伤后,一直在客栈静养,因为答应荀列同去寻刺魁对峙。
月余后,荀列在其门外问道:“墨姑娘,今日该能上马了吧?”
墨与练在屋内正活动肩膀,轻声回:“进来说话就好,荀公子不必拘谨。”
荀列慢推门而入,看着她道:“墨姑娘这伤若完全恢复,怕要半年之后。”
“唉,如何是好?我本想拿你后给家母买药,这下没办法了。你陪我卖了这家传短刀,先把钱送回去,再去找刺魁可好?”墨与练问道。
荀列拾起短刀看看了,说:“此刀虽年代久远,但未曾镶嵌宝物,怕是难得相识者。”
墨与练不舍的说:“此刀在我墨家传了不知几代,如今断送于我,也真是惭愧。”
“墨姑娘家中还有何人?”荀列问道。
“仅有老母与家仆一人,父亲与两位兄长都在那年瘟疫中离世了。老母也并未痊愈,需靠药物久续。”墨与练边说边揉着手臂。
“唉!若不是家道难以为继,我才不会做这亡命刺客。然后首次任命,就是杀大剑客荀列,飞书还说你剑技在姜仲之下,我特意借钱去洛阳偷看了姜仲练剑,有把握能胜你才寻到这里。看来传闻说你修仙是真....从小家父就对我们说这刀剑修仙者都是骗徒,绝无有真。看来不尽然,日后要在家父灵前告知。”
“切莫说我修仙,只是幸得恩师点化。”荀列无奈道。
“唉……本来祢公说家母之病今年该有转机,当换一剂药就好。但祢公
后来也染病离世了……”墨与练伤心的说。
荀列一皱眉,问道:“墨姑娘说的可是平原郡祢公?”
“正是。我家当年与祢公做邻里。”墨与练答道。
荀列一笑道:“若寻得其子,能有用否?”
十五回 与君相逢 终有别离
“山路狭窄,我们不便同行,棠颜姐独送就好。”呼延之苹笑着说。
“主要是下着雨呢,谁愿意被淋谁送吧。”呼延之苓也跟着说了一句。
“那就此别过,有劳诸位,多日盛情他时必报。”夏侯擒又作礼道。
雨其实小的很,丝丝绵绵,若小兽柔稍。
“我们上山的谷物在楚地都种不活,所以没让你带,请多多见谅。”卞棠颜道。
“不碍事,不碍事。我夏侯擒虽莽撞半世,但也算是知书达理。倘若真是匪辈,也不会劫取山中珠宝、谷种。当抢了卞姑娘做夫人才是。”说完偷偷侧面看着卞棠颜的脸色。
卞棠颜无甚表情,只是抬手轻轻扶了一下发簪。
“使不得,使不得,我这性命还要留着灭黑巾贼。”夏侯擒连连笑着摆手。
卞棠颜也禁不住扭头笑了笑。
凛也站在树林的路口处,商猛等兄弟们已经取好了剑。
经过吸了小飞戟的大树时,凛抬头会意夏侯擒去拿。
那飞戟已深入树干,夏侯擒驱马上前执住戟柄用力晃动几次,方取了出来。
“哦?还挺漂亮!”卞棠颜夸赞道。
夏侯擒眨眨眼,双手呈上说:“未曾带甚好物,这小飞戟就留给姑娘做个念想吧。”
“嗯。那就多谢啦!来日我也还个礼给你。”卞棠颜笑驻马道。
夏侯擒与几位兄弟到近前互相做了礼,又调转马头,抖抖袍衫,深深向卞棠颜一揖礼,几位兄弟也连忙随作。
夏侯擒慢慢起身道:“云水杳然,
知我沧欢。心途莽远,幸有波澜。”
摩袭天也朗声跟道:“云水...”。栗铎连忙摆手制止。
卞棠颜那边已捂嘴笑出声来。
缓过气息后,卞棠颜微笑着说了一句:“夏侯珍重。”
——-
墨与练对荀列说:“那这刀你已经买了,还放在我这里不太好吧?”
荀列道:“其实甚好,你我途中若有险恶之事,也多一分胜算。”
“哦哦,好。那就我多来动手吧,你年纪大了,好生歇歇。”墨与练有点儿兴奋的说。
荀列一脸苦笑,又道:“看令慈脸色的确不太好,不然莫去寻那刺魁了,先带你去找祢家公子吧?”
“不行不行,先去找刺魁,不然路上也不得安宁。”墨与练认真的说。
云空万里如洗,两人策马而去。
几天之后,一闹市中。
荀列看着远处的三层酒楼,对墨与练道:“那顶楼黑衣女子就是刺魁。”
“你这传飞书之人真厉害,竟如此精准。这女子是易容的吧?”墨与练道。
“嗯,刺魁是一位多言多语的老翁。你不知道吗?”荀列眉头一皱。
“我哪里知道?每个人都是见书信做事,传递人也不会告诉你这些的。一楼那几个假扮货商的是他帮手,这个我倒是知道。你看住他们。我去拿他来对峙。”墨与练正了正短刀道。
“你有几分把握?”荀列问
“只要他不会飞就行。”墨与练很认真的说。
荀列一笑。
墨与练从容进了酒楼,到二楼后扶着栏杆向上看了一眼,直接翻身冲至顶楼,于半中时墨与练已经短刀在手,双脚尚未落地猛然辟出利刃。
那刺魁大吼一声,躲开此刀,伸手去拔桌上的长剑。
墨与练转身又一刀划向其咽喉。
荀列转眼再看楼下几位货商,听到楼上有刀剑声,果然都放下碗筷,迅速离席,不过没上楼,而是跑到街上看起了热闹。
荀列诧异间,顶楼刺魁已经拔出长剑,不过刚刺出一剑,被墨与练贴着剑锋找到空隙,一刀刺入心窝。
刺魁嘴里正“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墨与练一脚将之踹下楼底,随后也抽身跳下,提刺魁放在马背,不理哗然市井,绝尘而去。
荀列摇摇头,催马跟上。
《云梦山》解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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