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牵着童年的手】--马新林 长篇连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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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时间乍声气

星期天。金兰山调和着调色盘里的色彩，一边斜睨着眼睛看一眼脸色阴郁的梁卫民问道：“鲁文珍她还好吗？”见梁卫民不说话他又接着说：“天下窦娥何其多，怨谁别怨鲁文珍。”说着又把画笔往嘴上横着衔住,拿起一罐油彩往调色盘里挤。梁卫民扔下正在往专栏里填字的铅笔头，“你先干吧，我去弄点吃得去。”金兰山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取下嘴里衔着的画笔叫起来：“哎，才八点半，食堂还没开饭哩！”梁卫民像没听见似地兀自出了大门。金兰山想起一星期前的一个晚上，梁卫民干到九点半和大伙一起吃了夜班饭准备继续干，谁知常段长要他马上回去休息，说有一批导柱导套正在淬火，要他明天白天黑夜连轴转必须拿下。谁知梁卫民捂着肚子嚷叫了起来：“你早半个小时说，我就不吃夜班饭了，这不是浪费吗？”常段长摊开两手：“这不是刚接到前方车间的电话吗？”梁卫民惦记着今天超出计划的一顿饭，悻悻地离开了车间。也是最近一段时间，食堂里打饭的小青年接连打架，原因是还不到吃饭这个点，他们早已饿得心里发慌，脾气也暴躁了起来，见不得有人插队，一旦语言相左，便打得你死我活；一旦发了工资，小青年们就想解解馋，吃点好菜都挤破头，菜汤顺着脑袋流。谁人都有那么几个要好的死党，打起仗来群起而上，除了拳头以外，饭盒饭盆权当武器，就连汤玉林说起食堂打饭都心有余悸：每次打饭总是大小伙子们冲在前面，一星期供一次大米饭和西红柿炒鸡蛋，看着流口水，可我们根本挤不上，到最后只能打些炒茄子，炒黄瓜，气的人眼泪打转转。可打上饭后一些小青年气就消了一半，他们清楚，食堂唐师傅又给他们多给了馒头或是发糕。这是一个不公开的秘密。唐师傅也许是她的儿女和这些小青年一般大，便有心将对自己孩子的爱走出家庭放大了去，她看到这些孩子们吃不饱肚子的眼神心里难过。谁说不是呢，也是几天前，金兰山去食堂晚了一会，一毛钱一份的素菜没了，只有两毛钱一份的荤菜，这不是要透支吗，他给自己规定一月六圆钱的菜食标准从未突破过，吃还是不吃真让他纠结了好一会，肚子咕咕叫着，促使了他要吃肉菜的决心。他边走着边端着饭盒用筷头翻动出一块核桃大的肉，在心里肯定了两毛钱的菜物有所值，遂咽着口水走出食堂门，欲进食堂的赵刚见面就问：“打得啥菜？”问话间便一眼瞧见他饭盒里的肉发起光来：“还有一块肉。”话音未落，伸出筷子迅速夹去那块肉送进嘴里，金兰山先是一惊，后就愣在那里，望着赵刚远去的背影，咽着口水，心里之前的纠结瞬间变成了疼。谁说鸟过无影，谁说船过无痕，几十年后，金兰山说起这件事还说：想起那块肉，我到现在心还在疼。要说他和梁卫民的交往，还是每年逢年过节重大喜庆日子办黑板报和大型专栏把他俩集合到一块的，为此，他们还特意住在了一个宿舍，梁卫民闲暇时总是练着他的蝇头小楷、隶书、仿宋体和其他美术字。金兰山除写得一手好文章外就喜欢作画，他的画技提高很快，现在画人物画已经弃用九宫格，照样画的栩栩如生。他俩除了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外，办黑板报，专栏就是党团支部交给他们的长期政治任务。金兰山调好色后专心致志的画起来，连外面啥时候下雨了都没觉得。许久，“哐啷”一声门开了。只见梁卫民紧缩着脑袋，双手捂着胸前，整个人就像刚上岸的鸭子，浑身湿淋淋的，他看一眼金兰山，忙从衣怀里取出饭盒，又从饭盒里取出一包饼干：“先吃吧，空着肚子怎么干活。”他嘴里微微喘着粗气，又接着说：“这糟糕的天又下起雨来了。”金兰山上前打量了一下梁卫民，看着他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说：“快换上工作服，别着凉了。”然后看一眼梁卫民手里拿着的八角钱一斤的饼干：“看来你也弹尽粮绝了？”梁卫民说：“饭票没了，昨天晚饭还是鲁文珍给买的。”说到鲁文珍，他心里又难过起来。鲁文珍因为默默的连续义务献血，营养跟不上，昨天晕倒在上班的路上,而且她每次献完血就把医院开的献血证明撕碎扔进字纸篓里，谁也不告诉，就连梁卫民知道后她也不让往外说。这次晕倒了，她只是说自己有点累，平时注意就是了。匆匆吃了几块饼干，梁卫民走到离专栏几步远的地方端详着，视觉还不错，色彩也很协调，右上方画有两个随风摇曳的红灯笼，上面分别写着“国”和“庆”，在一条缎带一样飘逸的五线谱曲线上，跳动着1949——1974年的历数。版面的中央是一位女工头戴工作帽，身穿工作服，面带微笑地手拿游标卡在精心的测量工件。他心里一个激灵，忍不住又往那画像上看了一眼，那分明就是鲁文珍的再现，可转眼又想，谁又能画出她内心的痛楚呢？由于赵岩柏的稿件落了空，金兰山只好将报头的女工画像放大，整个画面占去专栏八分之一，使版面整体看起来更有人情味，更加喜庆。金兰山吃了几块饼干，然后端起大缸子喝口水说：“把那些饼干留给鲁文珍吧，她需要营养。”梁卫民早有这心思，看到金兰山如此理解人，心里也很感动，他知道金兰山想画出鲁文珍的痛楚，但没有这个意境。

三季度即将收官，但全厂生产任务并没有完成相对时间的四分之三，关键问题仍然出在喷火管上。虽然前方钻工班的青年们白天晚上加班加点的干，但生产数量总是不能得到有效提升，人工在喷火管钻孔胎上的钻孔进度似乎到了极限。这样，严重制约着全厂全年五十万生产计划的进程，总厂指挥部要求厂部立即采取果断措施，扭转当前的不利局面，厂部当即决定，工具科在一星期内组织生产五台钻孔胎胎具，以扩大钻孔班的生产面，提高产量，在工具科五台钻孔胎没有交付使用之前，从全厂范围内抽调有生力量支援钻孔班，进行十二小时大倒班。工具科从紧张的人力资源中硬是将两支攻关小组的主力成员林德亮和田成民抽借出去支援钻孔班，因他俩是钳工，钻孔磨钻头更是得心应手，立马能见成效，赵岩柏因生产需要也和韩石峰一道加工钻孔胎胎具，铣工只是粗加工，主要工序是座标镗床，付凯林他们也开始两班倒，机器轰鸣的生产现场里，青年工人们的工作节奏愈加加快，夜晚灯火通明，厂级、车间领导干部现场指挥协调生产，哪里有问题随时现场解决。看到此情此景，尚副科长感到脸上一烧一烧的，内心不踏实。他主持的两个攻关小组的攻关任务期限眼看要到，但都在紧张的试制中。现在看到喷火管卡了全厂生产任务的脖子，他愈感心里不安，喷火管自动钻孔机实际上己经到最后测验阶段，只是自动转盘和钻头起落架不协调，达不到设计要求，现在正在研究解决这个问题。尚副科长回到家里，妻子给他端上一碗面条，他稀里哗啦倒进嘴里，把碗推到一边，用手背抹一下嘴巴，翻开资料，仔细地看起来，企图从中找到一些解决问题的办法。妻子又打来温热的洗脚水，让他泡泡脚。尚副科长说：“别打搅。”妻子说：“今晚亚茹来了，抹鼻子哭脸的。”“哎呀，小两口闹矛盾很正常，你快去睡吧！我现在正忙呢。”说着看也不看曹娅兰一眼，曹娅兰有点委屈地独自进里屋去了。

曹娅茹自从和腿部略有残疾的张东东结了婚，满以为金凤嫁鸡，掉了身份能换来平和的幸福，她想尽力和他交心，心到一块了，形象就不重要了。张东东却认为曹娅茹是凤凰落难入鸡巢，鸡巢也是巢。每天下班吃完饭一抹嘴便去喝酒，半夜回来总是醉如烂泥，平时不吭不哈的他，一旦喝了酒，就陈谷子烂芝麻地借着酒气往外喷：“你别以为我是半吊子人就另眼看我，我可是贫农出身！知道吗？贫农！红五类！”“我可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你别往瞎里猜!”曹娅茹急忙辩解。“那为什么有人说你是鲜花插在那叫什么来着？”张东东直着眼睛看曹娅茹，曹娅茹忙说：“那是他们胡说！”张东东像老虎盯着猎物，身体颠着往前走，眼神却死盯着曹娅茹的眼睛：“告诉你，插在牛粪上还营养了你呢！”说着就伸着嘴硬往曹娅茹嘴上拱，那嘴里喷出的浊味和呕吐出来的没什么两样，曹娅茹恶心地推开张东东的嘴，别过脸去。“怎么，嫌弃了？我是你丈夫，只有我和你时时在一起才能堵住别人的嘴。”此后，他们的吵架就像油盐酱醋一样少不了。

尚副科长聚精会神的思考着，拿笔记着一些要点，曹娅兰轻轻地走了过来拿着一件外衣披在尚副科长身上，又把洗脚水端回去放在火炉上重温。尚副科长突然一阵兴奋，他想到增加一套凸轮装置解决问题，忙从抽屉里取出绘图工具做起图来，经过反复演算，套用公式，一张凸轮草图绘制完成了，又绘了连接轴、曲轴、轴套、挂架等几张图，他满怀喜悦地边核对着草图上的数据边洗脚，然后又绘制成白图，再看一下桌上的闹钟己是次日凌晨一点，他打着哈欠进里屋就寝了。

早上，尚副科长拿着连夜绘制的图纸找到厂总工程师廖总，将这张图纸的设计原理做了一个概述，廖总听完后觉得理论上可行，便破例在上面签了字——“同意试制”。在军工单位，一般不用白图和草图加工工件，所有工作用图必须是定了型的蓝图。尚副科长又带着经廖总签了字的图纸找到生产科讲明了情况，盖了“急件”二字的方印，匆忙来到车间直接找到赵岩柏让他做准备工作，又忙去下料班通知下料，赵岩柏仔细端详图纸上的各部尺寸一一这是一件凸轮，有两个曲线升高角H，也就意味着两个升高角H在做曲线运动后产生了两个直线线段，线段0A直接提高钻头架高度，线段0B起缓冲作用，消除机械在运作中的间隙，从而达到自动转盘和起落架的协调一致。

经过车、铣、插、热处理、磨工的共同协作，凸轮装置很快安装在喷火管全自动钻孔试验机上。经过现场不断的测试，各种数据表明该机的连续运作累积误差几乎为零，加工出的喷火管全部达到技术要求，在场的领导和工人脸上都绽开了笑容。班长王庆生高兴地用手摸着下巴“这家伙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可以不停地工作，这样下来，它一台可以顶我们七八个人的工作”。廖总接过话题说：“技术改革就是要解放劳动力和生产力，增加产能。厂部决定加大投入，再生产一台喷火管全自动钻孔机，彻底扭转喷火管这个生产当中的薄弱环节，为迎接明年更大产量的生产任务做好充分的准备”。

喷火管全自动钻孔机试制成功后，攻关小组自动解散，成员各自回到正常的生产当中去，尚副科长安排好生产后集中精力抓有线火箭弹这一块。自北方325研究所来人带来新的方案后，有线火箭弹的试制几乎从头再来，几种复合材料的选用也几近被推翻。在攻关小组的一再坚持下，双方达成一致的意见：一、当前选用的复合材料是目前国内最先进的产品。由于国外的技术封锁，我们只能自力更生，别无选择。二，粘合剂的冷冻试验不过关，零下二十八度就发生脆裂，而我们要求的是零下四十度的极限，因为我们直接面对的是延绵几千公里的中苏边界，那里冬天的气温通常都在零下二十至三十几度，这是一个惨酷的现实，能达到这个标准的粘合剂国内市场不见销售。措施是：先派人到全国有关生产单位联系，其次做最坏的打算，买化工原料和有关生产单位联合研发，但时间刻不容缓，侧重点要放在有关生产单位上。

经支部和车间研究：派技术组副组长胡德清和量具钳工倪建国去外省有关生产粘合剂的厂家寻求能达标的产品。派赵岩柏、林德亮按325研究所提供的配方去平凉购买化工原料。

班车在蜿蜒的宝平公路上行进，时而像犁地的老牛吭哧吭哧往山上爬，忽而像撒欢的野马尽情地往山下奔，尖利刺耳的喇叭声穿越在公路两旁的山野里。赵岩柏怕晕车，便打开窗户。十一时，班车到达平凉。“先吃饭吧”。林德亮把背在右肩上的黄色挎包取下来换到左肩上说。他俩边走边寻找饭馆，路面上车辆稀少，也难得见到警察。狭窄起伏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人们表情随和，一幅安详的生活画面。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孩童，追随着一个货郎担齐声说唱着：“货郎哥，货郎哥你一站，珍珠玛瑙穿红线。货郎哥，货郎哥你一站，下了南山上北山，北山妹子绣锦缎，有针没线枉自闲，站在山口望眼穿，盼着货郎哥来买线。货郎哥，货郎哥你一站，珍珠玛瑙穿红线，妹盼货郎哥来穿线......”走到平凉盘旋路口，路边拐角处围着一群人，挤过去一看是卖狗皮膏药的，只见那人光着上身，左手拿着一个纸包，右手食指指着那纸包口沫四溅地宣传着那纸包里的神丹妙药，“我这药是亘古华夏，中原腹地两千多年的华氏宫廷祖传秘方，此药见病治病，无病无害，药到病除。”人群里有一老者随口说道：“莫非是华佗的传世嫡孙？”那人闻声快速走向老者“先生眼力不错，我正是神医华佗的第六十六代子孙。”老者摘下草帽点首“噢，噢”两声表示应答，然后戴上草帽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人老了，有前列腺请问能治吗？”那人张口就来：“不管你是什么线：斑马线，三八线，还是麦克马洪线，吃了我这药，他们都全线完蛋。”老人说：“你说的和我问的不在一条线上。”那人说：“三八线和麦克马洪线也不在一条线上，但它们都在线上。”老人笑而不语。赵岩柏捅一下林德亮“走吧！”林德亮说“看一下，这人说不准真有两下子。”又是一会儿，那人只是吆喝，迟迟不见动作。他俩走到一家柳湖水饺馆，里面挤满了食客，饭桌旁有不少人等在旁边抢座位，取饭的队伍甩出了饭馆门外。林德亮说：“你先排队，我到前面去看看”说着取下了肩上的挎包递给了赵岩柏。赵岩柏跟在了排队的队伍后面，心想：这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呢？便东张西望地看着街景。突然林德亮大声喊着赵岩柏，示意他不要排队了。赵岩柏挤过人堆，到取饭口见林德亮正和一个穿灰布衣服，留着寸头的青年说话，那青年旁边围着三个年龄相仿的青年，目光都在注视着他。林德亮指着灰布青年向赵岩柏介绍：“这位就是宫本喜二郎”。又指着赵岩柏向灰衣服介绍：“这位是我的同事赵岩柏。”宫本喜二郎满脸堆笑地说：“很高兴见到你，我去〇三厂好像没见过你！”林德亮忙说：“那时他刚回家探亲，所以……”“噢，噢”宫本应和着。林德亮为人外向，善于交际各类人物，山沟里七沟八岔六七个单位喜欢打架的头面人物和单位上的一些科室干部他都有来往。和宫本认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不想在这里碰上了。”赵岩柏附和着说道。宫本笑一下随举起双手在空中一拍，招呼取饭口的工作人员：“再加二斤水饺！”“能行！”工作人员应答着，这时就近用餐的两个饭桌上的人见这群青年说话调门很高，语言具有垄断性，便匆忙吃完走人，留下两张空桌，宫本便招呼大伙入座。吃完饭，宫本领着林德亮和赵岩柏来到一间化工原料门市部，林德亮拿出配方单，共十八方，找遍柜台内外和里面的库存还差两方，宫本招呼门市部主任：“马上调货，我明天中午派人来取！”主任点点头“尽力而为，尽力而为！”出来化工门市部，宫本在来往的行车里找寻着什么，突然他举手在空中摇摆着大声喊“小丁！小丁!”只见马路对面一辆疾驰的像铁皮哨子一样的吉普车“吱”地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宫本过去，看只有司机一人，便招呼大伙挤上去。这是一辆地属机关的车，宫本叫喊的小丁足有四十余岁。铁皮哨子一样的吉普车响着哨子一样的喇叭风一样飞驰到平凉某机械厂。众人下了车，小丁开着铁皮哨子一样的吉普车转眼不见了。宫本掏出十元钱递给一个青年：“买两瓶柳湖春，再买些花生米，油炸大豆，林德亮和赵岩柏我们难得在这里相见，好好喝一下。”林德亮知道赵岩柏不胜酒力，便以商量的口吻对赵岩柏说：”要不你带上这十六方原料先回，我取上剩余的两方随后就到。赵岩柏点着头：“也好。”林德亮又向宫本说：“厂里忙，先让赵岩柏回去，要不会耽误事的。”宫本说：“既然赵岩柏公务在身，那我就不好强留了，我送送你吧!”出了厂门往左拐是一个十字路口，那里有一个警察孤单地站在那里，宫本过去说了一声，警察便挡起了南去的车，正好有一辆开往宝鸡的卡车被挡了下来，赵岩柏和宫本，林德亮招了招手，便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到厂里。

到车间后，赵岩柏立马找到尚副科长，汇报了出差情况。旁边正在画线的文霞说：“哎呦呦，好你个赵岩桕，到平凉去也不和我说一声，我给我弟弟织好的毛衣正愁没人送呢，你看天说凉就凉了！”“我走得急，谁也没说。”赵岩柏急忙解释。正在工作的殷平手忙耳不忙，听到文霞这番话便接着说：“哎呦，文霞，你弟弟的毛衣会有人织的，可能比你织的还合身，你织的毛衣还不如我穿着合身。”“你想的美!”文霞瞥一眼殷平，撅起了嘴。“你织毛衣时在我身上比划来比划去，还说你弟和我个头差不多，我能不往美里想吗？”殷平边忙边和文霞斗着嘴。文霞又说:“你就往美里想去吧，想也白想。”片刻，文霞又忍不住问殷平：“好多上海男人都会织毛衣，你咋不会织？”“我若会了你不就闲着了？殷平不失时机逗文霞，文霞又要找什么追打殷平，但只是虚拟动作。赵岩柏看他们开玩笑就跟真的似地便回到铣床旁边换上工作服，张茵茵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好不容易离开大山沟，你也不多待两天，散散心，急忙回来，想哪个人了吧!”赵岩柏脸色微微一红“你说的根本没有的事。”“那你脸红什么？”赵岩柏无言以答。每当人们说起这类事，自己就脸红，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张茵茵又突然神秘地说：“邹凯被高中老师蹬了，你知道吗？”“不知道!”赵岩柏愣楞地摇摇头。“人家女老师嫁给一个空军军官到城里享福去了！”赵岩柏静静地听着。“不过邹凯也没闲着，他又和文书焦素梅谈上了。”张茵茵接着说道。“哦”赵岩柏随口应一声。其实这个消息张茵茵已经对赵岩柏说过了，只是张茵茵没有新闻说旧闻，有了新闻她才会删去留在脑子里的旧闻，以保持话题的连续性，但张茵茵依然感觉不出话语重复的索然无味。正说着，赵刚快步走了过来：“赵岩柏，听说你买了一包“人卜合”，想尝尝。”最近石堡子商店卖朝鲜烟，因国人只识国文，不识烟盒上的字，只看着每个字都像中国字的部首合成，仔细看，有人读出了“人卜合”，以后人们就把这烟叫人卜合了。赵岩柏在取烟的过程中，赵刚双手捏着汽油打火机使劲地搓，好像等不及似的，等赵岩柏取出一只给他时，他点着烟猛吸一口朝赵岩柏挥手：“走了！”烟雾和说话声同时从口鼻里喷了出来，情景好像非那样不可。望着赵刚的背影,张茵茵说：“他今天已连续跟韩石峰要了三只烟，在要到第三支烟点着后便问韩石峰：'我连续要你三只烟，你有何感想？’韩石峰笑笑：'我相信你不会要第四支了。’说着取出烟盒里面的最后一支叼在嘴上点着，将空烟盒揉作一团扔进铁屑堆里。赵刚稍觉意外，略显尴尬，转身走了。”张茵茵说完这一段又接着问道：“我也觉得奇怪，你们男的不抽烟就会怎么样，一个个抽起烟来那样的贪婪，真有那么香吗？”“你不抽烟你没有那体会，抽烟的人在没有烟抽的时候像心里缺一样什么东西似的，没有着落。”赵岩柏深有体会地说。张茵茵仔细端详着赵岩柏的面庞，像从中能读出一些什么东西来似的，想说什么没说，心里想：赵岩柏相貌诚实，说话也实在，说话干事不拐弯，这是优点还是缺点？不好说。这时，下料班那个方向传来郝书记响亮的嗓门，张茵茵忙跑过去看个究竟。“你们两个太不像话了，全车间的工人都在紧张的工作，你俩却在上班时间搞这种名堂，这是在抓革命促生产吗？这是在搞三线吗？”郝书记气咻咻的说着，面部胀得通红，而他所指的两人正是金兰山跟赵刚。原来赵刚拿着图纸到下料班领料，见到金兰山又要烟抽，金兰山便出了馊主意：“烟可以给你，但你要自己取，能取上就抽，取不上怪你无能。”“你说吧，怎么个取法？”赵刚迫不及待的问。金兰山拉过了一条长凳子，在凳子的一侧边缘上放一支少半截突出凳面的香烟，这烟是最廉价的钻石牌香烟，四分钱一盒，金兰山说：“你爬在凳子上，将头从凳子另一边下面伸过去，用嘴衔上烟，它就归你了。”赵刚随口说了声“这简单。”便爬上凳子，脑袋弯进长凳子下面撅着嘴就去衔烟，只差一点，嘴努了几努就是噙不到烟，只恨自己没长那叫什么鸟来着的长嘴，这时，郝书记又来找金兰山，见赵刚爬在长条凳子上的举动，不知在干什么。脑袋朝下的赵刚看到门里进来了身体倒置着的郝书记，情急之下一使劲，想把那看得见却够不着的香烟衔在嘴上，不想连人带凳子翻倒在地上，赵刚慌忙爬起来捡起那香烟迅速叼在嘴上赶忙点着,金兰山忙扶起凳子，赵刚转而欲拿起下好的料准备溜之大吉，被郝书记厉声喊住。郝书记心想，你俩老在人面前给我难堪，今天落到我手里，时机正好。“金兰山，赵刚，你俩上班时间玩游戏，这是无视厂纪厂规的行为，是和抓革命促生产倒行逆施的行为，是和当前的大好形势格格不入的行为，你们必须写出深刻的书面检讨，在车间大会上认识自己错误的危害性，明天中午上班前交给我。”他原本是来找金兰山说什么事的，也隐去不说了，以免淡化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夹着余威转身欲走，见张茵茵等几人在门口看热闹，便冲张茵茵说：“你不去干活，跑这里来干什么？”张茵茵边往外走边说：“今天的任务干完了。”“干完了就不能多干点？”随后带了一句：“思想真落后！”已经走出下料班门口的张茵茵听到这话，心火腾得一下燃起来，提高嗓门说：“谁思想落后，'只有落后的领导，没有落后的群众！’”“此话谁说的！”郝书记紧逼两步厉声问道。“你说是谁说的，当书记的连这都不知道。”张茵茵理直气壮地答道。上次单宝菊和郝书记发生争吵时，单宝菊用此话把郝书记“将”住了，张茵茵也想爽试一把。“不对！上次单宝菊就这样说，我回去经过查阅发现他老人家根本没说过这话，你如果真想表达对领导的批评意见，用老人家的这句话，就是'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比较恰当。但不能任意篡改老人家的话。”郝书记的辩词把张茵茵给震住了，张茵茵灰溜溜地回去干活了。等人们走完只剩下郝书记和金兰山时，金兰山将拇指和食指掐着的烟蒂凑到嘴边贪婪的猛吸一口，恋恋不舍地扔了，然后和郝书记四目相对地看着。郝书记正在得意把金兰山跟赵刚抓在手，又把张茵茵给政训了一顿，在众人面前大长了自己的权威，不料金兰山不紧不慢地开口了：“郝书记，刚才你和张茵茵说的话都不是老人家说的。”“那是谁说的？难道是我记错了？”郝书记疑惑地看着金兰山，他对自己的讲话不是太自信。金兰山拖着腔调说：“是社论上说的。”“社论上说的？”郝书记疑惑地问道，转而又说“社论上说的还不是代表老人家思想的延续？社论是党的喉舌，向广大人民群众传达着党的声音，难道有错吗？”郝书记极力为自己的话争辩。金兰山略显一丝笑意：“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在一个问题平衡的时候，权利的强势就显现了出来。”郝书记略微一怔，转而勉强地笑了一下，对金兰山的话表示默认。金兰山能感觉出刚才自己话里还有余威，想必郝书记也掂量了出来，便问：“郝书记，那我的检查你看还......”“算了，不写了，你们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行了。”

追忆彭总“三线”岁月  世代铭记“三线”精神

《巴山蜀水“三线”情》 

作者简介：

王春才，江苏建湖人，1935年生于苏州。1952年建湖中学毕业。195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5年毕业于扬州工专建筑专业，同年入川投身大西南建设，先后担任国务院“三线”办局长、国家计委“三线”建设调整办公室主任。著有《元帅的最后岁月——彭德怀在“三线”》，曾主编《中国“大三线”报告文学丛书》《“三线”建设铸丰碑》《中国“大三线”》《航程》等书。现为中国作协会员、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史学会“三线”建设研究分会副会长，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大型纪录片《大三线》总顾问。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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