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钢针搅碎 6 万人大脑,这是史上最残忍的诺奖研究

每年十月,全世界科研工作者与媒体都会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斯德哥尔摩,等待科学史上最著名的奖项公布。
诺贝尔奖奖章
图片来源:BBC
这个奖项,就是所有科研工作者都梦寐以求的诺贝尔奖。
「获得诺贝尔奖」,不仅意味着上百万美金的奖金,更意味着所作出的学术贡献得到了全世界的认可,并将被历史铭记。
在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以下简称医学奖)一百二十年的历史中,所有出现在获奖名单上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现代医学的重要推动者。
从弗莱明爵士的青霉素,到马歇尔与沃伦发现的幽门螺旋杆菌,再到屠呦呦的青蒿素,以及因发现丙肝病毒而获奖的新晋诺奖得主奥尔特、霍顿与赖斯。数以亿计的人,从他们的研究中受益。
诺贝尔医学奖的历史,就是现代医学的发展史。它不仅见证了每一项影响人类进程的医学突破,还见证了人类平均寿命从 1901 年的 32 岁到 2016 年 72 岁奇迹般的增长。
尽管诺贝奖医学奖有着如此璀璨耀眼的过去,却有着一个永远都绕不开的「污点」,就是葡萄牙医生安东尼奥・埃加斯・莫尼斯与他的「前脑叶白质切除术」。
平平无奇的手术器械
在伦敦威康收藏馆深处,细心的访客能找到一个白色的小纸箱。
前脑叶白质切除术的冰锥式手术器械
图片来源:Mental Floss
打开纸箱,是两根带有木质手柄的 8 厘米钢针。这种简单却骇人的设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用来逼供的刑具,可它们的真实身份,却是用来实施在二十世纪上半叶被大量家属视为救命稻草的手术 —— 前脑叶白质切除术。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欧美患精神疾病的人数激增。
截止至 1937 年,美国本土拥有 477 家精神病院,以及超过 45 万的精神病患者。这些精神病病人占用了当时美国全国医院床位的 55%,且半数以上的患者已经住院五年以上。
毫无疑问,这些精神病患者,给美国医疗系统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正在进行胰岛素休克治疗的精神病病人
图片来源:Wikipedia
尽管当时的医学界为了治疗精神病开发了诸如疟疾疗法、深度睡眠疗法、胰岛素休克疗法、电休克疗法等骇人听闻的治疗手段,但这些疗法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与物力,还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精神科医生需要一种更加便捷、迅速的方法,来解决日益严重的精神病问题。
第二届神经精神学会
1935 年,来自耶鲁大学的约翰・富尔顿和卡罗尔・雅克布森远渡重洋,来到伦敦参加第二届神经精神学会。
在会议上,约翰与卡罗尔展示了名为贝琪与露西的两只黑猩猩,在切除了前脑叶之后的表现。比起切除手术之前的状态,贝琪与露西显得非常温顺,由兽性带来的攻击性也淡然无存。
用卡罗尔的话来说,原本在被没有获得奖励后会暴躁地满地打滚、随意排便的贝琪,在接受手术后变得异常的平静,像陷入了一种「无止境的开心」。

安东尼奥・埃加斯・莫尼斯

图片来源:诺奖官网
虽然约翰与卡罗尔研究的主旨是探究前脑叶的生理学功能,但这项研究很快引起了台下一位医生的兴趣,他就是来自葡萄牙的安东尼奥・埃加斯・莫尼斯。
安东尼奥在过去的几年中一直在探究人类精神病的手术疗法,所以在听到贝琪与露西的故事后,他立即想到了将这种手术用于人体的可能。
虽然在会议现场得到了约翰与卡罗尔的反对,但回到自己工作地后,安东尼奥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人体前脑叶的切除。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1935 年 11 月 12 日,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一所医院内,安东尼奥进行了第一例精神病患者的前脑叶切除。
在最早期的方法中,安东尼奥通过注射酒精破坏大脑其他部分与前脑叶的连接来到达切除前脑叶的目的。接受「酒精切除法」治疗的患者中,有几例表现出了显著的改善。
1942 年关于脑白质切断器的广告
图片来源:Wikipedia
可安东尼奥对「酒精切除法」的效率似乎并不太满意。所以他开始使用一种由加拿大神经科医生发明的装置进行前脑叶的切除,这个装置就是大名鼎鼎的「脑白质切断器」。
这种前部为 11 厘米长导管的手术装置,在开口处设计了钢丝。当手术装置通过颅骨的开口进入大脑后,只需拉动手柄,钢丝就会凸起,并于旋转时在前脑叶白质中「搅」出一个直径为 1 厘米的圆形损伤。一次成功的手术,往往要在每一侧的前脑叶中造成六个损伤,如果效果不好的话,安东尼奥和他的合作者还会进行第二次手术。
在短短三个月内,安东尼奥就对二十名患有不同精神疾病的患者进行了这种手术,并在 1936 年 2 月公布了他们的结果。在这份专著中,二十名接受手术的患者全部存活,并有十四名的病情出现了改善,只有六名患者的病情没有变化。
这在当时,的确是一项能够引起全球轰动的发现。
风靡全球
虽然在安东尼奥最初的几次学术报告中,医学界对这种激进的疗法依旧抱着怀疑的态度,但 70% 的改善率很快让一些神经科医生打消了顾虑。
「前脑叶白质切除术」开始在欧美国家流行。
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沃尔特・杰克逊・弗里曼二世与安东尼奥之间,似乎有着一种奇妙的缘分。
他们在 1935 年的第二届神经精神学会上,共同聆听了贝琪与露西的故事。同安东尼奥一样,费里曼同样对「前脑叶白质切除术」在猩猩中的作用印象深刻。费里曼也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安东尼奥专著的匿名审稿人,提前得知了安东尼奥的「巨大成功」。
获得安东尼奥的授权后,费里曼自然而然成为了在美国最早进行「前脑叶白质切除术」的医生。
正在进行切除术的费里曼
图片来源:NIH
1936 年 9 月,费里曼在美国进行了第一例「前脑叶白质切除术」。在使用过一段时间安东尼奥的方法后,费里曼认为这种方法还是不够高效。毕竟,在颅骨上钻孔后再放入「脑白质切断器」这个操作,在很多医疗设施中依然难以做到。
所以,在安东尼奥方法的基础上,费里曼开发出了一种改进版的手术器械,也就是我们之前见到的「冰锥」。
经眼眶额叶切断术
图片来源:NIH
医生可以通过眼眶直接将冰锥刺入大脑,并对前脑叶造成损伤,达到切除的效果,这就是臭名昭著的「经眼眶额叶切断术」。同时,费里曼还结合了电击休克法,通过电击来实现病人的「麻醉」。
有了电击与「经眼眶额叶切断术」的帮助,熟练的医生在十分钟内就能完成一台手术。该手术的创始人费里曼,更是在五分钟内就能「治疗」好一名精神病患者。
在费里曼「经眼眶额叶切断术」的帮助下,安东尼奥治疗的推广如有神助。
据统计,美国有四万名精神疾病患者接受了「前脑叶白质切除术」,而欧洲有超过二万名的患者经历了这种手术。仅费里曼一个人,就进行了超过三千台的前脑叶切除。
该手术的风靡,给安东尼奥与费里曼赢来了巨大的声誉。
1949 年,站在美国精神病领域顶点的费里曼向诺贝尔医学奖提名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因此获奖。此时,距离安东尼奥发明「前脑叶白质切除术」仅 14 年。
神话落幕
安东尼奥与费里曼的神话并没维持太久。
在安东尼奥获得诺贝尔奖的两年前,精神病学领域的一些学者就发现「前脑叶白质切除术」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美好,而且被极大程度的滥用了。
越来越多的数据表明,「前脑叶白质切除术」能对患者带来巨大的人格改变,其本质只是「让疯子变成傻子」,它并没有让患者的病情得到改善;对前脑叶的研究也开始发现前脑叶白质的重要性。
《飞跃疯人院》剧照
图片来源:Literary Compression
所有证据,都表明「前脑叶白质切除术」是一种对患者伤害极大的手术。
更糟糕的是,由于手术的便捷性,「前脑叶白质切除术」不仅被用于重度的精神分裂患者与抑郁症患者,连一些仅有强迫症与焦虑症的人,也进行了前脑叶白质的切除。而实际上,绝大数的精神病患者不需要进行切除也能够通过其他方法得到足够的改善。
同时,无论是安东尼奥还是费里曼的手术方法,都无法对大脑部位进行精确的定位,这使得不同医生得到的手术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出于以上考虑,在安东尼奥获得诺贝尔奖一年后,苏联以「反人性」为由禁止了「前脑叶白质切除术」,其他国家也先后开始限制「前脑叶白质切除术」的使用。
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除了极少数特殊情况下的使用外,「前脑叶白质切除术」基本退出了历史舞台。
「前脑叶白质切除术」的遗产
「前脑叶白质切除术」,毫无疑问是诺奖历史上最具争议的一项发明。其衍生出了包括《飞越疯人院》在内的一系列文艺作品,造成了广泛的影响。
无数患者因为轻微的精神系统异常,就因接受手术变成了智力低下、性格异常、生活不能自理的的傻子与怪胎,这给医学界带来许多反思。
诚然,「前脑叶白质切除术」的流行与获奖存在一定的必然性。当时精神病的泛滥以及对大脑认知的浅薄,是这种残忍手术的主要推手。
事后诸葛亮式地批判当时医学界的行为以及诺奖委员会的决策是不可取的。
可如果说我们能够从中学习到什么,那就是时刻对科学保持一种敬畏之心。
尽管人类对大自然以及人体的理解已经今非昔比,但我们的认知依旧有着不可忽视的局限性。
正如苏格拉底所说:「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
对于科学而言,也是如此。
在面对新兴事物时,我们应该抱着一种审慎的态度去检验。如果当时的学术界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去探究「前脑叶白质切除术」背后的科学原理与潜在的副作用,那些被手术摧毁的家庭或许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结局。
封面来源:YouTube 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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